《碧落十三香(女尊 下部)》 第1章 写在下部更新之前 感谢书友们一直以来对碧落十三香的喜爱和推荐,感谢你们对我这个作者的陪伴、包容、支持和鼓励,感谢每一个等更烦心、催更吐槽、为书中人物命运牵肠挂肚的日日夜夜。你们进坑时我也没有提醒,坐坑时我也没多安慰,催更时我更不是每次都能奋笔疾书。深感抱歉,常怀愧疚,但与大家因书结缘又不胜荣幸。隔着屏幕或闲谈、或争论、时感受益匪浅。你们是我完成这部作品的强大助力。 我写此文,如文案所表,初仅自娱而已。然写来五年,书中世界已蔚然可观,书中人物自有灵魂性情,行事举止非我一只秃笔所能左右。故诸君虽多有教我,实难一一添改,或有失礼之处、过激之词、请予见谅。 本文为女尊属性,故事背景为封建社会,体系、制度、风尚、伦常皆与今时今世大不相同,因其时代局限性,尝有观者怒人物品行之不“良”、思想之不“争”,然,既是书中人物、书中故事,何妨就在书中看。以其对比今日,我辈更觉今日之美、生活之福、自身之幸、国家之伟,可矣 本人才疏学浅,凡涉及古代律法规制、官衔职守、钱粮地产、建筑形式、水利天文、服饰器具,及至文中人物吃穿行用并诗词、典章等多有借鉴,直引原文处都有标注,若有引用不当或漏注之处,请诸君随时指正提醒。但因不拘于一朝一代,另有自创,并请勿作考据。 书中六国国姓赤、青、玄、金、雪、紫以颜色为定,常惹观者笑,在此解释两句。因六国自碧落王朝而出,当时皆藩镇,有藩旗,旗色不同。六国先主为表忠心,改以旗色为己姓,承继流传。另,春晓私心,不想女尊文名同今时人名,以示此不过自娱之故事也,所以使云瞳姓紫,司烨姓赤、心平姓玄却非孩童之戏耍,标新立异。 再者,书中不乏异事,如云瞳眸有异色,顾崇擅使摄魂,碧落神兵、迦施罗鬼蛊等,诸君指称神话,惑其神通。春晓受教。请当科学不尽之处,古人谓之迷信,而未来想能释通。毕竟今时,世间也多不解之谜。 话不多言,仅以此文与知音共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楔子 “紫卿” 呼唤声时清晰、时缥缈、时凄厉、时缠绵,萦绕耳畔,沉积心底。她循声伸手,摸不着,触不到;她寻声回头,天蒙蒙,雾茫茫。 梦耶,非耶 身在颠当,路正崎岖,她不知要往何处。九霄云外曾见琼楼玉宇,九幽冥地又闻彼岸花香;涉水翻山,听过龙吟虎啸,经秋履春,常伴虫啾鹃啼。刀光剑影,恍已远去,恩怨情仇,幽沉一梦 “你还活着” “碧姐” “你还有脸活着还我家小红儿的命来” “都是至亲,好容易见了面,先听我说两句行不行” “什么至亲你就是我家的死敌” 拳脚生风,鞭棍相击,伴着地动山摇,火燃水涌,一场场混乱惊醒了她,正要睁目去看,身子忽然被人抱起。 “紫卿” 含着惊喜,藏着哀伤,声声呼唤比梦里清晰了许多,无比动人心肠。 “你,你是” 她着急要问,却有一个柔软物什立刻压到了自己唇上。滴滴甘露,似从蟠桃宴上的仙壶里偷来,带了恬淡的香气,从唇间喉下流入她气海丹田,抚平了那份灼烧的痛楚、焦躁和不安。 “咱们快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874章还魂 “你拍一,我拍一,一条大路通到西。” “你拍二,我拍二,两个小人来作伴儿。” “你拍三,我拍三,爬上云朵过高山。” “你拍四,我拍四,钻进石缝读大字。” “你拍五,我拍五,裹住红绸敲大鼓。” “你拍六,我拍六,踮起脚尖儿摘石榴。” “你拍七,我拍七,你作夫来我作妻。” “你拍八,我拍八,抬起花轿吹喇叭。” “你拍九,我拍九,洞房先喝交杯酒。” “你拍十,我拍十,鸳鸯双双游天池。” “哪个和哪个作鸳鸯噶” “小绸子和小石榴啊喂,哈哈哈,快把他俩小小扔到天池里去洞房个啦” “不,不耍子,啊” “噗通,通”伴着两道落水声和一片嬉笑声,云瞳“嚯”地睁开了双眼,隔着青纱帐,看见前面一片粉白墙,上贴一张红艳艳年画,鲤鱼摇头摆尾,腾波戏浪,胖娃娃粉雕玉砌,眉笑颜开。下面一个双耳木头架桌,旁边一道雕花格门高柜,式样高古,形貌陌生,摆放的倒都是些家常器物,有碟有碗有灌瓶。再旁方正摞着一对箱子,上头的开着箱盖,搭着一匹水红绣缎,其下应是棉被,露着柔软的边角。再转过去便是漏着缝隙的门,床边上大约还有一座对门柜。云瞳转头想看,脖颈却硬扭不得,稍一用力,疼得咧嘴,却只发出嘶哑的“呜”声。 “这是哪里啊” 恍惚间耳边又响起缕缕悲吟、声声痛哭“爱恨这笔账,我们可以慢慢算在个谁也找不着的地方” 阿凤 云瞳怔了许久,蓦地转了心思还是阿恒把我接到了这里 “公子不能醒,将入永眠,医已无术,王请止哀” 阿恒不喜欢待在灵冰塔,也没去重生另配妻夫,是在这里安了家等我,怪不得我晃晃悠悠在六国找了一大圈,都没找见他 云瞳想撩开纱帐看个仔细,手臂却只能抬个半高,看上面裹着层层白布,兜了一个小竹板,肘窝处也回不得弯,露出的五个指节上都像戴了指甲套子,顶端却不齐整,稍动一动,才晓得原来是自己肉里长出来的,已经那么长了。 够不着纱帐,只得收回手,她想再摸一摸身上别处,忽听得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响起,接着便是木门“吱呀呀”被推开,进来一个端着木盆、拎着食盒的男人。他背对自己,放下食盒,挽袖垂腰,捞起盆中湿布,拧了两拧,就开始擦那些箱桌柜凳。 不是阿恒,还是阿凤云瞳隔着纱帐只觉那背影熟悉,使劲儿张目去看,见他上穿蓝布短袄,下衬牙白连裳,外罩无袖小坎肩,头顶松松攒着一个团髻,包条蓝花小布巾,散发披在背后,末梢又束成一绺,垂着编花小细绳。 怎么阿凤这样打扮云瞳暗生疑惑,又琢磨起自己身在哪里。记得瑶山一场浩劫,她割断白练,摔落山崖,身边只剩一个男人和一把破天匕 紫卿,紫卿 哭声凄切,伴着许多她从没听过的情话,又回荡在了耳边什么来世不见那就没有来世紫云瞳,我不要来世,也不会让你去投生转世,我们就在这里,过上生生世世 不上云霄宫、不入森罗殿,不看星命谱,不喝孟婆汤,我扯着他不许独活,他拖着我不叫转世,各自变了样貌,到这么个奇怪的地方住着冤孽啊,真是冤孽 男人一手按着架桌,一手攀着高柜,由上至下利落地擦去最后一层浮土,把抹布投进木盆,几下就漂了个干净,往腰间裢带上擦干了手,这才小心打开食盒,一碟一碗地拿出吃食来。 香气扑面而来,云瞳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我记得阿凤不擅厨艺,炒个凤凰蛋都要糊两层锅,不想死上一回,他倒会做些家事了。 再看许久,总觉不像,难不成都猜错了,这是晚晚不管身在哪里,他都那么勤快能干 男人摆好碗碟,自己瞧了瞧,大约很满意,忽又瞅见箱子里的绣缎,小心翼翼地上手去摸。 “嘻”一声轻笑从门缝溜了进来。 男人手一抖,忙忙转头去看“哪个哉” 跳进来一个小伢郎,十一二岁年纪,头上歪歪一个小抓髻,身上半长不短旧袄褂,胸前别了两朵绒线花,他扬着红苹果样的笑脸,眨着黑葡萄似的眼睛,咧着嘴笑“就知侬在这里噶” “嘘”,男人拿手指挡在唇间,极力压低了声音“好你泥鳅样的小滑头,哪来哉” 这个调调儿我曾在什么地方听见过云瞳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恍然而悟好像是赤凤乡音,在澜沧坝田间和个农妇闲聊,她夸我皇姐有本事,把沧河河神都刷死了,阿凤还曾说过一句要谢天姥子呔。 原来就是阿凤,做了鬼,也不忘他的家乡,连口音都悄没声息地改了回去 男人和小伢郎凑到一处交头接耳,云瞳听不清楚,下意识去鼓内息,忽觉剧痛袭来,气门受阻,竟是半点再动不得。 “侬看这缎子真好好,绣点子什么才配得上” “左不过是并头莲、比翼鸟,哥哥啥活计不会噶”小伢郎东瞧西望。 男人面露笑容,却又微微叹息“她可见过天姆神喏,万一瞧不上” “那拿给我绣好噶,绣个红配绿王八,看她瞧得上瞧不上”小伢郎拍手笑道“见天姆神有啥子了不起我也见过哩。” “侬个小小啥时候见过” “一瞌睡就见。” 两人都笑起来,屋里有了声气儿,连小伢郎戴的花儿都似开了瓣,云瞳却更恍惚了这来的又是谁是不是胖娃娃从年画里钻出来变的抬眼睛去看粉墙,胖娃娃好端端坐在那里笑,红鲤鱼却被挡了头尾。 呀,云瞳暗道我叫阿凤等一等是为什么许是他那句在谁都找不着的地方过日子不合心意,要改上一改,好歹有些左邻右舍,羡慕我败光家底娶个天仙嘿,天仙如今是艳鬼了到头来白操了心,人找不着的地方,就没有山精野怪土地仙了瞧,一条鲤鱼也能变成小邻居来说话。唉,不知晚晚在哪里,阿恒又来没来别都转世投胎找别人去了又一想不会,阿凤当了鬼都没去找赤司烨,何况我的阿恒 “哥哥,侬把好东西都搬来这边边,家里蝈蝈都空肚皮,我吃啥子饭哉”小伢郎一转头,瞅见桌上饭菜,就想伸手。 “偷腥的猫猫,别动噶”男人一把打开弟弟的手“人家说话就回来啦。” “管啥人家,你亲弟弟饿得都没热活气儿噶。” “少扒一顿你还不会挺尸咧” “哥哥” “小声一点点。” 小伢郎伸长脖子往床帐这边望“没动静噶,她还说他今日定会活过来,我不信哉。” “她说呔哪句没做个准”男人一刮弟弟鼻头,笑得羞涩又温柔。 小伢郎抽鼻撇嘴,趁男人不备,一下子跳到床前,猛地一掀青纱帘“就一句我记得准,耳朵听到是假,眼睛瞧见才真,问我信不信,要先瞧一瞧呀,我噶天姥姥” 云瞳睁着双眸正等着他来瞧。 这一下可把小伢郎唬得不轻,如被天火燎着了屁股蛋,直跳将起来“死人真噶活过来啦” 男人闻言一惊,也忙走到床前。 你看我,我也看你,云瞳心下一凉那是个年轻男人,大不过十七八岁,生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却不是自己的阿凤 不是,不是,阿凤去了哪里 银光一闪,天崩地陷,她被握住的手忽然一松不是说永远都在一起吗生生世世,把情债算清。你去了哪里,还是说云瞳只觉脑中登时乱了还是说我做了南柯一梦他说的那些情话,他爬过来吻我搂我,他高高举起破天匕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我想他会为了我不顾一切,会为了我背叛他对那个女人立下的誓言,会真的同我待在一个谁都找不着的地方过生生世世都只是我想的 这人是睁着眼睛,但眼珠子不动,眼睫毛也不撩,不像真活过来了。床前兄弟俩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哥哥举着手一点一点靠近云瞳,先在眼前晃了晃,见没动静,又移下口鼻处去探气息。 热的,喘着气呢 男人手一抖,忙缩回来,小伢郎早就藏去了他背后,偷偷露出半张小脸,一瞅云瞳还是不死不活的模样,骇得闭眼大叫“是人是鬼哦” 是人是鬼云瞳也在想,却根本想不明白。脑子一乱,心便疼,气门又生滞涨,令她难以忍受。 “哎呀呀,侬瞎叫唤个啥儿”男人转头训斥弟弟“青天大日头底下,鬼怪敢出来伐”再看云瞳,蹙起了眉,憋红了脸,眼睛也开始眨动了,手指也在抠床上的被褥,显见是真活过来了。 “啊,那个”又等了一会儿,男人稳稳心神,清清嗓子,不等开口先绽开一缕笑容“郎君侬可醒了噶。” 郎君云瞳一愣,头扭不得,眼睛转了几转,感觉身边背后再没旁人。他在叫唤谁啊 见云瞳不应声,男人搓了搓手像在缓解尴尬,把声音放得更轻柔了,这一回改了个称呼“哥哥,侬觉得身上好伐不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875章花小紫 他这在叫我 云瞳怔楞更甚,看那男人羞涩双眸可不是一直瞅着自己么 小伢郎又探出头来,眼睛骨碌骨碌转,在旁小声帮腔“我哥哥唤侬哩,侬为啥子不答应侬是聋是哑还是个呆瓜蛋蛋” “哎呦,侬自己是个呆瓜蛋蛋,能拿来唤别人伐”男人忙把弟弟扯到背后,朝云瞳咧了咧唇“哥哥莫生气噶,他小娃子四四六六的不懂。” 云瞳只觉掉进了迷魂阵里,暗想又是郎君,又是哥哥的,怎么我变男人了看他们四只眼睛够大够水灵,竟会分不清男女还是我,我忽想起当年听沈莫转述贺兰桑讲的紫龙大王故事,有道尼姑点化上京倾慕御妹大将军王的官家贵子们紫云瞳原本是个男人,趁盖转生印的小仙官瞌睡,私自下界,错投了女身,等被发现之后还是要改回去的。当时只觉荒诞不经,今日想起心惊肉跳,难不成,难不成,真改回去了 “哥哥,侬哪里不好” 你别胡猜瞎叫了云瞳一急,强把左手插回被中想摸婴蒂玄圃,不想扯动气门,疼痛骤剧,两眼就是一黑。 正在此时,院门外由远及近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有人清朗朗问道“是谁在家里” 男人闻声明显一喜,小伢郎不等招呼先就蹦跳跳出去了“是我在,是我在噶。” 云瞳才缓上口气来,就见男人朝自己笑道“好喽,好喽,侬家的娘子回来个哉。” 娘子我的娘子我变了男人,还有娘子了 云瞳本就没醒过闷来,这一下更是呆若木鸡,听院子里已响起小伢郎的欢闹声“姐姐,姐姐,去了大半日,有采到啥子好东西没有” “一提溜红山莓,算不算好东西” “算呔,算呔。”小伢郎踮脚够不着,又跳起来“给我嘛,好姐姐,给欢郎尝一尝。” “侬闹个啥子呦”男人也已走出屋门,皱眉叫住弟弟“娘子乏了噶,要先歇脚。” “子佩也在” 那被叫作欢郎的小伢抢着说道“我哥哥哪日子不在老方爷爷讲他都要把家搬回姐姐屋子里噶。” “去。”子佩红了脸,作势要打欢郎。 欢郎一猫腰躲去了拿着红山莓娘子的背后,扮个鬼脸儿“家里都不开火,饭也跑到这边边做。姐姐,侬就说做的不好吃,臊一臊他。” 那娘子笑了两声,故意让欢郎抢走红山莓“洗洗再吃,看把你急的。” 欢郎咽下两个便呛住了,“咳咳”大作,别的都顾不得说了。 子佩这才到了跟前,对那娘子说道“有桩事侬料得实在准。” “什么事” “侬家郎君醒过来噶” 院里忽然安静了一瞬,云瞳听见那娘子声音似在颤抖“真真的” “不晓得是哪个时辰醒过来呔,也没叫人。” 云瞳的心也在怦怦跳,忽见房门被大力推开,一抹湖蓝已闪至眼前。 “紫” 一双眼含悲带喜,两弯眉稍展又颦,珠泪盈盈半洒腮边,红唇颤颤欲语无言,昔年绝美山中客,今朝憔悴伴谁边掩风华,改旧颜。 凌讶,是你,真是你,再想不到是你啊云瞳几番闭了眼睛重又睁开,只恨眼前总有水雾,不能将他看个清楚,更急张了口发不出声音,不能问一问他是怎么从地狱脱身的,这里又是什么地方,还有,他和自己现是活生生的人,还是侥幸凑到一起的孤魂野鬼 凌讶顾不得坐下来,托起云瞳的手臂,把白布松开一段,露出腕子,搭上脉息,凝神屏气,几如坐定一般。 欢郎挤到前面想说话,被子佩一把拦住“嘘,侬长着溜溜的眼睛管啥子用娘子在诊脉噶。” 凌讶诊罢多时,幽幽吐出一口气,转头问道“子佩,今天的药熬好了么” “哥哥是过这边边熬的。” “为顺便扫一扫院子。”子佩气恼欢郎总抢着说话,把他硬按在身后,红脸答道“已经熬好噶,我这去端来,侬等一等。” “有劳了。”凌讶又将白布给云瞳仔细缠好,见她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知有千万句话要说,奈何旁边还有个爱插嘴的小伢郎呢。 “姐姐,侬郎君叫个子啥” “她”凌讶顿了一顿“姓花,叫”忘了云瞳当惜花山庄庄主时的自称,便随口说道“叫小紫。” “花小子”欢郎疑惑看来。 凌讶也呛住了,“咳”了好几声才喘上气来,一指欢郎胸前的绒线花“是颜色里的紫,你戴着的这个。” “哦”,欢郎这才明白过来,把紫色绒花摘下,别到了云瞳头上“村里人都叫侬白布郎,原来侬有个好听名字花小紫。侬这会儿可不像花朵朵,但戴上欢郎的花朵朵,以后就同欢郎一样好看噶。” “欢郎,你又咧咧个啥哉”子佩端着药来到床前。 欢郎对云瞳又道“花朵朵是我哥哥扎出来哒。” 云瞳使劲朝凌讶眨眼睛我不想戴什么花,我又不是男人你告诉他们啊 凌讶笑弯了一双眼眸,转对欢郎言道“我夫郎伤得重,现还不能说话,他很喜欢你的花朵朵,愿意一直戴着。” 什么云瞳立时把眼睛瞪圆了。 凌讶假装没看见,从子佩手中接过药碗,客气说道“你的手真巧,扎的花都能把蜜蜂招来。” 子佩不好意思地笑了“哪里巧瞎做为耍子的。”又道“药碗烫,小心手。女人做不来这个噶,换我喂哥哥吧” “我做得来。”凌讶并不假手与人,举勺到唇边,先吹了两口“这么些日子,不都是我喂她” 袅袅热气之中,云瞳只觉他脸色微红,暗忖这是何故 喂药喂了好一阵子,凌讶是一点不急,可欢郎急了,几次去摇子佩的手臂“哥哥,我饿咯,前腔子都搭上了后脊骨。” “快摆桌子吧。”凌讶示意子佩“都做了什么好吃的” “有细米饭,小紫哥哥可以泡汤吃伐” “还不行。”凌讶喂完一碗,拿手指抹去云瞳唇边药渍,绽开一缕温柔笑意“乖乖睡一觉再说,嗯” 我不想睡觉,你告诉我这都怎么回事云瞳喉间作响,见不能出声,便又努力去抓凌讶的袖口。 没等抓到,反被凌讶反掖回了被窝,他拿长指在自己唇上一按。“我是你妻主,你是我夫郎,这里是咱的家就这些,嘻,听话,快闭眼睛睡觉。” “” 云瞳才不肯听话,可青纱帐帘已被放了下来,那自称她妻主的男人起身走了,走到桌边,和子佩、欢郎兄弟坐到了一处,吃饭喝汤扯起了闲白。 “姐姐,哥哥做的饭好吃不好吃伐” “小欢郎,不好吃你还吃那么多。” “嘿嘿,侬要说一句不好吃,哥哥下回更要卖力做,那就会有更多更好吃的咧。” “好侬个坏心肠的死小小” 我成了他凌讶的夫郎这是世道变了,还是云瞳暗自咬牙,好在手被放回来了,连忙先摸摸自己。身上该有的物件一件没缺没短,她松下一口气看来没什么“改回去”的荒唐事儿发生,只是很多地方摸起来粗糙得很,都不似自己的皮肉了。若是死了变鬼,该不会这样伤痕累累吧如今还是一动就疼难于忍受,说明我还活着 再看凌讶,穿着件湖水蓝的高领对襟长袄,左边短,右边长,好像古画里才有的样式,更衬得腰身瘦削,脸色苍白。刚才没细看,他露出的手背上也有条条伤疤,新旧不一,有的还泛着血丝。 子佩显然也瞧见了,偏头过来,眉头微蹙“这是采山莓子弄伤了伐要涂点点龟树胶才能好。” “小伤,不会留疤。”凌讶与他说着话,不时还往帐子里瞄一瞄“今儿高兴,再吃一碗,还有两件私事要麻烦子佩。” 子佩见自己做的饭菜合他胃口,笑盈盈接碗过来“侬说好嘞,客气啥子” 凌讶一指箱子里的绣缎“村东头阿麦公公送我两匹,我想做身新衣。”瞥一眼帐子,咳嗽一声“小紫现今伤着,动不了手,得麻烦你辛苦辛苦” “刚才侬没回来,我哥哥就惦着往那缎缎上绣比翼鸟噶。”欢郎咽下一口饭,叽咕哝哝说道“我说不如绣” 子佩一羞,“啪”就打了弟弟手背一下。 “比翼鸟咳,都是绣在枕套上的”凌讶欲言又止。 子佩何其解意,立刻轻声接道“要是料子够,多做两个枕套也使得噶。” “那更好了。”凌讶合掌道谢。 “侬别嫌活计粗。”子佩垂了头“听说小紫哥哥针绣了得,我做的,怕是比不了噶。” 我针绣了得云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都是听谁说的 凌讶忍俊不禁“他么,也就绣个鸳鸯还像样,其它的,都不成。” “鸳鸯伐只在我们唱的儿谣里听到过。”欢郎忽然从饭盘后抬起眼睛“到底长啥子模样” 连鸳鸯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什么人啊云瞳更觉怪异,又细细去看屋里那些家什和他们哥俩的穿戴。 “鸳鸯比你们这里爱绣的五彩比翼鸟小一些,头顶上有一捋毛是白的,雌雄结伴浮在绿波上。” “白毛浮绿水,那不是大鹅伐”欢郎“哈哈”笑起来。 凌讶一愣“你怎么知道这一句” 这一句连我都知道,碧落名臣王回七岁时所写咏鹅1,小讶干嘛这么问欢郎云瞳正在疑惑,却见子佩兄弟俩对视片刻,都茫然摇起了头。 “许是听老方爷爷或阿麦公公讲的,记不得噶。” “下一句是什么”凌讶盯着又问。 “不晓得。”子佩想了又想,抱歉一笑“有啥子要紧没有我可以去到村里头问一问噶。” “那倒不用。”凌讶直接告诉了他们“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是咏鹅诗不错。欢郎背下来,可以去村里跟小伢郎们炫耀啦。” “好好好。”欢郎眉开眼笑“小石榴他们都只会念一拍一,我会念大白鹅,叫他们以后眼睛挂着星星看我噶,哈哈哈。” 子佩抿嘴儿也笑了“别人看不看的不打紧,叫小绸子晕头昏脑多看你几眼就好噶。” “哥哥”欢郎瞪眼叉腰,气红了小脸,转扒着凌讶说道“哥哥让我替他问问侬,侬家乡还有啥子风俗没有” “你指什么风俗” “就是,就是”欢郎眯起狡黠的小眼睛,手往床上一指“姐姐只娶了小紫哥哥一个伐” 凌讶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那好嘞,那好嘞”欢郎朝着已绯红了脸庞的子佩拍手笑道“侬还可以再娶一个。就娶我哥哥好伐我哥哥比阿麦公公的幺孙漂亮,比老方爷爷的乖仔能干,比侬的花小紫会生娃娃” 噗云瞳一个没忍住,不知牵动了哪里,忽觉喉头作痛,气息上行,伴随着一阵剧烈疼痛,竟发出了声音来“咳咳咳咳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876章世外-1 “咳咳咳” “紫”凌讶一惊,推桌急起,两步奔到床前,掀起帐子朝云瞳看去“哎呀,别运气别运气,压不住吐出来就完了。” 一股腥甜直冲喉管,“哗”就喷唇而出,洒落胸前,斑斑点点全是鲜红。 凌讶只怕会有血块卡住云瞳,忙把她半身抱起,一手捶胸,一手拍背,嘴里不住安慰道“没事没事,再吐两口,吐出来就舒坦了,千万千万别压着气儿。” 怎么这样疼云瞳冷汗涔涔,胸腹如绞,不过是呛了一下子,忽然就不对了,肚中就如有个孙猴子在翻筋斗一般,肠子都要被寸寸碾断了。 “松下劲儿,乖,松下劲儿来就不疼了”凌讶见是不好,急声叫道“子佩,你有绣花针没有快拿一根粗的给我。” 子佩和欢郎都被吓到了,张着手白着脸不知所措,听见这一句才慌里慌张地找针线,所幸袄襟上就别着一枚,忙忙递给凌讶。 凌讶一针扎下云瞳的气门,又扣住她一边翳风穴,坚持了好大一会儿,看着她气随血出,连带才吃下去的药汤一口口都呕尽了,那痉挛着的身子才缓缓放松了下来。 “好些了吗还疼不疼”凌讶一身狼藉,也顾不得擦,捧着云瞳脸颊轻轻摩挲。 云瞳再没气力,两眼一翻,就此晕迷在他怀中。 “哥哥,我怕怕。”欢郎一手捂眼睛,一手拽子佩“咱们回去噶。” “侬先家去回回神,我帮娘子换洗一下。” 一通忙活,天渐渐黑了,子佩抹了把额上的汗,轻轻凑近凌讶“小紫哥哥怎么个样啦” 凌讶叹了口气,对他挤出个笑容来“没事了。你也快过去吧,欢郎一个人在屋里睡不着觉的。” “好好。”子佩搓了搓手“那我明日再来帮忙噶。” 院门轻阖,星烛微亮,凌讶守了云瞳许久,想起怀里的手帕包,便掏出来打开,里面是个桃心状的薄木匣子,却已裂成了两半,藏着的小梳子只剩了木柄,盖上的小镜子也破成了圆洞,照不全自己苍白脸颊、干裂唇瓣、和渐渐红了的眼眸。 两颗泪珠悄悄滑落,不等滑到下颏儿,被凌讶猛两把抹去。他起身离床,打开对门柜,翻出一点点积攒下来的龟树胶,坐到桌前,就着昏黄烛火,对齐两片桃心,把镜盒仔细粘在了一处,又把木柄取出来,刮掉残余梳齿,磨圆一头,当成了个小药杵。 “有什么关系我堂堂天仙美人神医,一点小伤还给她治不好今天她不是都醒过来了嘛” 凌讶甩甩头,甩开那些烦闷惶忧,出门拎回自己采药的小筐,把里面的枝叶茎籽按类别摆好,一一收拾“这地方住着也不错,跟个宝药库似的,若非别说十年八年,就住上一辈子也没什么”一时又刷药锅,倒清水,重新熬药,拿片芭蕉叶轻轻扇着火。“同她一起,在村里当个大夫也算成家立业了,爹娘尽可放心” 云瞳醒来时,就见着一副美人捣药图,他将小袄褪去,内衫下摆掖在腰间,两条袖子高高卷起,正对着一桌枯枝黄叶挥汗如雨。 叫他,又出不得声来,动一动,仍是浑身疼。夜半风冷,月幽烛暗,心事一团团的,都陷在疑云迷雾里,想不明,理不清,也许真是幻梦一场。 凌讶忙着忙着,心有所感,忽然转过头来,瞧见帐子里的人似乎在动,忙放下药杵,奔到床前。 “还真是又醒了。”他绽开一缕笑容,偏身坐到了床沿上,小心托起了云瞳的指头。 “小讶”云瞳动了动唇。 “还认得我,不错。”凌讶忽然想哭,不敢哭,忙咧开唇,拿个最夸张的笑遮掩过去“刚才让你睡觉,你不肯,非偷听人家说话,闹那么骇人的一出” “这是哪里”云瞳无声问道。 “黄庄子。”凌讶猜她的唇语,简单答道“子佩兄弟就姓黄,去年母父过世,留了两处老屋给他们,咱们借住其中一处。” “黄庄子”又是在哪里云瞳挣扎着想抬头,被凌讶按住。 “快别动,你还动不了。” “小讶” “我也搞不清楚,是跟着癞鲞蜂来的。”凌讶知道云瞳想问什么“有屋子住,有饭吃,有好心的村民收留,有勤快的小郎帮忙,总比睡在荒郊野外时刻堤防着豺狼虎豹强,是不是” “有没有” 凌讶摇了摇头“别说往外通消息了,黄庄子里的村民连六国都不知道,提你大胤英亲王的名头,没半点用处。要不是有我在,你连花小紫都叫不上,只是个全身裹白布的活死人。” 云瞳睁大了眼睛不知道我就罢了,连六国都不知道,那知道碧落王朝不知道 “村里人畏惧天姆神,我打听了,说没成神时俗家姓陈。”凌讶耸耸肩膀“问他们的来历,世世代代都住这里,祖奶奶的祖奶奶的坟就垒在村西头外。我写了几个字,没人识得。子佩带我到村里一个大石井边,说井壁里刻着东西。我真拴着绳子悬下去看了,满壁符刻,像小篆又不是,我念不出来它们,它们也认不来我。子佩说村里白云长老能念能认一些,让我等天启日去问。天启日也不知是哪一日,只好等着。” “他们”云瞳喘了口气,嘴唇动了又动。 “你是问我村里人怎么就敢收留我”凌讶边猜边答“他们问我是不是天姆神派来的,我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神,有什么灵通,就多了个心眼,说不是,但我又见过她老人家。” 云瞳眨了一下眼睛,以示赞许这个说法儿聪明。 凌讶笑起来“他们又问我天姆神长什么样子,住什么地方,我只好照着你皇姐给她凤后摆千秋宴的排场说了一遍,把他们都唬住了。” “然后” “然后问我为什么有幸能觐见天姆神,我说我是神医,还给他们露了一手,把老村长家小乖孙的流泪病治好了。”凌讶伸指在云瞳内眼角边一按“就这样,胖娃娃破涕为笑,一村人看我都跟看天姆神一样了。” 云瞳微扯唇角“厉害” “那是”凌讶恢复了些许当年傲视医仙诸徒的神采“至于你,跟着我这有本事的妻主,又受了伤,就被一起留下来了。” 你扮着女人不奇怪,可干嘛让我扮你的夫郎云瞳把弯起的唇角撇了下去就说是姐妹不行么 凌讶不知道她在腹诽什么,径去屋外取了熬好的药汤来“还得喝一碗,喝完了踏实睡觉。” 云瞳皱起眉头“我还没问完呢。” “想问你和我怎么凑到一块儿的”凌讶舀起一勺黑乎乎的药汁送到云瞳嘴边“你要是听话,我就告诉你。” 怎么像哄小孩子一样云瞳只得张口,不想又呛了一下。 凌讶忙把她的脖颈再垫高一些“千万别提你的内息,再提两次,你疼死过去怕醒不回来了,什么事也甭想知道了。” 我的内息怎么了云瞳心中起了不祥之惑。 “也没怎么,就是眼下不能使。”凌讶轻描淡写,看她喘上气来,继续喂药“还是接刚才的话头说吧,我也没想到会遇见你,你还是和我爹娘在一起。” “啊”云瞳一呆。 凌讶朝她点了点头“阿姐成亲之后,爹娘就出外云游去了,偶有信来,说是还在人间潇洒谁知道,潇洒到这个地方来了。” “那”云瞳下意识朝窗外望去。 “别找,不在。”凌讶叹了口气“当时都没容我投怀撒个娇儿,请安问声好,她们就打成了一团,把你丢给了我。” “谁和谁” “我爹娘和那个劫持我的女人。”凌讶放下小勺,拿条布巾给云瞳擦了擦嘴角“咱俩之前在霸下驮碑边遇见的,她拿把青霜剑,欺负顾小鬼,后来和你打起来。还没分出个输赢胜负,忽然就地动山摇,连那么大的石碑都震倒了,我直接掉进了大裂洞里,以为必死,不想她也掉下来,把我当成了沈莫的爹,稀里糊涂救了我一命,然后就押着我走路。 嘿,这个女人啊,不仅认识我爹娘,认识我师傅,还认识凌藏谷里那些脾气古怪的老家伙,虽然抓着我不放,倒也没对我怎么样,可我就是觉得她古怪,等一见我爹娘,果不其然,是敌非友。” 云瞳愣愣听着,都忘了张口喝药。 “我爹平日里最讨厌打打杀杀,老教训我阿姐,有什么事不能说通个理啊,至于动辄撸袖子、挥拳头吗这回,没等我娘开口呢,他先抽条棍子冲上去了,看样子是想戳死那女人。 可那女人厉害啊,我爹哪儿打得过我娘本来是要和我说两句的,见状也顾不上了,叫我赶紧先找地方躲起来,万不可被那女人花言巧语蛊惑了去。” “嗯”云瞳听得糊涂。 凌讶把药都喂完了,又倒了热水给云瞳“这时候我瞧见了你,就剩最后一口气了当时那情势,河水倒流,石头乱滚,也不知往哪里躲才是安全的,我把你担上条长圆木,自己在水里泡了两宿嗐,不提这些了,好在咱俩再没分开,癞鲞蜂也一直都在耳边嗡嗡。” 内中定有无数艰难惊险,他一句“不提了”真就掩口,还朝自己和煦微笑,云瞳喉间哽了一下,禁不住伸开手掌去握凌讶“那你爹娘” “应该不会有事”凌讶吸了吸鼻头,自己安慰自己“你伤得动不了,我又没啥功夫,连番遇上天崩地裂,都还能好好活着呢,何况他们仗剑走天涯,潇洒渡红尘,多少年了,自然吉人能得天佑。” 云瞳却知这不是他心里话,努力开口说道“小讶,你别急” “不急,急也没用。”凌讶虽然笑着,眼眶已然透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877章世外-2 寂寥永夜,响起低低的啜泣声,过了好一会儿,凌讶抹抹鼻子眼睛,低声埋怨云瞳“你这冤家我拼命逗你笑呢,你倒总来惹我哭”放了药碗回来,净手又取出许多白布“趁这会儿安静,把你伤处重新料理一下,若等明日早间,欢郎不管不顾地跑进来,倒不方便了。” “我,伤得怎样”云瞳看着他又忙活了起来。 “光骨头就断了好些,你说伤得怎样”凌讶从她手腕开始,一圈圈卸去已变了颜色的旧布,检查骨缝对合处,涂抹伤药,又拿新布一圈圈重新缠好。 “能好吗”云瞳沉默了一刻,问道。 “那要看你是不是听天仙美人神医的话了。”凌讶故作轻松之态,瞥她一眼“别想东想西,乖乖睡觉。” 云瞳唇角微翘,阖了眼睛,可听他说过后,全身骨节竟轮次疼痛起来,尤其被神医一碰一查,更觉难忍,只得又把眼睁开。 凌讶情知她疼,忙又打诨插科“脱胎换骨,一般人谁有这个福气紫卿,我越想越觉得你不是平常人,伤成这样都没去酆都城,生生等来了神医救。” “去了的”云瞳忍疼强笑“去了一看,谁都不在,怪没趣儿的,就就回来找找你们” “偏我倒霉,被你找着了。”凌讶撇了撇嘴“人家可都比我精,个个躲没影儿了。” 云瞳张了张口没再说话,久久叹了声气。 “哎,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至于顾崇、沈莫的下落,还有你怎么遇上我爹娘的,我还等着你告诉我呢。” “我不知道”云瞳听他只说顾崇、沈莫,不提离凤,便知是未曾遇见,由离凤又想到叶恒、冯晚,都是生死不知,一颗心更觉绞疼了起来。 凌讶看她额上渗出了汗滴,忙放轻手上动作“咳咳,我说,你去了酆都城,怎么还能回来是不是阎王小鬼儿看你眼睛一会儿红一会儿绿一会儿紫的,知道是妖孽,不在凡人生死簿上勾名字,得丢到太上老官儿的金炉里炼出原形。” 云瞳便随着他转换心思,强自笑道“我的原形可是紫龙大王,吓坏他们了。” 凌讶只是在读唇语,难免常猜不确“紫胤英王这都管用啊那让你皇姐也封我一个官当当。” “封你天仙美人神医。” “哈哈哈”,凌讶笑起来“紫卿真是善体人意啊。”说着,习惯性往怀中掏小镜子,手才伸到一半,僵住了,想起镜子已碎,笑容也没了。 云瞳一直看着他,见此情景,心中略明,便叫“小讶,你看我眼睛” “嗯”凌讶一愣,往她眸中盯去,里面竟有个人在,可不就是自己。“呀”,他拿手在云瞳面前一抹,含嗔转笑“你可作怪。” 方才你说求子佩两事,除了做衣裳,就是要镜子吧云瞳暗道小讶爱美之心,经年不改,也不管现是落在何种境地。虽生无奈,又隐觉安心他若真是女子,娶了夫郎,倒能让这夫郎傍靠依赖如今,我与他身处世外,举目无亲,算是相依为命了,怎么这心里竟没觉得有多惶然忽然想到一节,忙动唇问道“小讶,是不是咱俩就在临渊” 连问几遍,凌讶才注意到她在说话。 “我问了子佩,他不知道什么临渊。” “你问他珂兰” “什么”凌讶读不出来。 这要解释可就麻烦了,云瞳此时也没气力。 “别想这些了,你先养养精神。”凌讶已为她缠好四肢,要处理胸腹伤口了“让我说多少遍呢闭眼睛,睡一觉。也许梦里能见着天姆神,告诉你这都是怎么回事。” 我若醒着,由他摸这里那里,岂不彼此尴尬云瞳这回很是听话,本打算装睡一会儿,哪晓得阖上眼睛,倦意丛生,恍惚又进了疑山惑海。如斯往事纷至沓来,亲敌友属依次闪现眼前,一会儿是朝堂激斗,一会儿又是沙场恶战。 一个声音飘飘渺渺,如泣如怨“紫卿,你在哪里” 阿凤,你又在哪里 “紫卿,你怎么只想着他”是谁伤心欲绝在问自己。 是啊,我为什么还总想着那个男人 心如绞,头更疼,云瞳又听见许多人在唤自己“紫卿,紫卿,你回来,你快回来吧” “紫卿,你要是敢躲起来和谁谁过小日子去你,你就等着” “紫卿,我就来了,你不会孤单的,信我” 是在埋怨也好,是生了嫉恼也罢,无不情意缠绵,忽然间,却有个狠绝的声音在其中响起“紫云瞳,快给朕滚回来,若不听命,被你藏在金匣里的那道圣旨就不作数了,朕把你挂念的男人一个个都逮住杀掉不,杀掉也太便宜他们了,朕要他们来承受朕断去手足的痛苦和愤怒你信不信第一个就是从奕” “不” “紫卿”凌讶刚为云瞳处理好最后一处伤口,见她忽然蜷缩起来,忙爬到近前去摸脸颊额头“是疼,还是又做噩梦了” 三姐,三姐你住手云瞳听见自己大声在叫你应过我的事,岂能反悔你九五之尊,言而无信,怎么统御天下 是你欺君在先,倒来怪朕她从未见过皇姐笑得这般狰狞朕问你,叶恒是真死了吗你把他藏到你的庄子里去,又求景华,又留医仙,等他醒来,改头换面,好继续和你双宿双飞,当朕不知道还有沈莫,你明知道他各种不法,一再为他瞒骗朕躬,这回还想说什么,他死在遇仙洞,不能归案嗬,小七,朕还会信你 冯晚案,朕不得不袒护你,可你真就清清白白是遭人陷害吗若非有事耽搁,你早就和他一个有妇之夫把生米煮成了熟饭。现在他生死不明,有没有你从中搞鬼 那个顾崇,来历不知,妖媚,把你迷得七晕八倒。你以为让他躲去碧落大祭司身边,朕就没法子处置了 还有池敏,这个男人最是可恶当初就该杀掉,是朕一时心软 “喂,紫卿,紫卿,你嗐,我说花小紫”忽然间,一声清喝击走了武德帝的严词训斥,云瞳在梦里怔了一下谁是花小紫 “就你,叫你呢。”凌讶虽然话说得凌厉,手下却很温柔,轻轻按着云瞳气门,为她顺理内息“我真想学个法术,变身到你梦里去,看是些什么人没结没完地折腾你。” 云瞳只觉被搂入一个温软的怀抱,疼痛渐去,舒暖丛生,梦里斑斑驳驳的影子都悄悄消散了,再听不见哭声、骂声、困意像个大棉花团样把自己包裹了起来。 “花小紫,现今你是我的夫郎了,少去想那些不相干的人,更别理那些讨厌麻烦的事儿。”凌讶收回手来一下一下捋着云瞳的额头“好好养伤,乖乖睡觉,闲来学学针线,给妻主绣个被面枕套。当然,也可以读读男诫”想到男诫,自己先闭眼笑了也不知上面都写了啥明儿问问子佩,看这里有没有。 “少爷,少爷” 韩越拿被子一蒙耳朵,翻了个身,留给小凳子一个不耐烦的后脑勺。 小凳子趴在床前,又是挠头又是咧嘴,怕少爷发怒,又不敢不叫,忽然灵机一动,使劲儿踢了一脚睡在韩越床下呼呼大睡的通灵兽。 “嗷”,通灵兽正在梦里撕扯下蛋的肉鸡,一被吵醒,鸡飞蛋打,怒火直窜脑门,一嗓子仿佛打雷一般。 “我说都找打不是”韩越大怒,踹被坐起,怒瞪吵自己睡觉的一仆一兽。 “大帅,有紧急军情。”小凳子脸色一白,往地上就跪。 “如果不是紧急军情,看我怎么收拾你”韩越怒道。 通灵兽如同得了势,拿右爪往小凳子背上一按,朝韩越讨好地摇摇尾巴,意思仿佛是说等哥哥一声令下,我来。 韩越的怒气被泄掉了一半,差点没忍住笑,他拍拍床帮“小乖过来。” 通灵兽韩小乖甩甩毛脑袋,扭着胖屁股,听话地靠上主人的腿,懒懒打了个哈欠,然后一同瞪着小凳子。 “说吧。” “大帅,孙大人到咱营帐外了。” “哪个孙大人” “孙兰仕孙大人。她说是奉命过来向您通报瑶山战情的。” “奉谁的命” “这个没说。” 韩越眉头一皱,已然离床更衣“这次就不罚你了。请符老将军到这里来。”忽又想起一人,把小凳子又叫住“还有穆瑰。” 孙兰仕风尘仆仆进了玄甲军韩越的内帐,举头一看,左手座上一位鬓发苍白的老将,知是符珍,右手立着个面目清秀的年轻校尉,却猜不来名姓。韩越居中,虽只着常服,威势依旧迫人。 “拜见忠武侯。”孙兰仕行一官礼,又朝符珍弯腰“符老将军安好。”与穆瑰只是点了点头。 穆瑰自忖身份,退后一步垂头。 “孙大人远来玄甲军是为何事”韩越懒与客套,开门见山。 “下官受英王差派,特于瑶山战后向大帅禀告军情。” 听见这一句,穆瑰先就松了一大口气原来是主子派她来的。 韩越本是正襟危坐,闻言向后靠倒,冷声一嗤“瑶山何时起了战事怎么本帅一无所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878章忠武侯-1 “怎么本帅一无所知” 孙兰仕一身疲累,脸色苍白,但神情庄重自持,答话也是不卑不亢“事关机密,王帅之前并未知会各处,还请大帅见谅。” 韩越淡淡一笑“你说吧。” “恭王紫云昂串联青麒慧王、纠合赤凤雀翎军余孽,于瑶山遇仙洞设伏,劫杀英王。”孙兰仕言简意赅,一字一顿“值临渊显世,战况惨烈,现作乱者或已伏诛,或已成擒,而王帅下落不明” 空气方还舒缓安适,忽然就似凝固了一般,涌起阵阵迫人之窒。 “你说什么” “王帅不知所终。” “再说一遍”韩越大声喝道。 孙兰仕顿了一顿,眼光黯淡至极“下官并未亲睹,然听王帅诸卫所述,其时,敌军有一头目,自称赤凤太女司烨,劫持了池公子王帅为救公子,割练落崖” 穆瑰往前跃起一步,身躯已在打晃,符珍也已离座,指着孙兰仕,手抖声颤“怎的你们不去救” “崖下,宛如火海地狱,顷刻间又有骇浪惊波,吞没一切”孙兰仕把听来的景象一字不落地描述了一遍“战后,下官协助董岩松统领搜查瑶山,已不知战场在哪里,遇仙洞又在哪里。满目疮痍,山削石碎,仿佛换了一处人间。找到的断肢残尸,不分敌我,都成焦炭,而失踪兵卫,尚不知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韩越僵着身躯,喃喃自语,韩小乖在他脚下蜷成了一团,拿爪子挡着眼睛,瑟瑟发抖,早被孙兰仕那低沉绝望如死魂一般的声音吓住了。 “经王帅亲卫们多番辨认,碎骨焦肢皆非王帅,下官等心意稍安。” “狗屁”韩越直接就骂了出来一片骨头,一片肉,又都烧得不成样子,知道是谁身上“咔嚓”下来的自己安慰自己,顶什么用 孙兰仕深深垂头,紧捂口鼻,像是极力在把涕泪都压回去。 “大帅”穆瑰已忍不住就要哭了,心底痛骂护在云瞳身边的月侍姐妹我,我把你们这些废物囊子 韩越的拳头攥得“嘎嘣嘣”作响,忽然砸在桌上,厉声问道“英王去瑶山,带了射日弓、破天匕没有” 孙兰仕一愣“应是带了的” “这两物乃上古神器,不惧火炼水侵。我问你,可有找到” 梅花郎好缜密的心思啊,我都未曾想到孙兰仕恍然而悟“山林中激战不便,王帅未再骑行,射日弓就留在了马上。至于破天匕和寒水剑,乃王帅贴身之物” “寒水剑也在她手上”韩越大感意外。 “在,有人看见王帅持剑杀敌。”孙兰仕仔细回想“这两件神兵并未发现踪迹。” “查过没有万一有人藏匿。” “谁敢藏匿”孙兰仕摇了摇头“下官觉得可能还在王帅身边。” 只见焦尸,未见神兵,则焦尸不会属于主子,可即便不是主子,主子又在哪里穆瑰心里好似一团乱麻,想要理清头绪,不知从何下手“孙大人你说王帅杀敌持剑,又割练落崖,那,那神兵也可能就此不在王帅身边了啊” 孙兰仕没应声,符珍皱眉言道“没有坏消息,就算好消息” 失落临渊算什么好消息穆瑰眼望韩越,焦灼如焚,忽听他开口又问“孙大人,你一会儿说遇仙洞,一会儿又说临渊,这两者有何关系” “回大帅,董统领抓到了恭王手下穷奇,下官亲去审问,得了些口供,遇仙洞即是临渊的入口。” “哦” “具体的她也说不明白。”孙兰仕皱起眉头“下官比对二十年前胤凤瑶山之战的史料,觉有相似之处。其时,睿亲王及亲信将卫也是未见尸骨,众言失落临渊。” 韩越的拳头再次攥紧。 “瑶山现在的景况”孙兰仕详细描绘了一番“下官启程之时,董统领汇集周围郡县各衙门兵马司两万余人,仍在全力搜寻王帅下落。” 凶多吉少啊符珍揣着这个心思,偷眼看了看居中僵坐、一言不发的韩越。 正在这时,又有小军来报“禀告大帅,上京钦使到。” 钦使不是别人,乃原西川总督任静琪,见过韩越,先宣旨意,是为嘉奖忠武侯率玄甲军大破青麒,攻陷洛川,并通报恭王紫云昂逼宫叛逆一事。 韩越勉力从紫云瞳生死不明的困局中挣脱出来,稳了稳情绪,拿起圣旨看了两遍,想过半晌,问孙兰仕“你才见帐门时说,是奉英王差派在瑶山战后向本帅禀告战情” “是”,孙兰仕恭敬作答“王帅早知瑶山有场恶战。” “两相对照”韩越摊开圣旨“紫云昂是请妹入瓮,英亲王是将计就计了。” “正是如此。”孙兰仕暗暗皱眉韩越才历练多久,见识就有这般进益,难怪恭王等不得了。再叫紫云瞳教导下去,玄甲军真要改姓了。“下官以为,王帅本是成竹在胸,不想出现了临渊现世的意外。” “不”韩越眸光中显出了一丝惨痛“输赢难料,她情知有险,预作了安排。否则,不会战前就给你这道令。” 孙兰仕呆了一瞬,后退垂首“是,王帅” 任静琪尚不知瑶山战事,听符珍与她说了个大概,惊得面无人色“这,这圣上还未得消息” “下官达成王帅遗命,即回上京,面奏御前。” “怎么就成遗命了”忽然间,韩越把孙兰仕的话打断“不是没找到尸体吗” 穆瑰已然几次咽泪,闻言一呆,又见那几位大人,符珍,任静琪,孙兰仕,谁也不跟腔,反倒各个面色凝重。 韩越这是替玄甲军表了个态孙兰仕心思方动,就听任静琪说道“忠武侯,刑部会同三司正在审理紫云昂的案子,除了犯上作乱、拥兵养士之外,谋害手足,残杀忠良也在其内。枯藤岭和姣水河两桩案子,不日就可真相大白。” 韩越“嚯”地又坐直了身躯,听旁边符珍已急声问道“那两案也是恭王作下的” 任静琪沉重地点了点头“下官听说恭王自己已经招认了。” 孙兰仕立刻偷眼去看韩越,见他两道漆眉不住抖动,一双俊眼早已血红。 “她,她是怎么作案的” “细节尚待审理。”任静琪忽然转头看了孙兰仕一眼。 孙兰仕泰然自若,朗声言道“在瑶山抓获的紫云昂属下想必都是人证,下官已请董统领派骁卫禁军押解,即日赴京归案。”见符珍尚在沉吟,又近前一步,似有无限感概“紫云昂前害老韩侯及家小,今又故技重施,劫杀亲王手足,心思残狠,手段毒辣。可当日看其人,温雅平和,与之相处,如沐春风。真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枯藤岭同遇仙洞两案确有相似之处,老姐姐冤死泉下,紫云瞳也难逃生,看来真都是恭王所为符珍随之叹了口气,转看韩越如今玄甲军打下青麒洛川,实控整个合江,又失了英王节制,圣上恐不放心,通告案情之后,想必还有后话 韩越扬了扬眉毛,对任静琪言道“待案情审清,请圣上将元凶首犯明正典刑,传首九边,雪我母父亲人枉死之恨。” 任静琪忙就言道“圣上请忠武侯回京观审,亲报大仇” 才说会有后话,这就出口了符珍忍不住摸了把鬓边白发,孙兰仕也在心里琢磨这句不写在圣旨里面,是圣上心里没底,怕被韩越直言拒绝 韩越面色转霁,话说得也颇客气“多谢圣上惦念,使臣家仇得报,本当遵旨回京,在母父灵前禀告。但,今处战时,洛川方得,而青麒残兵、雪璃援军两相汇合,据檀岚州、嵘城一线,与我对恃。韩越若因私事擅离帅位,有负圣上重托,寸心不安。且,合江一战,知臣姐勇毅侯韩飞下落,正待搜救,而遇英王瑶山事出,更需急援。因此不敢回京,伏请圣上宽谅。” 冠冕堂皇,入情入理,哪有一句是能反驳的武德帝早有嘱咐,任静琪便替她应下“忠武侯忠勤国事,圣上深知,令下官等奉为表率。唉,只是常年戎马,小侯爷太辛苦了。” 韩越淡淡勾唇,又问“钦使是即回复命吗” “啊,圣上命下官在小侯爷帐下听令。”任静琪吃了一惊韩越不等我说,竟先猜到了圣上用意,厉害啊 韩越点了点头“洛川方降,百事艰难,我令书钺将军坐镇,力有不逮。圣上既委派了钦使来,正好料理那些民生政务。” 这一说,连孙兰仕也是刮目相看。任静琪忙就拜倒,也随之改了称呼“谨遵大帅之令。” 韩越见符珍皱眉要说什么,摆手把她止住“过几日,本帅也将赶赴洛川。合江大营这里就请老将军镇守。对了,西川防卫守军,有无更换” 任静琪是经西川而来,人事关防等要务都已仔细梳理过,自然明白韩越的意思“汤恪将军能遵英王将令,与大帅您配合默契,圣上多有嘉奖,仍令督兵西川。邱韶将军不日将赴赤凤,圣上令她戴罪立功。” 把能干的邱韶调走,留下个没太多心眼的守城人,这是圣上缓了一步,给玄甲军个定心丸吃,但她还不知道英王已死,形势又有大变孙兰仕暗中一笑机会难得,我回京后必大有可为。 “还有一件事。”韩越问道“本帅曾接邸报,凌霄宫主要回麒探亲,行经我合江大营。怎么这都走了好几个月,还不见车驾踪影” “这个”任静琪摊手叹气“大帅有所不知,宫主车驾在琅郡昆山遇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879章忠武侯-2 “宫主车驾在琅郡昆山遇袭” “哦”韩越吃了一惊“宫主怎么样了” “据随护车驾的水月仙大人说,宫主伤势惨重,更兼受了惊吓,恐有不忍言之事,实不能再过江赴麒。” “凶手可曾抓获” “下官只是取道西川,不便过问此事内情。”任静琪欲言又止,频频皱眉“另有一件” 韩越撩起眼皮。 任静琪先叹了口气“寿宁侯携子求医,途经昆山,恰逢其难。其子,也就是英王侧君,那位锦衣郎也” 不想说到从奕身上,实出韩越意外“他怎么了” “他,殁于昆山了。” “啊”韩越扶案猛起,白了脸色。 穆瑰显见是呆住了,符珍“哎呀”了一声,皱眉问道“锦衣郎怎么会在宫主车驾中” “是各走一路,前后过山。”任静琪言道“是日,琅郡大雾,敌我难分,宫主车驾被贼人推下悬崖,不巧正砸中了过路的锦衣郎所乘马车。” “这这这也太巧了些”符珍目瞪口呆“命啊,全是命” 任静琪也是欷歔不已“寿宁侯痛不欲生,不信儿子已死,逼着琅郡郡守给她派兵派将,遍昆山寻找。其时,邱韶将军就在那里,已将山沟岩缝翻过几遍了。到下官离川时,此事还未了结,也不知会如何了结。” 韩越紧抿双唇,再未发一言,见帐中几人都看自己,轻轻摆了摆手“钦使和孙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且去休息吧。” “谢大帅体恤。” 孙兰仕出了营帐,与任静琪又寒暄了一番,掉头往西,没走几步,见自己的亲卫们迎上来,当中多了一人,正是黑袍管事。 “你这么快就追来了” “是,奴才不敢耽搁。”黑袍管事凑近孙兰仕身边,低声禀告“白煞指白袍管事遵照主子的指示,已把神仙顶布置好了。” “给樊郎的信送到了吗” “送到了。郎君一切都好,就只听说主子暂不能回去,自己又不便跟来陪伴,多有感伤。” 孙兰仕心中煦暖,嘴里偏道“男人就是啰嗦。” 黑袍管事忙就附和“要不,怎么白煞被主子打发了回去,奴才要谢天谢地呢。” “他手底下那些小哑巴先别处置了,都好生去侍候郎君。”孙兰仕吩咐道“我想一两年内瑶山都不会安静,现找奴仆,一不得用,二也不放心。” “白煞正问主子的意思呢我去信告诉他。” 两人正说着话,看符珍走出了韩越大帐,估摸是已商议好了合江大营事宜。孙兰仕忽然想起了一事“刚在里面见着个年轻小将,职衔不高,但很得忠武侯信用,你去打听一下她是个什么出身。” “是”,黑袍管事下意识往东张望,果然看见穆瑰脚步沉重地也退出了韩越大帐,其人面容俊秀,风姿清雅,年纪也就在二十出头“主子,我看不用打听,这就是韩家梅花郎在军中的小相好吧” 孙兰仕一愣,转头看了看自己这信口开河的下属“梅花郎刚才骂了我两字,我正好拿来骂你。” 黑袍管事一僵,还没来得及躲避,就被结结实实一声“放屁”轰在了脑瓜顶儿上。 “是,是奴才是想说英王一死,大概很多人又动了娶梅花郎的心思了” “哦”孙兰仕挑了挑眉。 “二十多万玄甲军当嫁妆啊”黑袍管事啧啧两声,凑到孙兰仕耳边“主子就不动心” “你这是想叫主子我早点去泉下找英王。”孙兰仕斜眼睨来,冷哼连声。 黑袍管事不敢再言语了。 “梅花郎要是也像你这么没脑子,圣上早就能睡个踏实觉了。”孙兰仕转头盯着青色大帐,眸光沉了下来,如在自语“我以为他听见紫云瞳的死讯,不崩溃也得嚎啕一番,毕竟,主心骨没了。谁知,他连慌张都没漏出来,等任静琪一到,还能侃侃而谈,照样和圣上斗心眼儿。你说韩宜是怎么养出这么个儿子来的可惜啊可惜只是个儿子” “谁都没想到,韩家连儿子都能掌玄甲军。” “能掌,但掌不长,都等不到他无孕丧命的那一天”孙兰仕收回眸光,淡淡勾唇“不过,能掌上十年也够够的了” 大帐里,韩越蜷在椅中,双手枕颈,呆望顶空,听小凳子在旁边怯怯问道“少爷,英王英王她到底死没死啊” 许久许久,听得一声长叹“你说呢” “我说啊,我”小凳子咬着嘴唇“听那位孙大人形容,又是火,又是水,又是山崖垮塌,漫天下石头雨,没烧死、淹死也是摔死、砸死了可,可又听您和穆小将军说,英王诡计多端,哪儿就舍得把自己扔到火里水里呢我想,可能她是借临渊现世躲起来,预备还往哪里使坏吧” “真想现在就看她使个坏来”韩越喃喃两声,忽将整个脸埋入手臂间,落下一连串晶莹的泪珠儿。 韩小乖似有所感,蹭上来叼他的裤脚。 小凳子再不敢多说什么了,等了半晌,默默把通灵兽带了出去,掩闭帐门,往厨下拿了块生肉,丢在地上“小乖,给。” 韩小乖伸出肥厚红舌,朝他手背上亲昵地舔了两道,便矮腰埋头自顾自吃了起来。 天色昏黄,邪风四起,卷了些枯枝落叶漩涡般乱转。听帐子里毫无声息,小凳子鼻间乍酸“听老人们说,看见这种风倒卷着刮的景象,就是里面有鬼魂儿呢。大概英王是真死了,见咱们说起她,少爷又为她哭,就过来听一听,看一看。” 韩小乖吃着吃着,警惕抬头,不知是觉得冷还是怎样,叼起肉团,换个方向,紧挨着小凳子吃。 小凳子就势也坐到了地上,一手摸着通灵兽厚软的皮毛,一手悄悄抹起了眼睛 “紫云瞳,我可不是为你难过,是为我家少爷难过。原本他是多快乐的一个人,经常学了山歌儿谣唱给我们听,现在,莫说唱歌谣,连笑容也不露一个了。困在这大帐子里,不能跑马,不能郊游,不能采鲜花,不能泡热泉,白日里被军情邸报围着,晚上被岗哨兵卫看着,天天见符老将军、书将军、火将军、法将军、穆小将军,不当面见,也得在纸堆里见” 韩小乖被他抓挠着,抖了抖脖子哎呀,我都认识那些老将军、中将军、小将军了特别烦,来了就不走耽误我和哥哥吃肉肉 “光说说话也就罢了,还得穿上那么沉的盔甲去打仗。上次坐个破船在合江里晃荡,好悬翻了,吓死我了”小凳子每想起渡江事都要拍拍胸口,念声“阿弥陀佛”“倒了也没能把小侯主接回来。连我这心里都跟压了块大石头一般,更别提少爷了。吃不下,睡不着,多少次我听他梦里还在叫爹、叫娘、叫阿姐、姐夫、囡囡、嘉嘉” 韩小乖正吃得高兴,不妨听头顶传来“呜呜”的哭声,愣了一愣,把生肉往小凳子这边拱了拱别哭,你也一起吃吧 “我不吃,我不饿”小凳子边摇手,边擦泪“在家里时,少爷最讨厌被逼学规矩,还有那些针织男红,碰也不要碰。可到了这里,那天,他看我补衣服,看得眼圈都红了,还自己拿起了绣花针。又让给他找几本男四书,穆小将军偷偷问我是什么意思,唉,她哪儿明白啊,少爷不为学规矩,只是为了再忆忆主君那些唠叨” 风大了一些,卷着帐前旗标“扑棱扑棱”的响。 “还有紫云瞳,少爷嘴上不说,心里是想着她的。”小凳子使劲儿抽了抽鼻子“上京城就为成亲的,转眼竟变成了死仇,这就是人说的没缘分了如今真相大白,那些案子不是紫云瞳干的,她还把坏人给揪出来了,我替少爷琢磨着,是不是还能毕竟嫁在军里算怎么个嫁法呢谁知,紫云瞳又死了造化啊” 韩小乖已经快把肉吃完了,剩着一点又来示意小凳子。 “都是你的,你不用让我。”小凳子拍拍它的头“你是个母兽,不懂我们男人的苦以为当大帅就威风了少爷才不喜欢这威风呢,他就喜欢自由自在这么简单的愿望,老天奶奶都看不见,请凌少爷给她治治眼睛去才好” 韩小乖终于吃饱了,满意地打了个滚,翻起肚皮,让小凳子给它挠痒痒。 “我就想着,什么时候小侯回来,少爷就松快了。可少爷说松快不了,他还得当这个大帅,掌玄甲军。这是为啥啊”小凳子疑惑地问通灵兽“我说你吃饱睡,睡饱吃,什么时候能显个灵通替少爷解解忧愁。” 韩小乖真如解意一般,朝着风卷落叶的小漩涡“嗷嗷”了两声。 “英王都成鬼魂儿了,叫她来没用。”小凳子停手不给小兽挠了“我还想起个生气的事儿来,她把自己那个两侧君都鼓捣黄泉里去陪她了,留我们少爷孤孤单单的” 韩小乖坐起来,张着眼睛呆呆看小凳子。 “哎呀,说错了”小凳子忽然醒悟过来,上手给自己一个嘴巴子“呸呸呸,我不是说少爷在世上孤单,也该往地下团圆去,我是说紫云瞳她就不该变鬼魂,扔下少爷,和别人恩爱去” “嗷嗷”,通灵兽呲牙一叫,显摆似地露出刚长出来的利爪抓她回来不就得了 “她回来,少爷也未必还愿意嫁她,不过”小凳子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不过把那些军情邸报都推给她看,少爷不就能松快松快了还带着咱们游山玩水,唱歌听戏,泡热泉去” 韩小乖咧嘴才笑,忽听帐子里传来韩越的声音“小凳子给我进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880章忠武侯-3 “给我进来” 小凳子朝韩小乖一吐舌头,赶紧爬起身,带着它回到帐子里,见韩越两个眼睛通红,知是哭了一场,在自己面前也未遮掩。 “你在外瞎咕哝什么呢” “我,我”小凳子不敢再提紫云瞳,只好拿凌霄宫主和锦衣郎来敷衍“我想起见过那两位,都是温柔和气的人,不想也遭了横祸。” “凌霄宫主不会死。”韩越言道“我仔细想过,圣上本不打算放他归麒,走到昆山,借遇袭之事把人留下,重伤得养,名正言顺养上一辈子,青麒又能说什么呢任静琪遮遮掩掩,说不便过问内情,其实是这内情不好说出来。袭击车驾的歹徒也许就是护送宫主的兵卫,你没听见说邱韶其时也在昆山。邱韶何许人也,是圣上心腹,更是统兵良将,她能叫歹徒从容把马车推下山崖前不久几处战场,多回激战,没见她哪里戴罪立功,就一直猫在昆山,猫着等干什么,不问可知。如今我玄甲军经白云飞渡骤取洛川,和青麒打了个不可开交,留下凌霄宫主就不用再找理由了,水月仙必是要等上京指示才能说话,任静琪也是一样。” “哦”小凳子挠挠头,低头看韩小乖的眼神,自觉还没这畜生听得明白。 “不过那天也是大雾,跟咱们在江面上一样,谁也看不见谁,许是出了一点差错”韩越说着说着又皱起了眉头“怎么把从奕漏进埋伏圈里了,还好巧不巧地被砸了马车” 小凳子一想那场景,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怕是都砸成肉饼了。” 韩小乖听见个“肉”字,眼睛又放了光肉肉都是很好吃的。 “那从贵金怎么还叫琅郡郡守遍山找去把马车抬起来给儿子收尸不就完了。”韩越摇了摇头“这任静琪说话,遮七露三,不仔细听,还真叫迷糊了去。” “您是说锦衣郎也没死”小凳子越发摸不着头脑了。 “没见尸体,难说生死。”韩越仰头吐出一口气“紫云瞳、凌霄宫主、从奕都是这样蹊跷太多,我才为他们哭早了,这刚醒过闷来。” “少爷,那咱现在该做什么” 韩越瞥来一眼“该做什么你还问我天都黑透了,你俩是早吃饱了吧” “噢”,小凳子赶紧抽回被通灵兽磨蹭着的手臂,一拍它圆脑袋“走,走,给少爷端晚饭去,顺道再给你一根肉肠子。” 他们一阵风似的跑去了,韩越仍然僵坐在椅上,心里默默叫着紫云瞳这几日我收到不少军报,傅临寄来的、谢晴瑶寄来的、再加上紫衫军、龙虎卫、上丰守军,赤凤新军,处处都是大捷。你拿自己为饵,盘活了整个棋局,钓出了恭王、孟绰、葛绒、李季和站在她们背后的一众黑影,把青麒、雪璃、玄龙全都拖进了你的圈套里了不起啊,紫云瞳,深谋远虑,舍身为国,由不得人不佩服只有临渊现世这一件是你料想不到的还有,你的枕边人,永远都是你的牵绊现如今你下落不明,我虽向圣上禀告会去救援,却不能真正发兵瑶山,更不能轻离玄甲帅位,去临渊找你可是紫云瞳,你让我见到了姐姐,也看到了为全家报仇雪恨的希望,除了说声谢谢,我总得为你再做点什么 小凳子再进帐时,见韩越仍如刚才一样姿势,似乎动都没有动过“少爷,饭做好了,快趁热吃吧。” “你去,把这两个菜拿给穆瑰将军。”韩越眼眸大开,忽然说道“告诉她,别哭了。” “啊”小凳子一愣。 “收拾行囊,调齐人马,明日随我赶赴洛川。”韩越起身到了帐门前,往空茫天际一望“紫云瞳即便死了,会只想听我们为她哭么”他摇一摇头,神色坚定起来“神机堂在六国国都必有分号,其它地方本帅不便前往,洛川么,正巧顺路。” 出了西川往腹地官道上,三个小伢郎正挤坐在大石头上歇脚,年纪都在十三四岁。 “小东,你认不认得路,还要走多久啊” “到了,说话就到了,前面都看见界牌石了”小东拿胳膊肘捅开说话的伙伴“我说你这个濮小西儿,走三步得嚷五声,烦死个人了” “就是。”旁边另一个圆脸小伢郎帮腔劝道“你说累,歇着好了,还非要说话。说话更费劲儿了,还说的那么多,不是更累了吗” “我和小南从西往东一路翻山越岭,都没喊过一声累,你这走在平坦大道上,还没完没了地喊腿疼,腰疼,肚子疼把你关到刑堂两天,就哪儿也不疼了。”小东气道“再说了,也没叫你受这份累啊你在水大人护军队里待着多好,偏要跟着我们你就是一个累赘” “我本来是想待在水大人身边的。”小西哭丧着个脸“可寿宁侯跑过来了啊,揪着水大人不放,又哭又骂又要拼命,要是被她看见我,那股子怒火怨气立马就得招呼过来,谁顶得住啊你们不是一看见她,也都吓跑了嘛。” 小南揉着自己小腿,叹了口气“也是,我这被她打出来的伤还疼呢,再来几棍子,腿怕要折了。” “侧君哥哥没了”小东回想从贵金来找凌霄宫主算账,找不着就扯住了水月仙那一幕,也是心有余悸“怎么就能没呢咱们走早了,应该在昆山好好找找的。” “找找你找的着什么啊这才刚把自己的命找回来。”小西使劲儿胡撸着胸口“我这辈子再也不去昆山了,再也不在起大雾的日子里出门了。” 小南心里一样害怕,只是没说出来罢了,他瞅瞅小东,低声问道“咱们本是好意去劝侧君,谁知和寿宁侯府的人打起来,她们着急过山,赶上大雾,出了被凌霄宫主车驾砸中的意外万一侧君真没了,王主听寿宁侯瞎说八道,怪罪咱们,可怎么好啊” “要不是从贵金把儿子抢回去要另嫁她人,能出这样的意外吗”小东气不打一处来“她还有脸找水大人闹去,就是她把侧君害死的” 小南和小西都只点头,不应声这事儿也不是和自己一点关系没有,唯盼苍天保佑,侧君能逢凶化吉,否则,怎么和王主交代啊 “小北也不知藏哪去了,之前说好的,有责一起担,有罚一起受。”半晌小西嘟囔道“不会他也稀里糊涂的没了吧” 小东懊恼地捂了额头,口里说着“不会”,心里想着“够呛”。 “当务之急,咱们得给王主姐姐报个信。” “水大人会报的。”小南言道。 小东瞪他一眼“去劝侧君哥哥这段水大人又不知道,不是怕从贵金瞎说吗,咱得抢在她前头。还有,咱俩可听见刺客说话了,要推马车,你忘了” “哦,对,声音有点熟,这也得告诉王主。”小南赶紧站起来“那就快走吧,别跟这儿吹冷风了。” “也不知王主姐姐在哪里,我看分头报信才好。”小东转对小西言道“你回上京见寒总管,我和小南奔山庄找阳伯伯。” “我自己去我不干。”小西一呆,连连摆手“我一没功夫,二不认路,三又缺钱你好歹把小南给我就个伴啊” “他那么笨,半道被人拐走了怎么办” “那,那我要是被人拐走了呢”小西瞪眼喊道“你们就不管了” “谁拐你啊,一天吃八顿饭,把人贩子都吃穷了。” 小南听了小东这句抱怨,“嘻嘻”笑出了声来。 “我看,你,你们,就是想甩开我”小西先叉起腰想理论,忽又泄了气,顿足大哭“你们都欺负我老欺负我” “好了,好了”小南见有过路的行人听见哭声往这里转头了,忙拍拍小西,又去拉小东“大家都是好兄弟,现又惹出事来,还是一起走好小西除了爱饿、爱累、爱抱怨,也没什么别的不是,要不,就告诉他得了” 有事瞒着我小西一下子来了精神,眼珠一转“你们不是要去山庄报信” “是去报信,只不过”小东皱眉言道“顺路再办点事儿。” “什么事” “找神机堂打探消息。” 小西一愣“就是带吓人面具李堂主的那个堂子” “侧君在哪儿,小北在哪儿,从贵金那傻老姥查不到,神机堂一定能查到。”小东深深吸了口气“就在前面了,襄州、泰州、兖州交界的地方有一家神机堂分号,我跟着张老太太来过。” 小西紧紧跟上小东步伐“带上我,带上我,你不知道,在神机堂买消息要花很多银子的。我认识李堂主,能跟他套上交情,到时候” “嗬,说大话”小东不以为然“用不着你辛苦套交情,我有银票。” “啊,哪来的银票” “在昆山捡了两件凌霄宫主的首饰,当了换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881章既来请进 城南一座灰墙院子,小门脸儿,矮墙帮,门上连牌匾也没有,只在个不起眼的地方竖了块小木桩,上写“既来请进”四字,不凑到跟前都瞧不清楚。掌柜的是对妻夫,半百年纪,此时一个故作矜持地在三个小郎对面眯眼沉吟,另一个却忙不迭从加栏高柜后面溜出,小步往里头跑。院子挺深,他跑了一会儿才到正房门前,抹一把汗刚要禀告,就听屋里传来一声。 “哎呦哎,我说你轻点儿” “主子忍着些,奴才还没敢使劲儿呢” 知道这时辰又在对骨疗伤,内掌柜便停了下来,正自搓手着急,忽听有人问道“是老齐家的在外面” “啊,少主,您觉得身上怎样要不要请” “说正事儿,扯什么一堆没用的” 话被打断,还挨了叱骂,内掌柜赶紧收神,低声回禀“前头来了一单生意。” “哦”屋里不是别人,正是李慕和长风主仆,闻言都觉意外“有人认识这里” “三个小儿郎,高矮差不多,进门就问神机堂怎么门可罗雀了” 长风见李慕撇嘴,忙替问道“他们要打听点什么” “打听英王侧君的下落。” “啊” 李慕眸中精光一闪,听长风惊道“凌霄宫主不是已经落崖死了吗” “不是问宫主,是问另一位英王侧君从家的锦衣郎。”内掌柜一直就拧着眉头松不开“老齐也是被问糊涂了,开口说了一句,你们是谁小儿郎中一个把头的当即起了警惕神机堂不是讲价办事吗怎么先开口问主顾的姓名” 挺厉害啊长风心中暗想是谁指使这些小娃子来的 内掌柜继续说道“老齐吓一跳,赶紧往回拉,神机堂有规矩,但凡要谈生意,得跟能做主的人直接谈,不跟传话的人谈,所以要问你们。那把头的便掏出银票往桌上一拍我就是能做主的,你既说讲规矩,就该童叟无欺。” “嚯”长风感觉自己也被噎了一下,偷眼瞧瞧李慕的脸色。 李慕想了一想,阖好衣襟,把内掌柜叫进屋里仔细询问“他三个都长什么样” “一个小胖墩,圆脸大眼睛,看上去很敦厚,带点迷糊。一个小瘦猴,眉眼倒清秀,不时揉着咕噜噜叫的肚子。看上去最小的那个长得最漂亮,最有气势,也最会动心眼儿那些话都是他说的。” 李慕拿眼瞅着长风“觉得熟悉吗” 长风一开始摇头,忽然醒悟过来,忙改了点头“不会是英王府的那几个小事精吧小南、小西、小东,怎么少了一个小北” “小北,对对,他们第二个要找的人就是叫小北的英王亲侍,说是在琅郡昆山丢了。”内掌柜补充道“这窝小孩年纪不大,银票不少,又拍出一张,问够数不够数。” “在昆山丢了”李慕蹙起眉头“这些小娃子也去了昆山” “我记得英王复爵前小南、小东就不在府里了,小西和小北”长风挠着头皮使劲儿回想。 “这样,你跟到前面去,偷瞧一眼,看是不是小东三个”李慕沉声吩咐道“另外,两桩买卖都接下,就按他们银票数减一百两定价,童叟无欺。” 长风和内掌柜同时领命,都要出院门了,又听背后一声“回来。” “少主” “生意谈好,小娃子们出门,要派人远远跟上。”李慕又道“一是保护,二是看看他们往哪里去。小心着些,不要被人发现了。” “是”,长风和内掌柜互看一眼,都是一样神色还得给当保父去,这生意做的,怕是要赔钱了。 过了老半日,长风才回来,进门见李慕斜靠在软褥上,眼望窗外枯枝寒鸦,一动不动。 “主子,就是小东、小南和小西。老齐按您说的都办妥了,找给他们一百两银子,又指派了心腹跟着出门。其实吧,奴才觉得没必要派人”长风借咳嗽顿了一下,见李慕面无异色,才敢接着往下说“那个小东比他口里的王主姐姐还鬼呢。咱好心款待,他面上呵呵,趁小伙计不备,偷了人家腰间一把银头钥匙。奴才以为是要干什么呢,嘿,只是往饭菜里试试有毒没有。没毒,他也不吃,还不叫小南吃,等小西先动筷子,每样都吃过了,确实没事,他才放下心来。” “吃了” “只让小南吃,自己还是不吃,水都不喝一口,两个眼睛骨碌骨碌乱转,好几次盯着奴才藏身之处,害得奴才大气不敢喘这会儿还觉憋得慌呢。” 李慕不由弯唇笑了“是个好孩子,怨不得紫云瞳疼他。” 您还笑还夸他长风只觉泄气“主子,小东怎么找起锦衣郎来,是不知道他被寿宁侯接回娘家了吗” “小东就算之前不知道,遇上小西,也告诉他知道了。”李慕敛起笑容“既找上我神机堂,一定另有蹊跷。我只奇怪,他们找从奕,不找英王英王有消息了吗” 长风摇了摇头“连挨着瑶山的兖州都半城封锁了,什么消息也打探不出来。” 李慕叹了口气,脖子后仰,眼神黯淡了下来“此一战,英王大获全胜,有何必要还封锁战场呢必是她出了意外” “也许受了重伤,和您一样,恐致军心不稳,暂不能对外宣扬。” 李慕捂着肋弓处断骨,喃喃言道“生死不明,任由猜测,不是更加动摇军心么” “这个”长风不知如何接话“英王最多机谋,连少主都被她骗过几回,是不是” “你没去瑶山,不知道”李慕两眼无神,空茫睁着“半只脚都陷在地狱里了,哪儿还有空闲去使机谋紫卿也不是三头六臂,也不会呼风唤雨” 长风不妨听见“紫卿”两字,愣了愣神,觉哪里不对,又辨不出。 “你说她那眼眸能变色,和常人绝不相同,该是有些神通吧” “呃”长风张口结舌,有心否认,又怕否认了,自家主子会更不痛快“许是有的” “会是什么神通呢” “”长风面皮抽了好几下“要不,等英王回来,您亲口问问” 李慕慢慢阖了眼睛,不言语了,过了一会儿,猛又张开,话音儿也凌厉了起来“惊鸿扮着我这神机堂主呢,该最容易从昆山脱身,怎么你都回来了,他还没回来弄得我现在都没法出门。” 您伤成这样,下床都费劲儿,还惦着出门长风暗自腹诽,面上却恭敬如常“主子别着急,惊鸿做事有分寸的。” “还有邀月那几个,全都不见踪影,怎么回事”李慕怒道“让主子在这儿日夜悬着心,这叫有分寸吗一群笨蛋傻瓜废物点心” “是”,长风一句不敢多说“等他们回来,主子您好生教训” “等等等,等到什么时候”李慕骂得狠了,气力跟不上,疼得肺腑都跟抽了筋似的,本来威势如虎,转瞬变成了病猫叫唤“哎呦,哎呦呦,我说你给我把骨头接正了没有怎么说两句话都撑不住。” “接正了的。”长风赶紧上前扶着“求主子别生气,养伤最要紧,奴才这种笨蛋傻瓜废物点心都能平安回来,邀月、惊鸿他们比奴才聪明十倍,自然也出不了什么事。” 正安慰着,就听门外响起急速脚步声“主子,主子,奴才回来了。” 不是别人,正是流云,进门就给李慕跪下,膝行到了床前,抱腿痛哭“主子您怎么成这样了可心疼死奴才了。” “别碰我,哎呦”李慕小腿上皮肉糟了烈焰炙烤,褪了层皮,几处还起着水泡呢,哪儿禁得起这一愣抱,疼得好悬没跳起来“滚一边嚎丧去哎,谁叫你嚎丧呢给谁嚎丧呢” 长风连忙上手给流云扯开“别哭,别哭了,不知道主子惦着你们安危么快说说,怎么才回来啊邀月他们人呢” “嗐,别提了。”流云身上一层土,脸上一把泥,头上一堆乱草,再粘上鼻涕眼泪,模样实不能看了“奴才是扮成了寿宁侯府里的小仆才逃出来的;邀月给邱韶的人抓住了,他只得说宫主车驾遇袭,让快给水大人报信,雾大林深辨不清方向,他不知走到哪里了,也找不着宫主了。摘星跌断了腿,惊鸿要救他,也被撵上了。好在惊鸿还扮着主子您,面具没掉,说是抓刺客时遇上了宫主小侍,正在盘问。摘星见走不脱了,干脆装晕死过去。两人都被带回了护军队里。长风哥哥在这里,魅影我一直没见着,我和水月仙底下管文书的小兵套近乎,才知道魅影被当成了刺客,正受通缉。” 长风听他说了一通,压根儿没转过神来“你慢慢说,一个一个说,怎么寿宁侯、邱韶都在昆山” “你往外逃时没见着兵吗”流云要水喝了一口。 长风摇头“邀月是在我前面跑的,宫主车驾是我和魅影推下崖去的,怎么他遇上了兵,我却没遇着呢” “他运气不好呗。”流云言道“我也是后来才打听清楚,宫主车驾一离法华寺,邱韶就带兵到了昆山,肯定是和水月仙有所图谋。但山上突然起雾,咱们当先行事,打了水月仙一个措手不及,邱韶临时更改部署,上山接应,哥哥你正好从空当里漏出去了。” 长风看了李慕一眼,见他皱起好看的长眉“那原先的部署是什么也是刺客劫杀凌霄宫主了。水月仙和邱韶一里一外,把昆山控制起来,以保护为名,要把麒国质子留下。胤皇不会放我走,我早知道,正巧我也想挣回自由身,就助她一臂之力。” “水月仙把邀月、摘星囚禁起来,一是审问,二是造一个假象,让他们还服侍宫主,宫主虽然遇袭,并无大碍。” 李慕点了点头“邀月聪明,摘星嘴严,水月仙问不出什么来,还得养着他们给别人看。我猜胤皇不会公布凌霄宫主死讯的。” “但对宫主,她们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流云言道“水月仙忒是难缠,奴才觉得她在怀疑什么幸好,寿宁侯为找儿子成天纠着她和邱韶不放,要不然” 李慕一凛,往前探身“你说从奕那会儿也在昆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882章怀怒 “从奕也在昆山” “在,还阴差阳错的”流云把打听来的事情经过给李慕详细说了一遍“从侧君身边那个小唐受了惊吓,说话颠三倒四,一会儿是马车天降,少爷被砸着了,一会儿又是山洪暴发,少爷被卷走了,一会儿是他和少爷在一处见过阎王,阎王说他们是好人,让投胎还去个好人家;一会儿又是少爷给他托梦了,说在极乐之处安身,不愿再履俗尘,叫母父安心过日子,别再找他了。寿宁侯的心头肉没了,脑子也跟着没了,一会儿顿足捶胸,一会儿暴跳如雷,一边求着水月仙和邱韶帮他找人,一边又骂人家无能,到现在都找不着她的锦衣郎。连带还把英王骂了个狗血喷头,说要不是她执意打胎,从侧君怎么会生病,她怎么会千里迢迢带着儿子求医,惹出这一场生死劫难来。我看再闹下去,她就要开骂胤皇、先帝后了,干嘛看上她的宝贝儿子,干嘛要赐婚,干嘛要和紫云瞳结这样一段孽缘。” 长风听得咂舌,偷眼瞧瞧李慕脸色。 “我和从奕相交一场,又作了兄弟他命运多舛,我心有戚戚,唉,找间静室,给他燃一炷香吧。”李慕正觉感伤,忽然心思一动“昆山顶上云隐寺,从贵金她们还没去问过吧” “说是派人去问了,没得消息。” 李慕闻言一怔“除了英王,我还没听说有谁能找着云隐寺呢。” 流云和长风互看一眼“奴才这就去打听派的人是谁。” 李慕想了一想,摇摇头“先不要去了。水月仙精明强干,心细如发,若被她查出什么来,与我们不利。邀月几个如今还陷在那里呢。” “是”,流云凑近些问道“主子,您看怎么把邀月他们救回来,把事儿了结” 李慕沉吟良久“若能见着英王,人也不用救,事儿都不算事儿。” 流云耸了耸眉角,长风揉了揉额头主子,您和英王的交情有这么深吗 “可惜”李慕前思后想,一筹莫展,连紫云瞳的生死都无从知晓,心头又烦躁起来“凌霄宫主在水月仙眼皮子底下养伤,神机堂主又被扣在那里当证人,我现今是个什么身份两身皮都没了,怕是出了这个屋子,连自己手下都不认识我。” 长风紧抿着嘴不说话,流云却最好接话茬儿“都赖紫云瞳,让神机堂主护着凌霄宫主,成了您自个儿看着自个儿唉,您真比画本子里的倒霉蛋还倒霉,比戏台子上的憋屈鬼还憋屈。” “咳”长风使劲儿朝他努眼睛。 干什么啊流云还一本正经地瞪了回去“我替主子骂紫云瞳呢” 倒霉蛋、憋屈鬼谁能想到,这两顶帽子也能戴在我李慕头上李慕狠狠咬了咬牙“流云歇着去吧,长风扶我起来。” “主子,万事从长计议,养伤最是要紧。”长风赶紧来劝“再等几日,惊鸿肯定就回来了,把面具一交,身份一换,您还是神机堂主。到时骨头也长好了,行走也如常了,是去瑶山还是去昆山,都您说了算。” “这口气梗在肋下,把骨头都梗歪了,叫我怎么养伤”李慕从下床到迈步,费了好大力气,扶着长风还晃晃悠悠,没到门边,喘了三回,仍坚持要走“到那个能让我出气的地方去。” 后院里一口枯井,井下藏着机关,翻下去是个简陋囚洞,四壁光秃,顶上垂着麻绳,地上铺着茅草,里面趴着个人,脸朝一边歪着,头发乱蓬蓬散着,张着手,阖着眼,一丝声息不闻。 李慕把自己头脸也拿布巾遮住,扶着壁角坐到块凸起的硬石上,指着地上那人对长风说道“我经日噩梦连连,他倒睡得酣畅舒服不是醒不过来吗吊起来狠狠打,看能叫唤不能” 长风愣了一下“您不是说得留着他的命” “暗卫都是很禁打的,打几下,死不了”李慕越看那人越怒“他不是想当暗卫吗熬刑熬不过,假的成不了真” “老齐用了多少珍稀药才把他从鬼门关拖回来,主子” “那么些好东西,我没舍得用,全给他用了;为了扛他出火海,我断了骨头,烧了皮肉,弄得自己一身伤,人不人鬼不鬼”李慕咬牙切齿“紫云瞳要是找不着了,留着他也没用,先给我打醒了再说” 长风遵命走了过去,一扯那人,只觉软瘫瘫一团,毫无知觉,暗想这打只怕也是白打,老齐说还得治些日子他的气脉才能通呢。当下便拽紧绳子,捆上那人手腕,直直吊高到顶。 那人耷拉着脑袋,乱发倒托在地,任凭李慕叱骂,全无声息。 “主子,您看打哪里” “挑那些能把人打疼的地方”李慕怒瞪着面前的囚犯“沈莫,你受何人指使,假扮暗卫” 长风见沈莫不言不动,拾起一条粗绳,两头对折,权当鞭子,呼啸着往他背上抽去“主子问你话呢,说” 几“鞭”子下去,背上也见了血丝,沈莫却毫无反应。 “你以为没人知道你是个假的哼,在洛川时孟绰她们围攻紫云瞳,叶恒拿的出骨哨,你拿不出来,我就疑你了。”李慕一腔怒火、满腹怨气,多日来找不着个发泄处,郁积成灾,都快要把自己烧化、填埋了“丰宁猎场,你私下和孙兰仕见面,露出马脚,我好心提醒紫云瞳,可她色迷心窍,竟不盘问,仍对你信任有加到头来,把她自己葬送掉了沈莫,你得意了是不是自己装傻瓜,把爱你的女人也变成了傻瓜,觉得很了不起吗” “主子,他听不见您骂他。” “你那破绳子打不上劲儿,没看他还做梦在笑吗”李慕怒道“换剑鞘打。” 长风暗自吐舌,丢了麻绳,抽出宝剑,随手放在地上,只拿了剑鞘往沈莫背上一击。 沈莫随着那股击力前后晃了两晃,头由一侧歪到了另一侧。 “姣水案,你受命去保护韩越,却拿紫云瞳的金皮大令杀了韩家满门老小,沈莫啊沈莫,你狠心辣手,简直就是个魔鬼”李慕怒气大作“你怎么就狠得了心怎么就下得去手平日里你一口一个韩少爷叫着,常常提起他闯松鹤堂从暗部长老手里救你和叶恒的恩情,你和他赛马蹴鞠,切磋武艺,跟着他喝茶听戏,游山玩水,翻过脸你就不认识他了,你就能举起刀来杀他的家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对了,你那把金刀呢是你的刀吗,你就安心使着” “主子”长风听得呆住,握着剑鞘的手停住。 “鸠占鹊巢给我狠狠打这只黑心肠的鸤鸠”李慕越说越怒“杀了人,自己藏起来,让叶恒替你背黑锅,让紫云瞳给你收拾烂摊子。沈莫,可真有你的。眼看紫云瞳没被牵连死,你还不甘心,又蹿出来了,把她诱进了遇仙洞啊,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夺她的命啊沈莫,我真替紫卿不值,她怎么就喜欢上你了” 一剑鞘打下去,大约是打到了痛处,沈莫的身子抽了两抽。 “告诉你,别得意”李慕眼里都在喷火“哪怕紫卿死了,我也能替她洗刷那份冤屈。管你的主子是谁,恭王也好,胤皇也罢,都叫为紫卿偿命。然后,我就把你送到玄甲军去,让韩越自己为他三百八十五口亲人报仇雪恨,砍你三百八十五刀,剁进皮肉,砍断骨头,一刀都不会少” 长风听得都哆嗦了一下,只觉这样变鬼,全身成个烂糊糊状,不但难受得紧,也难看得紧。 “然后”哪知李慕还没发泄完“然后我再用那把被你占去的金刀,从你头顶到脚趾,劈这么一下,报此大仇” 报什么仇长风始终也不明白自家主子与沈莫的仇隙,也许就是邀月遮遮掩掩说过的,是为英王喜欢谁的缘故吧。 “沈莫,你听见没有” “主子,他真听不见。” 沈莫挂在那里,随着粗绳剑鞘的抽打不时晃荡,长发来来回回扫着干草,发出“唰唰”的响声。 李慕又骂了一阵,觉得心里舒坦了少许,便叫长风扶自己起来“知道他听不见,我也就是出口气罢了吊他一宿,再问问老齐,什么时候人能醒过来,还有多少事要问他呢。” “是”,长风背对沈莫刚伸出手,还没扶住李慕,忽觉身后刮起一阵邪风,他是练武之人,知道不好,欲缩头,又前扑,先护自家主子。 哪知那股邪风却是奔他腰间大穴而来,未受阻碍,实打实撞了个正着。 长风喊都没得喊一声,膝窝一软,身子矮倒,正想难道袭击我的是那不省人事的沈莫哪知颈后要穴又被一只脚尖踢中,他立时闭上双眸,晕倒在地了。 李慕被挡了视线,手下就慢了半拍,更兼重伤未愈,真气提不上来,动作也不灵便,见长风的剑鞘下落,晚一步没能接住,反手推出一掌,轻飘飘不说还失了准头,自己连带着栽歪,“啪”一声摔倒在地,眼瞅着明晃晃宝剑就在前面,没等把胳膊肘掰回来去拿,就见那被吊起的男人已后荡回去,拿脚尖挑起剑柄,“呼”一声上扬,同时自己崩绳迎上,绳结正切断在剑锋上。绑绳一松,他张手接住宝剑,跳在面前,卡住了李慕的脖颈。 “别动”沈莫哑着嗓子说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883章旧约 “别动” 想动也动不了李慕被掀翻在地,仰面朝天,冷锐剑锋紧贴脖颈,身上几处要紧穴道都被按死,疼痛如潮涌起,却不能压下喷薄怒火去“好啊,沈莫,现今你也会装了”一句没说完,狠狠呸了一声“什么现今,你一直就在装,装天真懵懂,装呆萌直愣,装纯诚无害,紫云瞳瞎了眼睛,拿你当个宝,揣在心窝里还怕丢了” 沈莫并不回应这些,一字一顿“李堂主,烦请告知王主下落。” 李慕一愣,努了努面皮,觉那条黑色布巾还完好的蒙在脸上,并没露相“你知道我是谁” “去过丰宁猎场,又唤王主紫卿的,什么事都门儿清,除了神通广大消息灵通的李堂主,还有谁”沈莫直直盯着他“何况,堂主身子虽然受伤,嗓音并没改变。” 李慕暗叫一声“侥幸”,他本音娇软,正同凌霄宫主那副柔美面貌相宜,自己因不喜欢,所以当上神机堂主后,成日穿黑衣,戴面具,说话也刻意用低哑嗓音,令人一见就生敬畏。今日到井下痛骂沈莫,知其未醒,全作发泄,不曾用心遮掩,但因当日从火海中逃生,嗓子有所灼伤,尚未复原,倒没露出破绽。忽见沈莫转头朝地上昏迷的长风望去,心里又是“咯噔”一下不会叫他听出凌霄宫主的亲侍来吧 “沈莫”他赶紧叫道“你待怎样” 沈莫转回眼睛又看向他“王主在哪里” “哼,你还有脸问”李慕一边狠嗤,一边拿余光扫向井顶我叫流云歇着去,他就真歇起来个没完,主子半日不回去,也不说问问找找还有那老齐家的,平日没事来问候个七八遍,今儿等着他来献殷勤,倒没踪影了。还有这个长风,就会说沈莫没醒听不见我骂他,也不知道摸摸脉息,查查穴道,捆人也不会捆,宝剑随地乱扔,遇袭就算打不过,跑都不会跑,简直是个 “堂主不必耽搁时间。”沈莫忽然摸上李慕的脸颊,拈起蒙巾一角。 “住手”李慕只道他要看自己相貌,眼睛立时睁大,脑中滚过无数说辞,忽然灵光一现,拎出一条“丰宁猎场做赌为戏,谁取得紫卿的真武令,就有权指使其他人为自己办一件事。最后是我赢了,你可还愿意守诺” 他说话同时,沈莫已将那角蒙纱在指间拧了暗结,掖回李慕耳后,又塞住边缝,不留空隙,闻言顿了一顿“愿意。” “那好”李慕刚想说“未经允许,不得看我真容”,忽就僵住了他是替我整好蒙巾,不是为要偷看,我还怎么开口 “李堂主救我性命,这次我不揭你的秘密,权当报答。”沈莫淡淡言道“当初在猎场,大家一起做赌,自然要一起办事,我不能独自坏了规矩。李堂主既不知王主下落,沈莫也不问了。前路保重,后会谁知有期无期告辞了。” “且慢”李慕全没料着他这般说话行事,忙就叫住“你在这井下早就醒了,骗过老齐,却不逃出,只为见我一面终于等来了我,你先不动手,任凭打骂,是为想听我说些什么” 沈莫不答,算是默认了。 李慕恨恨言道“紫卿只道你笨,百般相护,你哪里是个笨的” 沈莫依旧不语,伸出一指,要点李慕的哑穴。 “等等。”李慕急道“既说了丰宁猎场的赌约,没有收回之理。就请沈使和几位兄弟替我办到一事。” “什么事”沈莫眉头微皱。 “让我再见紫卿一面” 李慕哑不成声,沈莫的眼圈也立刻红了,好一会儿才哽咽问道“她在哪里” “我只知她进了遇仙洞”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难道此生连别词也未说上一句,就再不能见了 良久,沈莫答了个“好”字“王主若有不测之事,沈莫必如堂主所望,先为蒙冤之人洗刷不白,再杀真凶祭奠英魂,而后自去玄甲军找韩官人领那三百八十五刀,另受堂主月牙金刀一劈,以报替身之仇,还有顾崇要替阿恒砍的,多少都行。等见过王主,请她泉下托梦,再会堂主一面。” 死后托梦这算什么践诺还有,你说我报的什么仇李慕开口就要质问,不妨穴上一疼,喉间一紧,到底还是被沈莫袭中,不能再出声儿了。 沈莫最后看他一眼,忽又言道“堂主蒙巾系法我很熟悉,别忘了见王主之时解释两句。堂主聪明胜我十倍,一定不会像我一样,让心爱之人辨不清面目,误会了一颗真心。” 你,你李慕目瞪口呆,瞅着他蹿井而去。井口射入微光,映着点点灰尘,一根干草裹着沈莫的两根长发,打着旋儿,由自己头顶轻飘飘落下,挂在了鼻尖上,并没贴着肌肤,可就是令人觉痒。 我的蒙巾系法他在指尖那么一绕,拧了两拧,还打了结,塞了缝,哎呀太大意了,怎么就用上了这个系法李慕后悔不迭无从知道紫卿消息,又被水月仙扣留了惊鸿、邀月,自己没了身份,不能出门,听说从奕凶多吉少,兔死狐悲,来此找沈莫晦气,反遭暗算怒火不平,怨气未休,反倒添了无数烦恼 井上远远传来流云的唤声“主子,主子,您往哪儿去了”又叫“长风,长风,应个声儿啊” 瞅瞅趴在地上死人一样的长风,李慕暗地翻了个白眼,又听流云喊了一阵,想是慌了,急急往前头跑去。又等了一会儿,找来老齐家的,这才发现枯井机关被破。 “天呐主子”两人一探头,大惊失色。流云着急往下跳,摔了个大屁蹲。老齐家的跟着来,拍开长风的穴道。三人匆匆抬起李慕回了后寝,等把一切料理停当,知道囚犯已跑,也无办法,这才都跪来床前。 “奴才蠢笨无能”长风垂着头,脸色白得不成样子。 “奴才贪睡惫懒”流云一个劲儿挠着脑瓜。 “奴才琢不成器,辜负了主子恩养。”老齐家的磕头蹦蹦作响“还有老齐,连人醒没醒都查不出来,更是天字第一号没长脑子的。” “行了,起来吧。”李慕苦笑不已“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连我都是笨蛋傻瓜废物点心,也调教不出像样的你们来,还说什么呢” “主子不熊,是奴才们” 长风还没说完,被流云暗地拽起“会说话不会啊你” “那你说”长风也是满腹懊恼,脸上都挂着色。 “咳咳,主子,那个沈莫虽然跑了,可他毕竟带伤,又遭通缉,一定跑不远。”流云清清喉咙“奴才请命,多带人手,抓他回来,给主子出气。” 长风斜他一眼那沈莫大约在阴曹地府里学了些鬼功,带着伤,捆着手,吊在顶上,还能一脚踢中我的穴道,就凭流云你抓人回来你功夫还不济我呢。 果然,李慕也是这样想“你打不过沈莫。” “可奴才比沈莫精啊,奴才不施拳脚,只用脑子” 这叫会说话的长风暗暗腹诽主子都着了沈莫的道儿了,主子不比你精 “沈莫,不是以前的沈莫了。”李慕脸色沉郁他说报答相救之恩,这一次不揭我的秘密,那就是下一次再遇上不会放过了嗬,长本事了,竟敢威胁本堂 “护着他,别叫死在外面。” “啊”长风几人一愣。 李慕话刚说完,又自摇头“不行。”就凭沈莫说一句会找紫卿来见我,会为韩家和叶恒偿命,我就信他了 “别管他的死活。” 这一次,长风流云还没来得及应声,当主子的就又反悔了“也不行。” 这沈莫是替卫、姣水两案主犯,他受何人指使,必得查个清楚。我若不把他拿在手心里,让他被人灭口,如何替紫卿洗刷冤屈 “还是得抓他,但更要紧的是不能叫旁人先把他抓着。” “别人是指” “除了英王,其她都是别人,就算是紫雲圖和她一堆道貌岸然的官奶奶们要抓人,也不行。” 长风迟疑了一下“主子,这事儿是不是禀告一下老堂主” 李慕撩起眼皮,射来两束冷光,就听外面老齐的声音响起“少主,老堂主有密信送来。” 怎么说谁谁就到李慕眉头一皱,命把信拿来,打开看罢,直接丢到炭盆里烧化了。 “主子”流云见他脸色难看,和长风对视一眼。 “骂我,比从贵金骂紫云瞳的话还难听。”李慕冷哼一声“还叫回麒国去,连国都洛川都丢了,回哪儿去啊自己损兵折将,全线溃退,御驾都不知龟缩在哪个犄角旮旯,有上顿粮没下顿饭的,还有脸有劲儿来骂我” 屋里屋外几人一声不敢言语,连流云都拿手捏紧了自己上下两片唇。 “骨头断了,皮肉焦了,骑不了马,坐不得车,上不成路。”李慕声音冷得像寒冰一样“老齐替我回话,等伤养好一些,我再去向她老人家赔罪。” “是”,外掌柜转身轻轻撤去了。 别叫心爱之人辨不清你的面目,误会了你一颗真心没来由的,沈莫这句话反反复复响在了李慕身边,他阖上眼,躺回被中,胸间堵着无数叹息紫卿,你回来吧,回来我就告诉你,我是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884章夜来风雨有情无 午夜,一场风雨突袭黄庄子。 雷声远隆之时,云瞳就已醒了,觉颈边有片温热,垂眸一看,是凌讶依偎着自己睡得正熟。厉闪横空一过,照着他隽秀容颜,黑眉紧蹙,红唇微张,高削鼻梁轻轻晃颤,浓长眼睫静静阖起,一只手还搭在自己的腕脉上。 狂风乍起,暴雨倾盆,“忽”就打翻了盆罐,撞开了门窗,“呼啦啦”涌入大股凉气。凌讶自梦中惊醒,“哎呀”连声,只穿着小衣,也没顾上提鞋,几步冲到了门外,搂起他那一堆晾在阶上的药草,来去两三次,才都抢了回来,又忙着登桌关窗,见木消息儿卡不住,便挪了箱子顶住半扇。 人不是要紧的,怎么先忙活“枯枝烂草”去云瞳知他在临渊一场浩劫下也受了内伤,近因劳累更显清瘦,热被窝里出来,又穿得单薄,哪受得住冷风疾雨,只怕是要作病,便努着劲儿喊他,可粗哑声都被闷雷盖住了,唯有干着急而已。 凌讶拿凳子堵死了门,坐在上面歇一口气,眼望窗外,低声咒骂“这鬼地方,鬼天气,动不动给你闹一场”忽觉身上寒冷,忍不住缩脖抱肩,这才见自己还赤着足,忙跳起来,奔回床边。 云瞳松了一口气,勉力撩起被角迎他,哪知凌讶天生爱洁,脚底沾了灰不肯上床,要先找旧衣擦净。 “小讶” 凌讶也没听见,好容易爬回来要躺倒,不妨又在闪电照耀下拈起了三根头发丝,比比长短,量量粗细,还在鼻尖闻了闻,而后丢来云瞳眼前“你的。” “管谁的呢快点先暖一暖。”云瞳恨不能一把将他拽进被中。 凌讶也实在觉冷,挣扎一刻,放弃了给自己重新梳头的打算,缩进被中,一边还在嘀咕“紫卿你也不能散着头发睡觉,会把头发压坏的,你看今儿掉三根,明儿掉五根,后再掉,就要掉没了” 你才长十几根头发云瞳看他那乌压压一把长发,又好气又好笑“就有掉没了的那日,我把我的全剃给你。” “你变光头也难看啊。”凌讶撇撇嘴“难不成把滑溜溜的脑壳给我当镜子使” 云瞳忍俊不禁,哪知又呛住咳嗽起来“也行咳咳” “呀,别是受凉了。”凌讶伸出胳膊要给她拍,忽然想到什么,急又起身,到另一个箱子里拽出床薄被,只搭在云瞳身上,拿边角把自己同她隔开“这回暖和了吧” “你也盖啊。”云瞳不知为何他还将身子往外挪了一些。 “子佩家就这一床厚被、一床薄被,若往别家借去,还有些奇怪的说道,我不想多惹麻烦。”凌讶吸吸鼻子,觉要喷嚏,忙把头扭开“咱俩只好凑合一处,可过了凉气给你,你伤上添病,可不得了,还是要防着些。” 云瞳这才明白,见他为了不过凉气给自己,少半身子又露了出去,接连打喷嚏,鼻头都红了。“防什么啊你这神医要也病了,谁给我治呢” “我不会生病。” “嘴硬。”云瞳现今能出声了,只是声音沙哑含混,此时拿起了一贯的气势,伸手拉他“听话,快过来。” 凌讶的胳膊还在被外,压着不让云瞳的手通过“在外我是神医,你是伤患,你得听我的。在内我是妻主,你是郎侍,你也得听我的。深更半夜还扯什么闲白,忘了男诫上怎么说来着快闭眼睡觉。” “你”云瞳气结。 “听话” 相处多日,这男人的气性云瞳深有了解,某些事上执拗起来,天王老子说话也不搭理。现今自己伤着,动都费劲儿,更别提伸巴掌教训他,说嘴也占不着便宜,他以妻主自居,动辄让我三从四德云瞳思来想去,无奈至极,只得闭眼装睡先让一步吧,又不是没让过男人 凌讶听身后没了声息,悄悄转头一望,见云瞳真的阖眼睡了,这才安心,把手缩回来,在胸口焐热了,轻轻地从被底伸过去,按住她腕脉。 脾气是真怪,心肠也是真好云瞳一动不敢动,偶尔轻哼一声,听他动静。一开始,哼一声腕上便紧一下,知他还提着神,过了会儿却没了反应,渐渐又松开了,自己把手腕移走,他也没再跟过来。云瞳撩起一只眼皮,见凌讶歪了头,已然又睡熟了。 “小讶啊小讶”云瞳叹了口气,并不敢拽他,自己一点一点靠了过来,把被子两层裹好,不露一丝空当,摸摸他另外一只手,还是冰冷的。 循着暖意,凌讶睡梦中自觉就贴近了她,头挨在了颈窝处,手也藏进了衣襟里,就笼在云瞳温热的气门之上。 “你想当我的妻主呵呵”云瞳无声笑了一下,把他搂紧,也阖上了眼睛。窗外风雨大作,梦中却一片静谧。已有很久,她没在梦中经历那些光怪陆离了。 “紫卿” “紫卿你在哪里” “紫卿你快回来吧” 有人在唤她,云瞳掉转回身,前方一片朦胧光亮,信步走了过去,尽头处是一汪天水碧池,周边云漫雾绕,有青翠之茂叶,又有旖旎之弱条。两个小娃只穿兜肚,对坐正拍巴掌“你拍一,我拍一,一条大路通到西;你拍二,我拍二,两个小人来作伴儿” 她闻声而入,烟水氤氲,娃娃们的声音却渐渐清晰了起来“你拍三,我拍三,爬过云朵过高山你拍十,我拍十,鸳鸯双双游碧池。哪个和哪个作鸳鸯噶” “凌神医姐姐,花小紫哥哥” “啊” 云瞳一惊即醒,天光已然大亮,正有拍门声“啪啪”传来“凌姐姐,小紫哥哥,侬两个还没睁眼睛伐大白日头都照屁股蛋蛋喽。” 凌讶才醒过来,揉揉眼睛瞅瞅窗外,猛地跳将起来“糟糕,过时辰了,药还没熬。” 云瞳看他火急火燎地穿衣裳,梳头发,朝外应着“就来就来”,临开门前下意识想照镜子,没有镜子,悻悻叹了口气。 子佩拎着食盒,欢郎背个包袱,见着他,都迎上笑脸“夜来风刮得呜呜叫,雨下得叮叮响,老屋子没有漏吧” “没有。”凌讶笑道“风雨天正好睡大觉,你们怎么还起得这样早” “哥哥惦着姐姐噶。”欢郎往屋子里探探头“咦,怎么草药根种到硬砖地上啦侬用啥法子种上去嗒” 这一说提醒了凌讶,忙忙洗手整药洗锅,子佩将食盒也交到欢郎手上,嘱咐他“别贪玩,先去打捅清水来”,自己帮忙拾柴生火“小紫哥哥好些了伐” “能坐起来了,但还坐不久。”凌讶谢过了他“多亏你们兄弟帮忙照料。” “说啥子客气话侬和我们在一个院子里住,一个锅灶上吃,便是”忽然停下来,子佩红了脸。 亲如一家人,可毕竟不是一家人凌讶知道他想说什么,不自然地扬了扬眉,打个哈哈儿“窗户上的消息儿不牢靠,有锤头没有,我想砸一砸。” “回头拿给侬好噶。”子佩拿小扇子扇着了火,轻声又道“娘子上回托我做的衣裳、枕套,做好噶,我带了来,侬去试试穿。” “这么快”凌讶大感惊讶,看药锅已经支好,子佩又说由他看着火,便兴冲冲进了屋,抖开包袱,取出了一件新袄,往身上比了比。 “我哥哥说到了该穿夹衣的天气喏。”欢郎只觉眼前一亮,绕着凌讶左瞧右瞅,拍手笑道“侬穿红小袄真好看,像个美郎君噶。” 凌讶得意起来,轻轻喉咙“我要是个男人啊,比你小欢郎美。” 欢郎斜眼挤眉吐舌头,又拿手指刮脸颊羞他“还有娘子想变郎君的臭美不拉,羞,羞,羞”又见那红艳艳枕套叠在底下,忙上手抽出来看“哥哥一直藏着掖着,半夜偷忙活,不肯给我瞧哈哈,这就是鸳鸯鸟伐” “哎呀,你个毛不懂的坏小小,不许看,不许笑噶。”子佩刚解了布围裙进屋,追着弟弟就夺枕套。 “短尾巴,扁厚嘴,头顶一片白。”欢郎绕过凌讶,几步跳到床前“小紫哥哥,侬看侬看,侬家的鸳鸯就是花斑斑毛鹌鸡伐” 云瞳坐起半身,正歇口气,就见一副精致刺绣到了眼前,鸳鸯相偎,浮波游水,意惬情浓都从画里溢出来了,正要赞叹,枕套又被抢走,剩下欢郎一双乌溜溜眼睛呆望自己。 “呀,小紫哥哥,怪不得侬要姓花。”欢郎顾不得和哥哥还嘴了,竟然矗在床前,对着云瞳大呼小叫“侬长得真跟花朵朵一样个哉。” “” 近来伤势渐好,卸去了裹挟头脸的白布条,露出五分容貌来,凌讶又是爱美心性,受不得身边人邋遢,每晚自己洗漱后也来帮云瞳擦脸,看她一双眼睛渐渐恢复了昔日光彩,高兴之余还总要唠叨两句“天姥姥不公,怎么这样美的眼睛偏安你眶子里了,可不是浪费” 莫说欢郎,连子佩瞧着坐起来的云瞳也愣了一愣,下意识把自己绣的鸳鸯枕套藏到了身后。 “好活计”云瞳朝她咧了咧唇。 “叫哥哥笑话个啦。”子佩两手攥得死紧,垂头红了脸。 凌讶见这情形,快步走了过来,把身子一旋,隔断两人视线,朝云瞳瞪了一眼“你起来作甚快躺回去闭眼睡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885章天启日 又睡觉刚起来好不好 云瞳一呆,就见凌讶转头对子佩道谢“衣裳正合身。你瞧好看不” 子佩羞喜地点了点头“侬喜欢就好。” 好什么啊云瞳暗自一撇嘴非年非节的,女人谁穿这种颜色忒是招摇 子佩一边瞧着凌讶,一边又瞅云瞳,把两人放在一起比了比,只觉般配至极,不由得咬起唇来“枕套绣坏了噶,等我拿回去重新” “哪里坏好着咧。”云瞳忙道“鸳鸯鸟就是那个样子的,难为你没见过还能绣得栩栩如” 话没完,又被凌讶硬生生打断“你少说话,养养气力吧。” 昨晚还叫我多练发声,别老呆躺云瞳睁大眼睛,待要分辩,不妨被落下了帐帘,凌讶毫不避嫌地拉起子佩,又招呼欢郎“让小紫睡觉,咱们过那边吃饭。” “好噶。”子佩红着脸儿抿唇一笑,眼睛落在他掐着自己肘弯的手上。 “喂”,帐子里传来云瞳不合时宜的粗哑抱怨“我也饿了,大家一起吃不行吗” “不行,你得吃完了药才能喝粥。”凌讶请子佩先去看看药锅,任欢郎着急地摆桌盛饭,自己撩开帐帘给了云瞳一个警告的眼神“别一有精神就和人家小郎搭讪,闲着没事多背背我教你的男诫夫训。” “”云瞳眉毛都要立起来了狗屁训诫还都是你编的 “药得再熬一会会儿。”子佩进来言道。 “那咱们先吃。”凌讶见子佩要坐客位,忙把他拉到背对寝床的那张椅子上,自己坐到对面,瞪了一眼帐子里的云瞳叫你盯着人家看看不着了吧 小欢郎早盛米条吃上了,“吸溜吸溜”作响,听得云瞳的肚子也跟着“咕噜咕噜”乱叫。 谁不是先拿饭垫着底儿再喝药,怕伤脾胃。他可倒好,反过来什么神医,就是个二把刀。 “有件事差点忘了告诉侬。”吃了一会儿,子佩放下小碗,对凌讶言道“侬不是要见白云长老就快到天启日了。” “哦”,凌讶立时来了精神“是哪一日” 子佩两根手指一搭“还有十日,娘子可以做预备了噶。” “做何预备”凌讶问道。 “同想见长老的大娘姨姐们一道,去南池子里沐浴七日,巳正进,正午出。” 凌讶呆了片刻,搔搔头“我每日都洗,不用单去南池子了。” “那不成噶。”子佩好心告诉他“必得去南池子洗身,一连洗七日,半个时辰都不得少,否则长老不见你噶。” 他知道我洗没洗够时辰凌讶暗地腹诽“那要是小郎想见长老,比如子佩你,也去南池子洗身么和那些大娘、姨、姐一处” 子佩低头,拿手挡唇笑了。 “姐姐侬不知道噶,南池子有三个泉水眼儿,互不能见,娘姨们去一个,伯叔们去另一个。”欢郎咽了口米条汤,腾出嘴来“哥哥和我陪你见长老,也要去南池子里脱光溜,那里水可暖和啦,我一进去洗就不想出来噶。” 原来是男一堆儿,女一堆儿,各洗各的,可我我进哪个泉眼儿都不合适啊凌讶当即皱起眉来若说进去沾一下就上来,还可想些障眼法儿,可他们这里的洗法儿,有时有晌儿还一连七日,如何去的 “姐姐,侬说好要去,到时我同哥哥来喊你。”欢郎言道“侬是外乡人,不懂洗身规矩,哥哥说可以求村长奶奶照应侬一些。” 再来个老太太看着我,更没法去了凌讶翻个白眼,忽想起这小伢子说的是三口泉眼“还有一个是给谁用的” “那个啊”子佩小脸儿又红了起来“给要成婚圆房的小两口用请长老摸顶,天姆神降福,以后就能成双作对,白头到老噶” 凌讶呆了一呆,眼锋极快地扫过纱帐里的人影。不想云瞳也正看他。隔着纱帘四目一对,又都匆匆避开。 “咳咳”,凌讶握拳咳了数声“那个,子佩啊,白云长老住在什么地方”洗身那么久,那么麻烦,我半夜翻去他墙头见见不就完了。 “长老只在天启日现身白云洞,平时见不到。”子佩摇了摇手“我同侬说过噶,想是忘咧” “怎么平日就见不到难不成他还挑黄道吉日才下凡来” 凌讶是随便发牢骚,不妨子佩和欢郎都一脸正经地告诉他长老就是天姆神的使者,下凡就要挑日子 “好好好,我知道他有神通了。”凌讶眼珠儿一转“我也见过天姆神啊,和你们长老”比划了一下肩膀,意思是该平起平坐。“我见他,不用洗身,擦把脸也就是了。” 子佩和欢郎面面相觑。 “到时,咱们一块去白云洞。” 两兄弟整齐摇头“不洗身不能去噶,会被扔到石龙井里思过,赶上龙女们醒过来,你就成了她们的肉饽饽。” 凌讶皱皱眉“就是壁上刻字的那个井我跳下去看过了,哪有龙啊吓唬人玩儿的。” “侬跳跳下去了”欢郎蓦地打个冷战,筷子都掉地下了“哥哥,凌姐姐这算不算是算不算是” 子佩赶紧“嘘”了几声“出去别瞎说,就当没听见噶。” “真的,那就是个枯井。”凌讶不知他们为何害怕“欢郎,我可以带你下去看,看过了你就信了。” “不,不”欢郎一步跳到哥哥背后,两手蒙眼。 “咳”云瞳在帐中一直听着,此时出了一声“闻石实龙想起了虚龙。” 虚龙血祭台凌讶一凛,不敢再开玩笑了,转转眼睛,改问别的“说到天启日,子佩,上次问你,你说不知道是哪日,怎么今儿就知道还有十日了” “今早太阳升起来,白云洞口挂出了云幡,就是天启日将到,让大家做预备噶。” “那一年之中有几个天启日啊” 子佩摇了摇头“说不准嗒啦。我记得爹爹过身前,我成日盼着见白云长老祈福,就是不到日子。今年却挨得近,你来之前,刚过一个天启日。这才多久,又挂出云幡来噶。” 这长老任性得紧,想下凡就下凡凌讶又腹诽起来“对了,有个事我一直惦着问,现今是几月里啊” 不等子佩作答,欢郎抢着说道“是红山莓月,莓子熟了满坡,侬不是还采给我吃过伐”说着,咂咂嘴,好像无比留恋那酸甜甜的味道。 凌讶听得一头雾水“那算是春晓秋冬哪个季节啊” “盖厚被、穿夹袄的时节。”欢郎眨巴眨巴眼睛“侬说啥子春夏秋冬” 看来这里四季不分明,云瞳摸了摸被子,暗道数九之后,在上京盖这个可过不去冬。 凌讶已不知再问什么好了,放下粥碗,两手一摊“怎么赖秀才不在,她可是个百事通,真后悔那时没多向她请教请教。” “赖,什么,是谁家子哒”欢郎问道。 “她呀,天姆神家捡破烂的。”凌讶想起滑稽的赖之放来,笑了笑“很贪嘴,也讲究吃,特别喜欢拿珂兰豆腐皮卷肉馅。” “那不是珂兰卷煎肉伐我哥哥也会弄噶。”欢郎眼睛一亮,朝子佩撒起娇来“好久没吃到,晚上就做好伐” 珂兰云瞳一凛,忙就追问“你们知道珂兰” 奈何她声音低哑,桌边几人又正说笑,都没听见。 “没见过侬这样子的馋小小,哈喇子流出来能喂饱鱼噶。不晓得吃卷煎前得先去淘换豆皮伐”子佩被欢郎拉着起身,盈盈问向凌讶“早间有赶圩,娘子同去好伐” “我得守着小紫,家里不敢没人。”凌讶婉言谢绝,送他兄弟到了门外,又客气问道“下一次赶圩什么时候” “赶圩常常有,就是得多走路噶。”子佩挥挥手“娘子有啥要给小紫哥哥带说给我,一道办回来。” “要是有小镜子”凌讶倚着门儿,说得殷切“大点的也成,摆桌上,只要照得清楚。” “那是啥子物件” “照影儿的”凌讶心凉了半截是没听说过,还是就没有啊 “侬往院里大水桶照照,清楚着咧。”欢郎边走边和子佩笑道“神医姐姐还让从圩上拎回来,那可多沉得慌嘞。” 云瞳听得也笑了,忽想起凌讶寻不到镜子会如何失望,又叹了口气。 “他们走了。”凌讶关了院门,端药回来,撩起帐子,往云瞳脸上瞧了瞧“不如昨天的气色,必是夜里没睡好,喝完药就补一觉。” “我睡觉,那你呢” “我督着你睡。” 云瞳淡淡勾唇“你是想偷着往南池子探探去吧” 凌讶见被她说中,也就不再隐瞒“子佩和欢郎对我知无不言,可言不清楚,他们自己也什么都不知道。想搞清你那些疑问,还得去见白云长老。” “这次别去。”云瞳定定望着他“这村里禁忌多,又古怪。万一你触犯了什么,横生灾祸。我现今连下地都费劲儿,内息更提不上来,出了事,怕救不了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886章两诺 “出了事,怕救不了你” 好一句暖心窝子的话,凌讶只觉心头热乎了起来“要你救你现今指着我救呢。” “偏争这个”云瞳无奈揉额“也罢也罢,请神医看在奴家比旁人都惜命的份上,别去涉险,仍每日来诊脉喂药吧” 凌讶“噗嗤”笑了,舀起小勺递到她唇边“那还不赶紧张嘴。” 云瞳喝了一口,仍仔细叮嘱“小讶,咱说好了啊,连南池子也别去。” “这次不去,下一个天启日就不知什么时候了。” “就算现在见了白云长老,读出了石龙井上的刻字,又能怎样呢找不来人救,自己也出不去。”云瞳眸光一暗“你说过的,有屋子住,有饭吃,总比在荒郊野外防着豺狼虎豹强。” “呦,你还算是个明白人。”凌讶歪头问道“怎么确定找不来人救你皇姐要是知道了你在这里,一定会派兵来。” 云瞳摇一摇头“她们无功而返还好,就怕有来无回。这些日子我想来想去,觉得咱们就在临渊里,外边人找不着,除非自己走出去。” 凌讶继续喂药,不时给她擦擦嘴角“怎么走出去” 云瞳沉默了一阵,转又说道“刚才你听欢郎说要吃珂兰卷煎肉,这道菜,中原没有。” “这是赖秀才自创的。” “不是,他是从故纸堆里考证出来的。”云瞳言道“消失在临渊的珂兰族有此名菜,被吃到的人记载过,赖之放给新起了名字,叫失而复得。”接着,她就把有关珂兰族的传说讲给了凌讶“碧落文帝昭明二十二年,全族一夕之间没了影踪,到惠帝至隆三年,村落又现,茶沸饭香,但绝无人烟” 凌讶听得一愣一愣“卷煎肉,子佩说会做” “他们兄弟不知临渊,但知道珂兰。” “呀,你怎么刚才不问问”凌讶埋怨道“若他们就是珂兰族人,那这里是临渊无疑了。” 云瞳干瞅着他,一字一顿“是你,不让我与小郎搭讪。” “咳”,凌讶把脖子一梗,翻眼朝外“男女授受不亲,你告诉我,我来问人家。” 云瞳无奈一笑,又问“你下石龙井的时候,子佩在旁边吗” “在,他帮我放着哨呢。” “欢郎对那口枯井很害怕,怎么子佩不怕” “他被丢进去过,但龙女没吃他,挨罚五日,又活生生回来了,自觉是受庇佑的人。” 云瞳好奇问道“我看他温柔可亲,也会挨罚” “给他生病的娘摘圣果,走到外面去了。” “外面” “就是跨出了村西头那片祖奶奶的坟地。” “你也去看过了吧” 凌讶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笑了“没有特意去。咱就是从那边被冲过来的,坟外有条河。” “哦”,云瞳眯起眼睛来“村里为什么让你我借住子佩家,是因为他受龙女庇佑,不怕外姓人他从石井里活生生回来,那就是说以前丢进去的人有回不来的回不来,又没尸体,是去哪儿了” “你是猜井下有机关” 云瞳一口喝尽最后一勺药“小讶,赶紧给我治好,我带你找你爹娘去。” 凌讶把她按回枕上“神医再有本事,你那些断骨头也得一寸一寸长啊。你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 “我”云瞳想起高高崖壁上,她隔断白练的那一瞬间,肺腑又都绞疼了起来“我为了救一个人” “沈莫还是顾小鬼” 云瞳默然半晌,问道“你见着我的时候,我就是一个人吗” “你跟着我爹娘啊,三个人。” “有看见破天匕吗” 凌讶摇了摇头“反正你身上没有。” “哦”,云瞳缓缓阖起眼睛,把离凤的样子从脑中抹去他许是走了吧哭我一场还是走了 “睡觉还皱着眉,能睡好吗”凌讶伸手往她额上捋去“你就不能真正松一松,也让我这神医歇一歇” “你说离魂是怎么个样子”云瞳忽然睁眼又问“离魂时听到的那些话,见到的那些事,是真的发生过,还是自己臆想来的” “你,你离魂了”凌讶满眼震惊“什么时候” “我摔下崖后,觉得自己真死了一回,也听见人哭我死了可,睁开眼睛,却还活着,照旧能和你说话” 凌讶呆了好一会儿,慢慢言道“听师傅讲,离魂只是转眼之事,血不流,气不喘,心不跳,眼珠不动,身子全僵,和死人没什么两样,但魂魄仍在,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听得见人说话,也看得见人做事,还魂之后,该怎样还是怎样,身体康健,更盛常人。这同许多仿品不同,有些仿品吃下去,让人睡一觉,造不来假死之象。有些倒是造得来,可人全废了,不仅假死时什么都不知道,连侥幸醒过来后记忆也没了,或者遗下许多病症,余生痛苦不堪。我师傅谓之都是废物,连制假药之人也皆是混蛋。” 我求何先生给阿恒用的就是一个碧落十三香的仿品吧云瞳心里一抽如今看来,他倒是醒不了的好。 “你要真的离魂了”凌讶说得有些艰难“那就是实打实中了碧落十三香。” 云瞳抿紧了唇,又松开“中了七年了。” 凌讶手一抖,把药碗放去了桌上,缓缓神,重又绽开笑容“不过,你该感谢这味奇毒,否则经此大劫,伤成这样,你早就死了,以为还能复原” “怎么”云瞳疑惑看来。 “你伤口愈合速度比我料想得要快,愈合程度也比我料想得要好,这都是拜碧落十三香所赐。”凌讶说到这里,挺了挺胸膛“当然,没我天仙美人神医大施妙手,你还是活不成。” 云瞳微微一笑“明白,我只感谢你。”又握着他的手道“你放心,六年之内,我一定送你回凌藏谷家中去。” “怕我解不了你的毒”凌讶皱眉言道“太小看人了吧,我不比何景华那些医仙收的笨蛋弟子强你放心,六年之内,我一定把你治好。” 云瞳故作轻松,拍拍他手背“好,你想怎么治就怎么治,我都听你的。” “这才乖”凌讶虽在笑,眸中并无笑意“唉,师傅若在就好了,看见你一定两眼放光,世间竟还有个中碧落十三香的活人就算你没中毒,里里外外这一身的伤,也够他治个痛快了。” 云瞳想那场景,忽就打个冷战神佛保佑,可别叫我落在药圣手里 兖州兵马司主官后院,谭知深正给淳于司马的正夫秦氏检查左臂断骨,忽然凭空打了个喷嚏。 淳于嘉吓了一跳,忙把茶水往老头子跟前推了推“老先生保重贵体。” “我贵体好着呢,要你啰嗦”谭知深不满地瞪来一眼“你刚才在心里骂我什么” “啊没有没有。”淳于嘉连连摆手“老先生对我妻夫有再造之恩,我岂敢” “得了吧当我不知道。”谭知深放下秦氏的袖子,把换下来的白布往门外一扔“受伤时他的脉络就被切断了,耽搁太久,你还乱给接骨这只胳膊算是废掉了,神仙临世也挽回不得。” 淳于嘉闻言深深叹了口气。 “你还暗里怪老夫医术不精,哼,若非老夫在此,连带着他这膀子都得截去,生了脓疮,只怕还要延及全身,想留性命尚且不能。” “我并没” “怕他左手抱不了孩子,不还有右手吗再不成你自己抱。”谭知深大声训斥道“你一个女人自诩顶天立地,实则蠢笨无能,护不好夫郎,倒来怪他受伤,怪我治不好病患,简直岂有此理” “没有怪,不曾怪”淳于嘉被骂得面红耳赤。 “他没了一臂,往后你如何相待啊” “一如既往” “什么一如既往,得更好十倍、百倍才是” “是是是” 秦氏自帐中看来,满眼都是心疼“老先生,家妻也受了重伤,劳您” “骨没断,筋没折,内气没损,就身上多出几个血窟窿,昏睡几晚,算什么重伤”谭知深一摆手“晾几天,自己就长上了,不用我看。” 秦氏窒了一下“脸上还有那么深的一道子” “小白脸怪俊俏的,难免不在外招蜂惹蝶。”谭知深瞥了淳于嘉一眼“我看多条疤挺好。” “”淳于嘉脸上一抽,伤口锐痛。 “你们走吧,老夫要歇着了。”谭知深霸占了兵司马府正寝,把主夫轰到了别院“该换药诊脉时,我知会你们,没事别来打扰。你说你们啊,半夜喊疼也跑来敲门,骨头断了能不疼吗把一日三餐按时辰放到西屋桌子上,我和张老侠自会去吃。” “老先生请休息。” 淳于嘉上前刚要抱起夫郎,又被谭知深痛骂“他腿上的伤不妨走路,你成日抱他作甚不叫练一练,以后就起不来床,下不来地了,我说你这小白脸安得什么心” 动辄得咎淳于嘉满额是汗,赶紧扶了秦氏一瘸一拐出了正寝“谭老爷子的脾气哦,和他药圣的名头一样大。” “以后我自己来吧,你还有公事要忙。”秦氏拿右手给妻主擦汗。 “不行不行。”淳于嘉心有余悸“上次我晚到了半步,他把你扣着不放出来,说我不配作主,叫写离书放你另寻配得上的人家去。我在院门外说了十大车好话,就差给他跪下了。” 秦氏眼眶通红,唇角却又弯起“我已经没要紧了。那个,英王有消息了吗” 淳于嘉知他其实是问池敏“还没有,我一直在找。” “我们都还平安着,他却” 淳于嘉只怕夫郎再说出什么来,忙拿眼色制止,又握他的手“只是吃不上劲儿而已,别的不碍。你还在我身边,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话还没完,忽然墙头倒翻下一张老脸来,银白色的胡子只有半边,垂挡了一半眼睛,“哎呦小白脸,你还真是蠢,谢天谢地有什么用,得谢谭老爷子。” 秦氏和淳于嘉同时一惊天,他简直无处不在,幸亏没敢提君上两字。 “小满,你进来。”屋里传出谭知深的叫声。 “谭大少,该吃饭了吧” 谭知深甩出铁算盘,把院门砸死,听里外再无异声,方翻开里屋一个大箱子的盖板“吃饭不急,先给我把那个跳崖玩的傻小子架到火上,蒸熟了再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887章药圣-1 “蒸熟他”张小满“呵呵”笑了起来“他能给爷爷当饭吃吗” “生火,把木桶支起来。”谭知深从箱子里拖出个捆成粽子般的年轻男人来,三下两下剥光了衣裳,直接吊在木桶上方。又把软木塞从他口里,给张小满看那上面两排深深的牙印“瞧瞧,咬成什么样子了” “他疼” “让他瞎闹腾,疼死活该” “可你舍不下”张小满捋着自己的半边胡须。 “老夫是舍不下药圣的名头给他治病,没治好呢,他敢跑”谭知深寻出一根荆条来就往男人臀上揍“臭小子,和你爷爷耍心眼儿” 男人就是叶恒,挨了打闷哼一声,吊在桶上晃晃悠悠,毫无还手之力。 “他好像晕过去了刚才我还怕被那小白脸妻夫觉出什么来,特意守在了屋檐上。”张小满给自己表完了功,又问“为什么非住在这里啊架柴、生火、蒸人肉包子忒不方便。” “你懂什么临渊现世,谣言四起。兖州和瑶山挨得近,那边道路都戒严了,找个不受干扰的地方不容易。”谭知深看荆条上有跟深刺儿,扎到了叶恒臀上,忙来拔去,挤挤那刺口,见流出的血有些发黑,眉头深深皱起“这傻小子又是命悬一线,没法儿带着跑路。” “兵司马也不是多大的官儿,你看这院子都不算敞亮。”张小满东瞧西望“干嘛不去州守府呢进城时我见了,好大一片宅院。” “兖州州守又没受伤,又没求医,能拿咱们当祖宗供着”谭知深瞪来一眼“那小白脸爱夫如命,我让她把后宅让给我,她就得乖乖让。别看她年纪轻,只是个兵司马,可在这一亩三分地,放屁都跟炸雷似得。她的后院漫出些药味、烧起些柴火,谁敢查、谁敢管” “呦呵,谭大少能耐呀,说得一套一套的。”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越老越活回去了谭知深腹诽一声,面上却是另外的神色“小满,你跟着我在江湖游玩,我不能叫你吃亏。来,再添一把柴。” “你还真蒸他啊”张小满好奇问道“怎么跟老罗罗一个脾胃了,爱吃起人肉来。六毛哪有肉全是骨头,小心硌着你的牙。” “甭拿肉麻当有趣,还老罗罗一只到处打洞的毒老鼠而已。”谭知深对九窟毒王尤其鄙夷不屑。 “他可是七绝高手诶” “那是老夫沉迷医术,不屑练武。”谭知深冷哼一声“就凭他,傻大黑粗,一脸蠢像,也混成什么高手了有天理没天理” 武功,你赶不上悉诺罗;医术,也不比人家强啊张小满暗自发笑,忽然说出一句“阿喀斯嗡嘟吽混账王八蛋” “你骂谁”谭知深立刻跳了起来。 “我,我骂老罗罗呢,拿他自己的口头禅骂他”张小满僵了一下,又满脸堆笑“好玩吧真好玩” 老糊涂,就知道玩谭知深压下一口气,继续搅拌药膏。 张小满蹲在旁边瞅了一会儿,眼皮直打架,只好转过来拨棱拨棱被吊起来的叶恒“兵司马那小白脸是傻子,六毛这俊小伙儿怕是疯子,恁高的山崖,说跳就跳,眼皮都不眨一下。我当时以为他生了翅膀呢,一凌空就能张开,还可惜手边没有藤萝甲,要不做个网子,才好把他网住。” “呵”谭知深斜来一眼“你往他肩胛窝里摸摸,有翅根儿没有” “没有。”张小满还真听话,往叶恒光裸背上摸了一把,又抬起他头来仔细问道“那你怎么就敢往下跳那底下可是火海地狱啊。” “他就是自己找死去。”谭知深拾起荆条,又狠狠抽了叶恒几下“爷爷不叫你死,阎王都不会收你别做投生转世的白日梦了。” “紫卿”叶恒紧闭双眼,眼前还是那一副山倾岩崩,火熔涛涌的惨烈景象。众人痛呼“王主”,他迟来一步,看见有个模糊的小黑点坠落下去,心神俱裂,奋不顾身,从万丈高崖一跃而下,只想与她如影相随 “他喊谁呢”张小满侧耳听了几遍,听不明白。 “喊谁也没用。”谭知深冷笑一声“落到爷爷手里,谁也甭想再把他鼓捣走。” “在萧家时他发不了声儿,现在却还能说话。”张小满疑惑看来“怎么离开你谭大少,他倒见好了” “见好个屁”谭知深怒道“那会儿他是听我说了什么,就自己装,装不能出声儿,装吐血晕迷,我正为一副药的效用不确,着急调换,被他症状惑了神,日里夜里苦思冥想,疏于查察,他就给我跑了。” “他是怕你给他治死吧” “跑了才死得快呢”谭知深眼睛里冒火,不由分说,举着荆条又抽叶恒“还他奶奶地乱使真气,这回好了,邪毒倒灌,又侵肺腑。 ” 忽在这时,院外有人“噹噹”敲门“谭老先生在吗” 谭知深一凛,放下荆条,闪到院中,隔门问道“什么人” “奴是主君的小侍,奉司马命给您送封信来。”是个童儿,说话哆哆嗦嗦。 谭知深愣了一愣,踢踢门底缝隙“从这掖进来你就滚吧。” “是”,一封信到了手,上面赫然几个大字“谭圣亲启。” “谁知道咱们躲在这儿啊”屋里张小满探出头来。 谭知深也感疑惑,拆信一看“是晴雨山庄萧庄主在黄吉山崖下找到我的赤焰光明小葫芦了,旁边只有车辙碎木,不见小厮遗骨当然见不着了,六毛那臭小子在这里呢黄寨主听闻此事,过意不去,把飞鸾锦送给你贴髯公了,让你自己去神机堂取” “呀”,张小满高兴坏了,几步蹿出,就要上房“我这就去取” “回来”谭知深一声断喝“这是兖州,不是六国国都,你知道神机堂在哪儿啊” 张小满一愣“我打听打听” “向我打听就好。”谭知深卖个关子“先替我把六毛蒸熟。” “哦”,张小满不情不愿,只得又随他进屋“对了,那个小丑八怪找到没有不会已经摔成肉渣了吧” “哼,不提我都忘了,还有那个小子,和六毛一对儿鬼灵精。”谭知深气得咬牙切齿“就是他把老夫的心爱小葫芦扔到崖底下去的。”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亲眼见。” 谭知深回到屋中,重又抄起荆条,揍得叶恒在晕迷中也连声闷哼“这个玩李代桃僵,那个玩金蝉脱壳,都是爷爷年轻时玩剩下的。用亲眼看吗我扒拉扒拉铁算盘,就知道你两小子的鬼伎俩。想让爷爷爬山崖钻石头缝找你们爷爷会费那傻功夫” “你是在说我傻我就费了功夫”张小满忽然委屈起来“黄吉山我跳下去找一回,瑶山我又跳下去捞一回,这账怎么算” 谭知深把荆条给了他“诺,使这个出出气。” 张小满瞅瞅拧眉咬口痛苦不堪的叶恒,举起荆条,又放了下来“回头打死了六毛,你又怨我。” “我叫你出口气,谁叫把他打死了”谭知深搅搅木桶里的水,让蒸汽扩散得更快一些。“那个小丑八怪我也得逮回来。骗了爷爷不说,还扔爷爷的宝贝,反了他们了” “我还挺喜欢那小子的。” “哼”,谭知深怒道“你被他卖了都不知道。” “他为什么要卖我啊”张小满疑惑起来。 谭知深不予理睬,回想起柳昔请自己把脉一幕,恍然大悟“他那张麻脸必是扮出来的好啊,那会儿就动心眼儿把老夫扔到套子里了。他许是滕鬼手的徒弟怕老夫把他揭穿了” “找滕鬼手问问。”张小满边说边想往外走“再问问白风荷。小丑八怪不说是她徒女婿吗这么欺负尊长前辈,她都是怎么教导的,还成日摆谱我替你羞羞她的老脸去。” “哎,慢来慢来,先记着账。滕鬼手和白老太又不会跑。”谭知深赶紧拉住张小满,把调好的药膏和小刷子给他“你看着六毛,出一层汗就抹一层药,我去把饭端回来,咱俩倒换着吃。” “他没出汗啊”张小满凑近叶恒脸颊,还拿手指刮了刮“这么蒸着,脸都没蒸红。” “那就拿荆条抽他,出血也不怕,必得把毒气发散出来。” 过了一会儿,谭知深拿饭回来,问有无成效,张小满说道“屁股蛋抽红了,脸还是没红,汗也没出,他一直嘟嘟囔囔,许是喊疼。” “这法子要是都不管用”谭知深蹙眉沉思,从包袱里取出个小药瓶,拧开了盖闻一闻,加了一点从晴雨山庄要来的藿灵补脂子,掐着叶恒两腮,生灌了下去。“那就顾不得别的了” “天啊,你给他吃春引”张小满在旁大呼小叫。 谭知深一下子僵住“你怎么知道是春引” “我看你偷藏着那小瓶,想瞧瞧是什么宝贝。”张小满不妨说漏了嘴“你都多大年纪了,又和落医仙分家有年,还买” “,也是药”谭知深老脸涨得通红“好啊,小满,你偷翻我的东西,还,还”忽然想到一句能解气的“你不认得别的,单认得,你多大年纪了和你儿子的娘又分家多久了呸,你根本就没成过家” 打人莫打脸,骂人别骂短,张小满生了气,饭到嘴边都撂开不吃了“我有家,才刚回去看过。” “嗯”谭知深看他一眼“你说哪个家,晴雨山庄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888章药圣-2 “你说哪个家晴雨山庄么” “”张小满猛地一捂嘴,不妨白胡子都落到汤里面了。 “晴雨山庄是你的家”谭知深眼睛转了两转“当年凌白毛带你离谷讨公道,是往萧家讨去的” “不是”张小满否认太快,透着一层假。 “这么说来,你和无影萧郎君是亲戚了”谭知深揪着他不放“小满啊,到了晴雨山庄做客,你对老夫也没尽些地主之谊,害得我为一味藿灵补脂子,欠下你外孙萧易扬的人情,给那小丑八怪治麻子,上了个大当,传出去把老脸都丢尽了。你这事儿,办得可不地道啊” “什么,什么就我的外孙我没生过儿子,没有”张小满在屋里团团乱转,似乎要找个地方躲藏起来,忽一下撞到叶恒“他,他还没出汗呢,吃了春引也不出汗,你药圣的老脸是为这个丢尽的,快想法子吧。” 谭知深随着他看向叶恒,又把小刷子丢给张小满“再给他全身刷上两层,就露着七窍。毒气不先渗出来,塞多少宝药也填不平那个亏虚的无底洞。” “你说六毛中毒了”张小满才就想问“他不是吃了颗装死药为逃命吗” “为逃命不假,吃装死药也是真,可那药是你嘴里亲亲老罗罗制的,不是毒是什么”谭知深一嗤“悉诺罗以为自己多大能耐,能仿出碧落十三香,和萧山陈侯比肩,哼,他就是个屁” “老罗罗不是我一个人叫的,你家落医仙也这么叫过” “她也是个屁,比屁还不如。”谭知深怒道“毒老鼠搞出个不成样子的赝品,她还帮着捧臭脚,留给自己的笨蛋徒弟当宝贝儿这回终于给人使上了,使完是什么后果嗬,她们不管了,甩手把烂摊子丢给了老夫” “其实吧,我觉得老罗罗这个碧落十三香赝品还挺像回事儿的”张小满知道不该说,可管不住自己的嘴,再加上刚才被药圣捉弄,也存了报复的心肠“人吃了,像死了,但还能活过来。不像你以前弄出的那个,只让落医仙的徒弟说了一宿梦话” “你我”谭知深被气得脸上五官都变形了“我的仿品不灵他何景华现今还好好活着,行医天下治病救人,在胤国太医院里滥竽充数。悉诺罗这个药呢”他拍打拍打叶恒“吃完了,看着是个囫囵样,内里肠肚都快烂掉了,脑子是空的,血是黑的,不能说话不能走路,算是个人再说,还不是吃药的人到时辰自己醒过来的,是落玉珂束手无策之下,不计后果,拿冰魂血魄入回头汤,强行给他拽回来的,这能算悉诺罗仿药仿得好” “咳咳”张小满小声嘀咕道“六毛是惨了点儿,可小何也不是好好的,他生了个不男不女的孩子也不能怪落医仙就此跟你翻脸” “什么不男不女那明明是个女娃子,七斤六两,壮壮实实,我给接生的我不知道”谭知深已然气急败坏“落玉珂自己屁事不懂,和人胡说何景华也是她徒娣里面最不成器的一个,不学无术,唯师命是从,把个好好的女娃当儿子养。我算着呢,过去十四年了,那孩子十四岁了,说话就成人,到时候娶夫纳侍生儿育女整一大家子出来,我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你拿猫儿狗儿哪个试药不好,非拿小何” “是我让他试的吗”谭知深大怒不休“他自己非缠上来要试。再说了,他当时还没成亲,到生孩子,这都过去几年了怎么就确定是吃我的药吃坏了根基” 一笔烂账张小满撇撇嘴,忽然发现一点膏泥沾到了自己胡须上,还散出古怪的味道来,忙不迭伸手去抹“就别说旁的了,人家萧山侯陈大师,做个毒都是碧落十三香那么精致文雅的东西,听说吃下去,连血都变成香的了。老罗罗在这一点上可模仿得像,再瞧你鼓捣出来的药,真不好闻。我弄一身,回头怎么出门啊” “你怎么老排揎我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到头来站到落玉珂、悉诺罗那一边。”谭知深也不打叶恒了,照张小满肋岔子捅了一下“还想不想找神机堂拿飞鸾锦了” “想,想,想,哎,方才那信也是神机堂转来的吧” 谭知深白他一眼,忽觉叶恒挣动起来,往身上一看,起了晶莹一层水珠“怎么样,汗出来了吧” “然后怎么着再抹一层药那不是把汗毛孔又堵住了” “让你抹你就抹。”谭知深不耐烦地摆摆手“抹完快滚,找你的胡子去。” 张小满等他放了碗筷,对自己耳语过几句,合掌笑道“原来神机堂在那里啊,不远不远,晚间也就回来了。” “小心兵卫盘查,让那个姓淳于的小白脸儿给你个出城的令牌。” “用不上吧往瑶山那边封着,去襄州、泰州方向没封。”张小满扔了刷子、药桶,理好半边胡须就要出门,又被谭知深叫住。 “回来时给我带个东西。” 张小满听他凑在耳边又说了两句,大感惊讶“你藏着,还买这个返老还童了” “我倒想返老还童呢”谭知深连“呸”几声,把叶恒提翻起来“看好尺寸,不能小了。” 张小满张开手量了一量“就小了也不能怨我,谁知道他有本事没有” “哪儿那么多废话,快走吧。”谭知深一脚踢开门往外轰人,却不忘偷施辣手,把张小满那半挂胡须扯下收起“午夜前必须回来,否则,我就把你这副胡子填到火里,烧个干净。” “别,可别” “滚” 房瓦微微一响,人已不知去向了,谭知深使劲儿呼出一口气“这老东西,功夫越练越强了,要不是脑子依旧不好使,七绝高手里还真得给他留个位置。”又看叶恒,这会儿已强睁开了眼睛“臭小子,你没长翅膀,你张爷爷大概长了老夫都想象不来,他是怎么把你从半空捞回来的” “捞我何必”叶恒眼前模模糊糊,也不想知道是谁在和自己说话,心里只剩了一个念想“我要找她去找她去” “找她”这两个字,谭知深使上了内力,可算是听清楚了。 “紫卿,等我我就来” “哼”,谭知深怒气一涌,又想打人,等拾起荆条,看叶恒一身汗珠,忽又顿住了“你往哪儿找她去她不在阴曹地府。” 不在叶恒喃喃重复了好几遍“那是在天宫仙境” “也不在”谭知深皱起眉头“她杀人如麻,一身血债,还能进天宫、入仙境简直笑话。” 那在哪里叶恒呆了一呆,忽然狠命挣扎了起来“我得快点晚一步,再找不着了” 这死心眼儿的傻小子谭知深实在忍不住了,举荆条照叶恒后背狠狠一抽“给爷爷老实待着”又补一句“你要找的人还没死呢,自然不在地府仙宫。” “啊”,叶恒惨叫一声,疼得蜷起了身子,忽然听见后面那句,“嚯”地将眼睛睁大,这才认清面前竟是药圣谭老爷子。“她没死” “没死。”谭知深见只有咬定这茬儿,叶恒才能燃起些生机,立刻大喇喇点头“她没死,你也就不用寻死,还留在世间继续拖累老夫吧。” “我亲眼看见她掉下去”叶恒回想最后所见那一幕“都在喊王主那就是王主” “你能看见什么你当着面都看不清老夫脸上几道褶子,能看见掉下崖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谭知深把叶恒好一顿教训“老夫平生最讨厌和痴、傻、俗人打交道,要不是为了和落玉珂赌口气,能管你” “那,那”叶恒一下子乱起来,心头又是惊、又是喜、又是愁、又是怕“那她在哪里呢” 谭知深不答,只管问“你想找她去” 叶恒急切点了点头。 “那就去吧。”谭知深坐到一旁,翘起腿来。 叶恒真就想去找云瞳,可稍微一挣,全身皆疼,动也动不得,这才发现被绳索紧捆了四肢,吊在个热水锅上。“老爷子” “有本事你就去。”谭知深冷哼一声。 叶恒还想提真气,才一绷劲儿,五脏六腑如被火烧,疼得“”不已,斗大汗珠一颗一颗滚落到沸水之中。 “你主子是谁,老夫知道。你口里的她是谁,老夫也知道。连你自己是谁,老夫都知道了。”谭知深捋捋荆条,照叶恒臀上连抽数下“你往锅里照照,我也没给你易容,你就是本来的模样,出了这个屋子,你看你会被逮到哪里去看看会给你主子、给你的那个她添什么麻烦” “啊,啊”叶恒汗出得更多了,心也紧缩成了一团。 “真不知道她留着你干什么使累死人的玩意儿”谭知深毫不怜惜,荆条一下一下打落“就他奶奶的欠揍老夫今儿就辛苦辛苦,替你主子好好揍你” “啊”真疼,只是打几下,却比暗部刑罚还让叶恒难以忍受。“老爷子,您,您真的看见她了” 傻小子明明缺心眼,怎么糊弄起来还挺费劲儿谭知深绷起脸来“她不愿意见你。你瘦得脱了形状,比鬼都难看。眼睛看不真人,舌头说不清话,一脑子糊涂。指着她还要你这世间多的是聪明的美人,我家小孔雀就是最美最聪明的一个。有了他,你心心念念的人看都不再看你一眼。” “不,不会的” “什么不会的女人的劣心性,爷爷比你清楚” “紫卿” “别嘚吧了,养养气力。”谭知深从椅上起来,调整绳索,把叶恒改了四肢摊开,胸腹朝下,整个罩在热水锅上,把他长发绾起,先灌了一大碗水进肚,又拿个软木塞把口塞住,忽一眼瞥见男人腹下渐渐挺翘起来的物件儿,“嘿”的一声,暗道好本钱,小满非把贞锁买小了不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889章毒王-1 汗珠儿本是晶晶亮亮的,随着热气蒸灼,逐渐泛起一层黑雾。疼痛时落,间隔着涌起闷窒之感,叶恒只觉比被活剐还要难受,连叫“紫卿”都不能稍使缓解。 “本来,用不着这法子,是你自己作,逼得老夫不得不如此。”谭知深双眸紧盯,不时给叶恒灌口水,又给刷层药。“老夫不但得给你解毒,治伤,调理筋脉,还得养活你,防着你被人抓走,更得教你做人的道理,老夫欠你的不成,嗯松下劲儿来,你还想不想要孩子了” “呜”叶恒头乱摆,抻得四条麻绳乱颤。 “别瞎动,看掉锅里去了。”谭知深严肃警告,给他把过脉后忽又歪唇冷笑“幸亏你是胤国暗卫,吃过漪澜草,还没泄干净配上藿灵补脂子,正有大效用。这倒是个巧宗。” 紫卿,快来救我叶恒自己不是想哭,可控制不了,泪水一连串的随着汗滴滚落锅中,连声响也听不见。他浑身燥热,又被什么东西糊住了,发散不能,恨不得拿把利剑往七窍中扎几个窟窿才好。 “别净想着死啊,疼啊,想点儿好事、能让你高兴的事儿。”谭知深拿着刷子,给叶恒刷上最后一层药,刷到腹下,看玉杵紫涨,却始终无精水溢出,深感棘手“不得已让毒气走了下盘,若不通泄,你还是有性命之忧。老夫救人,若只救活三年五载,岂不要让那老毒鼠笑话” “紫卿” 每每拔去软塞喝水之际,叶恒都只会喊这两字。谭知深听得多了,心中有了主意,他把刷头上裹了一圈柔软白布,又点了叶恒某一处穴道,一丝不苟、有条不紊地继续刷起来,边刷边还在想这些可都是额外账目,也都要算在惜花山庄庄主头上等日后你们生了小娇娇,老夫再去索要报酬哼,一分一厘也不能少 “紫卿” “紫卿什么的,来了” 张小满快马加鞭,赶到兖州城外,找到“既来请进”的招牌,走进去报上名号,露了手绝活,顺顺当当把飞鸾锦捧在了手心里,左看右看笑得合不拢嘴。 “黄寨主是好人,萧庄主更是乖外孙只是光有块锦缎不行,还得抽出天丝来才能做胡子,我先找家裁缝铺吧。” 掉头回城,循街找店,顺路买了一把式样别致的贞锁。问过几家裁缝,见飞鸾锦都是两眼放光,可一不敢动剪刀,二舍不得动剪刀,只问张小满多少银子能将锦缎转卖。 “不卖,这是爷爷千辛万苦寻回来的胡子。”张小满气恼地收锦就走,眼见天色不早,腹中又空,就近进了一间小酒馆,寻个靠窗座位,要一斤牛肉和梨花春。 “老爷子胃口真好”小伙计笑笑。 “不好”连胡子也没人给做,闹得爷爷都没胃口吃饭。张小满正生闷气,忽见对面桌旁侧坐着一个年轻男子,垂着一头卷发,挡了半边面孔。 “呀,那不是陈亦隆吗”张小满一愣,起身走了过去,不管旁的,上手就拍“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出谷了” 卷发男子却是冯晚,被毒王悉诺罗挟持至此,正被逼喝梨花春,不想又来一人,拍得自己一惊,端起的酒杯一下子就歪洒了,转头一看,并不认识“您老” “不是”张小满皱起眉头,提溜起冯晚头顶一缕卷发“怎么还有人长成这样” “敢摸老子的小毛狗,你不想活了”忽然间,一个炸雷样的声音在旁响起,紧接着一只粗壮大手就横伸了过来,五指成抓,黝黑放光。 张小满这才瞧见桌子边背对自己还坐着个人,身躯魁阔,如同山石一般。骤然遇袭,他并未惊慌,抖腕一缩,便去反拿那人的穴门。 闪瞬之间,两人你来我往就已过了数招,这才打上一个照面。 “老罗罗” “小满满” 什么称呼他们认识冯晚呆愣愣看着四只大手刚还拆招对决,忽然就改了紧密相握,接着两个白发老头又来了个出乎意料的拥抱,拥抱的姿势无比难看。 “怎么是你” “嘿嘿,还就是你” 小伙计正端了大碗面上来,见左边一位高大凶猛,右边一位滑稽天真,夹在中间的小郎倒是如珠似玉,算是个还能说话的人,就只对着他殷勤“您的面来了。” “再加一碗面,再续一壶酒。” “把我要的牛肉也端这桌子上来。” 小郎不说话,两个老头争先吩咐,小伙计点了头就开溜,暗想得赶紧和后厨师傅们说,快点煮面切肉,让他们吃完了快走。这像瘟神一样坐在店中,别的客人怎么敢进门啊 冯晚听说又要酒,皱着眉头摸摸嗓口,那股子辛辣劲儿还没过去。又朝左右望望,暗忖两个老头是何关系他可不知道,九窟毒王希诺罗同贴髯公张小满是住在凌藏谷里的老朋友,久未见面,亲热非常。 “你怎么在这里” “牵狗溜溜。你呢” “找胡子玩玩儿。” 冯晚暗骂毒王谁是你的小狗子,可真侮辱人悉诺罗却似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呲牙一笑,还对张小满炫耀道“我这只卷毛狗漂亮吧” “漂亮,比那只留下的强。”张小满闻言也转过眼睛来看冯晚“我才把他当成亦隆了。” “他就是陈亦隆下的小崽儿。” “不是”冯晚大声分辩道“我有爹爹,爹爹已经” “我说是就是”毒王哪管他的心情,只管和张小满说“一看就是,长得多像,毛都是卷着的要不拔下一把,送给你做胡子” “我不喜欢卷胡子。”张小满一本正经言道“惜花山庄盛总管给我做了一副,要多飘逸有多飘逸,说多漂亮是多漂亮,可惜不结实,喝口汤,就掉了一半我才弄来飞鸾锦,预备补上另一半。可没人敢抽天丝出来,说怕抽坏了。” “这事儿你来找我啊”悉诺罗大喇喇揽下差事,拽过冯晚的小手“这双爪子灵巧得很,比他爹可强多了。让他给你抽天丝,包满意。” “是吗”张小满两眼呼呼冒光,瞅着冯晚眉开眼笑“好孙儿,你会弄” 冯晚听说他认识惜花山庄盛总管,似乎还不是一般的交情,心中猛然一动若能托付这个老爷爷给盛总管送个信儿,告诉王主我还活着 “小孙儿”张小满还眼巴巴瞅着他呢。 “我,我试一试,但得有趁手的家伙。” “小二”,悉诺罗大嗓门一喊,桌上的酒杯都跟着颤动“把你压箱底儿的好针线拿过来,少一样趁手家伙,我就把这店翻过个儿。” 店小二又被吓得不轻,忙慌慌进后屋禀告掌柜去了,不大一会儿,给端来三个大笸箩“还缺什么,我给爷爷买去。” 张小满笑眯眯把针线笸箩都堆到冯晚面前“小孙儿叫什么啊” “叫花逢,他是张擎苍的外孙。” “啊”张小满饶是糊涂,也觉出这亲缘关系不大对劲儿了“陈亦隆生出个张擎苍的外孙” “我也才知道的。”悉诺罗认定一事,便不愿费脑子多想,两手摊开,“啧啧”惋叹“这只卷毛狗还预备拜落大闷为师” “不成吗” “落大闷会教徒娣么” 张小满掰手指数了一圈,郑重点了点头“小何还凑合,其她的,没有能赶上谭大少门下那只小孔雀的。” “那她还来和老子抢”悉诺罗突然一拍桌案“为老不尊,争强赌胜,到处嚣张作恶,像话吗” 说话颠三倒四,别人都听不懂,张小满却能领会,也是以拳击案“不像话” 冯晚被那“咚咚”两声震得耳鼓直疼,暗里说道这些日子,我可见识了什么叫为老不尊,争强赌胜,到处嚣张作恶 自离瑶山,悉诺罗一路带着冯晚,吃饭下馆子,买衣进铺子,睡觉住客栈,行路雇车马,可他两人谁也没有银钱。初时冯晚心惊胆战,只怕到结账时会被为难,悉诺罗却满不在乎,等人家伸手讨要时才幽幽问道“你们掌心怎么是黑的” 是啊,变黑了,黑乎乎一团,有的还散发着异味。伙计、掌柜、车把式没等反应过来,咕咚后仰,要么不省人事,要么就捂肚痛呼,旁边立时围上了几圈百姓。 悉诺罗待她们议论一会儿,才摸着下巴故作沉吟“这像是半夜被鬼拍了花子,白日里才发作出来。大家别靠近,小心吃挂落。” “啊,还传染不成”百姓们捂鼻挡脸纷纷后退。 这时便有那些“见鬼”之人的家下老小痛哭奔来,求医无效,求神不灵,等求到悉诺罗面前,他才不慌不忙地叫冯晚“把老神仙给我的那颗灵药拿出来,试试能救不能救吧” 毒是他下的,药是他配的,自然他能救救活了人,人家千恩万谢,奉送银钱都嫌不够,谁还想得起来跟他要账冯晚想明白了其中缘由,几次深劝毒王“您是江湖名宿,怎好做此卑鄙之事没有银钱,便不住店、不下馆、不买衣衫、不顾车马好了。或者赊账,或者做活归还,再不济,暂且逃跑也好,何苦要来害人” “不吃不穿,在深山老林里上蹿下跳,是老子这样江湖名宿过的日子吗”悉诺罗一拧冯晚耳朵“小小年纪,和落玉珂一样迂腐,怪不得总想拜她为师。” “我并没想” “人生在世,谁无罪过”悉诺罗不以为然,接着训斥“阎罗王在地府罚不过来,老子就替她在人间小罚一罚。你个小奶狗骨头没啃过几块,知道什么是卑鄙懂得什么是好坏多少披着人皮的虎狼,你以为不去招惹,它就不吃你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890章毒王-2 “你以为不招惹虎狼,虎狼就不吃你了” 这一句竟叫冯晚无法反驳,想起自己种种遭遇,想起姑母、姬家父女、洛川兵士,乃至英府里的戊申、连翘、公堂上那些衣冠楚楚的王亲大人他曾敬着他们,怕着她们,躲着她他们,可到头来,还是被她他们推入火坑,几乎焚身碎骨。敬有何用,怕有何用,躲,又有何用 悉诺罗坐在一旁,看他眸中情绪变换,从哀伤到愤怒,从不解到不甘,从逆来顺受到起意抗争,越看越觉惊奇,末了竟拍掌大笑“小狗子实可教也” “可前辈这样随意害人还是不对。”冯晚回过神来,坚定说道“难道因为我们自己受过害,就也变成去害人的我问过她,她说,不能这样” “她是谁” “她是”冯晚怔怔想着她是我在这世上最信任、最热爱的人,也是我以后唯一的亲人了 “甭管她是谁,想要阻止老子,就得拿出真本事来,否则,说什么都没个鸟用”悉诺罗大咧咧言罢,一指桌上数十个药包,把冯晚从床上轰起“哪有老子受累你跟着享福的道理去,检出二钱,银杏三钱,花羁米一克,七煌草半枝支上锅看着火等熬干了汤汁再叫老子” 这些事做上两回,以冯晚之博闻强记,早将药、毒两个方子全背了下来,趁悉诺罗睡觉,自己把东西做好,见这两样形色相近,气味相同,便偷着调换了过来。这一日,毒王故技重施,又问来要账的伙计“你的掌心怎么白了” 不发黑就算是变白这回你可没法子害人了冯晚捂唇暗笑,正为这小伙计能逃脱大难而庆幸,哪知他还是忽然后仰,两眼翻死,不省人事。后面,一切照旧,悉诺罗也不管冯晚惊诧莫名,把调换的毒药取出来,当成“仙丹”又给人吃,看着小伙计幽幽醒转,他家里人给自己下跪,才在百姓们道谢声中揣着谢银扬长而去。 “怎么解药也是毒药”初时冯晚百思不得其解。 悉诺罗诡计得逞,哈哈大笑“没听过是药三分毒么小奶狗还以为办了好事,行了善心,若非此两毒正好相克,不需费时另配解药,你的好心善举可真要害死那无辜之人了。” “呀”冯晚一阵后怕。 “现在明白了”悉诺罗撇嘴摆出不屑之态“所以那些不学无术,只会空口白喊的人对老子说话,老子就当她在放屁一样。” 冯晚脸红得如同秋日枫叶一般。 悉诺罗忽又想起一事“你打算救人,为何只是换药,而不故意丢药呢” “我”冯晚垂下眼睫若说丢了,给你机会另外再拿出一个什么毒来,照样害人,好歹这个还是有解药的。 悉诺罗觑着他又问“被老子发现你换了药,你又如何不担心自己的小命儿吗” “前辈这次让我抓药时少说了一味七煌草,以致毒无效用,实与我无关。”冯晚小声言道“再者,这毒和解药长相相同,不通医术之人混淆了,也是常事。前辈乃武林大宗师,想必不会怪罪。” “嗬”悉诺罗压下一口气来“那你怎么没混淆呢” “我做了个记号。” “什么记号” 冯晚慢慢伸出右手食指“我在指尖上抹了一点博鹿胶,遇七煌草做的毒会生出小毛刺来,扎疼肌肤。解药里没有七煌草,自然也就不会” 悉诺罗十分惊讶“谁告诉你博鹿胶遇七煌草会生出小毛刺来的” “就是前辈你啊。”冯晚怯怯说道“前儿晚上你喝了两杯,说落医仙哪个徒娣连这都不懂,拿博鹿胶粘布套,裹手去摘七煌草,结果被那些毛刺扎得跳到了河里” “哎呀你个小毛狗,行啊”悉诺罗不禁对冯晚刮目相看“能举一反三,还能知道老子少念了一味药。告诉你,老子不是忘了念,而是七煌草不易得,想节省着些用。” “少了成分,毒效有变,不是解药也不灵了” “那倒不会,只是让那些倒霉蛋多疼个日罢了,不碍什么。” “你”冯晚竟不知说什么才好此人肆行无忌,竟不惧天怒人怨 “老子那金贵偏方你背下来的”悉诺罗瞅着他问“再背一遍听听。” 冯晚各背一遍,分毫不差。 “也认得这些药材了” 冯晚点了点头。 悉诺罗虎瞪两眼绕着他连转数圈“本打算把你当成一味药,等家去扔到沸水锅里煮烂,佐以盐糖醋椒,做成个皇帝跟前的药膳给老子解毒进补” 冯晚听得一阵寒颤。 “可你过目不忘,颇有灵性,一顿吃了实在可惜。”悉诺罗想了又想“也罢,就再收个小毛狗当养老弟子好了。别叫落大闷,谭小杠,楚大风流鬼笑话我九窟毒王后继无人。” “拜师”冯晚眼睛都瞪大了,连连摆手“我,我不行,我不行”成日琢磨怎么下毒,怎么害人,谁要过那样的日子 回忆未完,听得“叮噹”一响,原来是悉诺罗得了张小满的回应,高兴起来,端起酒杯与他一碰“还是小满满你体贴我的心思啊,找个好徒弟,就和你找副好胡子一样,遍天下几十年遇不着,费劲儿着呢。” “是啊,是啊,遇到了可不能放手。” “就是这只小狗子吧”悉诺罗照冯晚头顶一阵胡撸“聪明劲儿有,性子差一些,路边讨饭的他也心疼,老子塞颗仙丹在肉包里送他们去重偷生再修福,不是一桩善事他偏偏冲上去把肉包子夺回,惹得一群乞丐追在他后面连骂带打哼,没力气干活,抢东西可不含糊,你说你心疼他们作甚啊” 冯晚辩解道“王主说,那都是逃避战乱失了家园不得已才讨饭的人,若给了田地屋舍,能成良民,若总赶打清剿,会酿匪患。我没本事,给不了人家别的,也不能给一个送到西天去的毒包子啊” 张小满闻言笑道“别说,他还真挺投落医仙的脾气,要去拜师,定能入门。” “阿喀斯嗡嘟吽混账王八”悉诺罗大是不忿“这傻蛋样早晚得给他扳回来。” 冯晚说出“王主”两字,只盼张小满能多问一句“王主是谁”,自己也好随机应变,哪知那老头只关心自己的胡子。 “小孙儿,天丝抽出来了吗” “不好抽,真怕抽坏了。”冯晚将两条天丝举到张小满眼前“您看能用不能用” “能用能用,哎呀,你的手真巧。”张小满检查一遍,见手下之物光滑舒展,完整的没有一丝破损,不禁眉开眼笑“好孙儿,乖孙儿,都照这个样儿抽下来,爷爷回头给你买拨浪鼓。” “拨浪鼓你自己留着玩儿吧。”悉诺罗喝了酒,面色泛起了红光“不过我新收了小徒,你得给个见面礼。” “应该的。”张小满在身上摸了一回,什么稀罕物没有,最后才摸出那把刚买的贞锁“就这个吧,这个小郎用得着。” 冯晚等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呆住了“这” “还不收起来给贴髯公磕头。”悉诺罗并不管礼物是什么,只要合乎了自己大宗师的身份“今儿按落大闷的礼数收一回徒,气死她” 气得着人家吗冯晚压根儿不想与毒王同流合污,正思对策,听张小满“嘿嘿”笑道“小孙儿还不知道吧有幸当了老罗罗的徒弟,你在江湖上的辈分可就大了,大部分人见了你面,都得喊声叔叔。” “啊”冯晚吓了一跳王主不会也管我叔叔吧 “当个叔叔,就把他高兴成这样,都傻掉了”悉诺罗就有如此本事,将人家一千一万个不情愿看成是欢喜无尽。 冯晚被他扯起身来,又按跪在地,给张小满行礼,忽现灵机,忙忙言道“那我也不能喊您爷爷了,喊您什么好呢” 张小满还是很愿意给人当爷爷的,闻言一愣,想了想这称呼里面的门道,忽然“哎呀”连声,跳将起来“糟糕啊,老罗罗,这小孙儿是张擎苍的外孙,你收了为徒,不等于自己矮了张擎苍一辈我被他叫过一声,不是也跟着矮了一辈。谭大少可是管张擎苍叫老姐姐的,那以后我管谭大少叫什么” 拜师又不是认干爹,和人家亲戚辈分什么关系悉诺罗却也是个糊涂的,瞪圆眼睛,半天才眨上了一眨,大手一挥,吩咐冯晚道“继续叫爷爷,管老子也叫爷爷。都是七绝高手,任谁不能骑到老子头上去。” “是,爷爷” “好好好。”悉诺罗满意一笑,也不想想他叫冯晚小狗子,自己又争着当爷爷,不成了个老狗了 乱哄哄一闹,冯晚松下一口气,暗忖这可不算什么拜师。又想好几回听见人说陈亦隆了,这陈亦隆到底是谁都把我认成是他的儿子。寒总管不肯透露,毒王也不愿多提,不如寻机问问这个贴髯公 “乖孙儿,你不用给爷爷倒酒,继续抽天丝好了。”张小满截住冯晚要起的话头,转回去和悉诺罗又碰一杯“说到落医仙,我想起个事儿来。当年你是不是做了一颗碧落十三香的仿药,还送给了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891章毒王-3 “一颗碧落十三香的仿药” 悉诺罗没想到张小满会提这个,愣了愣神,探身近前,眯眼追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嗐”,张小满也故作神秘地凑头过来“落医仙把药留给了她徒弟小何,小何在胤国皇廷当御医,稀里糊涂地给”差点说出六毛,幸亏被谭知深提醒多次不可泄秘,话到口边,舌头拐弯“给个人用上了。” “哦”,悉诺罗连眨几下眼睛“那人是死是活” “活着,但也跟死了差不多。”张小满学着谭知深的样子,蹙眉长叹“看着是个囫囵样,内里肠肚却都快烂掉了,脑子是空的,血是黑的,不能说话不能走路,不算是个人了。” 冯晚在旁听着,起了一背鸡皮疙瘩,暗暗为那吃药之人惋惜碰上毒王,真是时运不济。 悉诺罗却旁事不管,只闻得“活着”两字,便仰天大笑,几至手舞足蹈“哈哈哈,成了成了,老子乃二百余年仿出离魂第一人,比肩陈侯当仁不让,以后落大闷、谭小杠、楚风流鬼见了我,都要拱手赞扬,嗬,说错了,他们哪儿还有脸见我” 什么没脸见你,人家谭大少骂你是个屁呢张小满也不说破,自己捂嘴偷笑一回“哎,说是那人吃了药,到时辰没醒过来,是被落医仙用什么回头汤从鬼门关上强行拽回来的。” “哪里用得着回头汤”悉诺罗撇了撇嘴“就因为落大闷使药乱拽,才叫活蹦乱跳的囫囵人成了个内里空。这都是他们不学无术,只知道欺世盗名,瞧瞧,把人治死了,反来怪老子仿术不精。” “这么说,那颗装死药确实是你制的碧落十三香仿品了” “不能说是碧落十三香的仿品,只是一味离魂之症的仿品。”悉诺罗难得耐心地为张小满解释“但只要仿出离魂,什么血有香气,能解百毒,强身健体,就都好说了。”忽又想起一事“那人现在何处,老子要亲眼看看。” “呃”,张小满捋下巴言道“谭大少正在医治他,你想见怕不容易。” “有什么不容易的我还怕谭小杠不成” “诶,老罗罗,别去找他的麻烦了,有个巧宗我告诉你。”张小满先给悉诺罗倒上了一杯酒“这世间有人中了真正的奇毒碧落十三香。” “什么”这一回悉诺罗是真被惊住了,脸上的疙瘩肉一块一块动了起来“是谁,在哪里” “是紫胤的英亲王,紫云瞳。”张小满一字一顿“在哪儿我不知道,不过应该很好找。” “啊”冯晚冷不丁听到心中人的名字,还说是中了毒,一惊之下剪刀脱手,正砸在张小满脚背上。 “啊呀呀。”张小满疼了一下,却不是去摸脚背,先托冯晚的手肘“小孙儿,没把爷爷的胡子割断吧” 冯晚急急问道“爷爷,你说英王英王她怎么了” “她中了碧落十三香,这个毒可了不得,小孙儿不知道吧”张小满逢人向他请教,总是得意非凡,仔细地给解释了一遍又一遍。 冯晚急声又问“那有解药没有” “好像有,在临渊。” “真好说法。”悉诺罗仿佛听见了什么大笑话一样“临渊也找不着。” “那,那可如何是好”冯晚只觉手足冰凉,心意慌乱,连小脸儿都变得惨白不堪。 “好办。”悉诺罗把桌一拍,立下一份雄心壮志“老子连离魂都能仿出来,何况碧落十三香的解药喝完了酒就先去把紫云瞳抓来,等着试药。” 你怎么可能抓得住王主冯晚正自腹诽,忽又想到呀,若随他去“抓”,也许我就能见王主一面若王主真中了毒,我还能为她尽一份力这一想来,给悉诺罗当徒弟还是顶顶要紧的再等回神,听两个老头又已转换了话题。 “对了,这些年没见老罗罗你,你是躲去了哪个深山老林里炼毒啊”张小满饮尽杯中酒,好奇问道。 不想这一问却问到了悉诺罗的痛处“唉,别提了。老子驰骋江海数十年,竟在小阴沟里翻了船,被个混账王八蛋骗到了个洞里,十几年未得出来,阿喀斯嗡嘟吽” 好一顿骂,骂得天都变成黑的了,冯晚又想捂耳朵,忽想到挨骂的是那个冒名他娘亲却来害他的女人,忍不住就觉有些解气。 “落仙门门主”张小满挠了挠头“怎么没听说过啊” “换个名字你听着就耳熟了。”悉诺罗一嗤“紫曼和,胤国那个睿亲王。” 冯晚一呆,见张小满也是满脸惊讶“她不是失落临渊紫胤皇帝都给她办过丧事了” “她没死,也不知道真去过没去过临渊,伤得很重,内功全无。”悉诺罗又给自己倒了一盅酒,回忆起了往事“当时,老子为寻大羲花要进瑶山,正在这里喝酒吃肉,谁知就遇见了她” 彼时正值暮春,小雨婆娑,店里进来一个女子,二十五六岁年纪,长身玉立,衣衫胜雪,端是英姿翘楚,风采翩翩。但只一眼,悉诺罗就看出她内息曾受重创,且未复原。又见来人肋下佩剑,想她又使不了,无非以此假充门面,不由冷哼了一声。 女子闻声停下脚步,打量了一眼悉诺罗,便来桌旁行礼“不晓得前辈在此。” “你认得老子” “七绝高手,九窟毒王,如雷贯耳。”女子笑了笑。 “呵呵,倒是长了眼睛耳朵。”悉诺罗允她坐在了自己对面,开门见山“你有何事相求啊” “新得一物,想请前辈鉴赏。” “何物” 女子四顾无人仍压低了声音“震魂鞭。” 悉诺罗一怔“你是何人,竟能得此神兵” 女子言词谨慎“前辈恕罪,此地不便相告,或请移步寒舍。” “哼”,悉诺罗举杯要饮,却似发现酒中有个小虫,拿指尖轻轻一弹“若有诚心,就捧上来让老子看个仔细。随你家去,又有何图” 女子看他一眼,神色毫不慌张“如存歹意,听凭前辈处置。在下身负重伤,筋脉皆乱,恐经受不住前辈的宝药。”说着,拿衣袖抹了一把额角,将溅在上面的水珠拂去。 呦,已经知道中毒了悉诺罗不由得多看了女子几眼,忽然一把掐住她腕脉“你家在何处” “就在瑶山,落仙门。”女子笑着起身相让“前辈请。” “落仙门,这名字就不吉利”张小满皱着眉头问悉诺罗“你就这么和她去了” “唉”,悉诺罗叹了口气“我看她那养尊处优的派头,只道是个富家纨绔,拿着了神兵想炫耀炫耀,未必真有本领。更兼她内息有损,年纪又轻,若敢和老子耍花招,老子掐死她不如掐死个臭虫一样容易” 张小满晃了晃脑袋“也对啊,若我在场,听闻震魂鞭的下落,纵然前方刀山火海,也是要闯过去看一看的。” “别说,她拿出来的是真正的震魂鞭。” “是真宝物”张小满眼睛霎时亮了起来“快说说,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神通” 悉诺罗不吝溢美之词,吐沫横飞,听得冯晚一度咂舌哦,原来就是那门主围在腰间之物,我也见过,银光闪闪的。 “上古神兵就在眼前,你没有拿起来耍一耍么”张小满抓耳挠腮,恨不得往十几年前落仙门里替换悉诺罗去。 “自然是要耍一耍的。”悉诺罗言道“我才把震魂鞭拿起来,那女子就忙忙阻挡,说周围仆从毫无修为,她自己又内力大损,神鞭一挥,震慑魂魄,唯恐她们就要命丧当场了。” 如此威力冯晚被吓了一跳“幸亏爷爷及时住手” “住手个屁”悉诺罗又不爱听了“她们不学无术,被神鞭震掉魂魄,与老子有何关系死了更好,老子拿神兵走人。想如此珍物,岂能落于凡俗辈手。” “那些人死了没有”张小满朝冯晚一个劲儿摆手,不许他打岔这正听到要紧时候呢。 “我把鞭子这么一甩,使一招犀牛望月。”悉诺罗就在座中,空手展示,腰半扭,头半转“你们猜怎么着,在场之人除了老子,全都到地不起了。” “啊”张小满目瞪口呆“好神兵,好厉害” “后来呢”冯晚急问。 “后来没有后来了”悉诺罗满脸得意忽然僵住,高胖身躯颓然往椅上一压,发出吱吱嘎嘎刺耳的声响“老子不知道,震魂鞭不能甩,甩开了劲儿会触动机关。阿喀斯嗡嘟吽混账王八蛋,那个落仙门门主紫曼和竟拿这件上古神兵设了机关,把老子陷到了个黑洞之中。” “哈咳”冯晚拍了拍胸膛,借猛烈咳嗽掩住了一声冷笑我还道你无辜受困十余年,是个可怜之人,谁知你是因为做贼害人不成落入的陷阱哼,善恶有报,从来分明。毒王如何,七绝高手如何,江湖名宿如何 活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892章毒王-4 “再后来呢”张小满像听一出传奇故事一样上瘾,眼睛都忘了眨。 “后来,这个落仙门门主就来和老子做交易。”悉诺罗郁闷不已“她内功难复,让老子帮着复老子岂能答应此等卑鄙小人” “先假装答应也行啊。”张小满近来和谭知深一路,学到不少机巧功夫“复功这种事总要两人对面进行,等她打开洞门,你趁机就跑,何必要吃眼前亏呢” “这招老子试过,不灵”悉诺罗使劲儿把头一摇“老子一怒之下,只好自寻出路。别说,那洞里也真古怪,总给你一种只要再寻着点蛛丝马迹就能破了机关的感觉,一来二去,唉,老子就又中了毒了。” “你,你也能中毒”张小满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 “嘿”火气在悉诺罗胸口乱撞“阿喀斯嗡嘟混账王八,就有人敢对老子下毒。” “谁” “还能有谁,紫曼和啊”悉诺罗怒道“她是一步一步地算计老子,老子是一步一步落到了她的陷坑里。最后没办法,保命要紧,其它放后,只能答应她的条件。” 这一答应,就赔进去十几年 张小满很觉奇怪“你是怎么为她复功的这么费劲儿” “你觉年头长了嗬,告诉你,若是别人遇上,一辈子都搭进去了。” “为何啊” 冯晚唯恐悉诺罗避开自己不说了,哪知他只是往张小满方向倾了倾身,估计都忘了桌旁还有个新收的弟子。 “这紫曼和练的是归元大法” “啊”,张小满闻言一惊“真的是” 悉诺罗郑重点了点头“这功法世所罕见,修炼者自己都不通门道,你说恢复起来得多费劲儿稍有差错,都会走火入魔。” “怎么会这样”张小满习惯性去捋须沉吟,颏下却没胡子,看上去就是手在胸前乱撸“紫曼和自己不通门道,那之前是如何修炼的” “她不肯说,但老子是谁,一眼儿就能看到她根上。”悉诺罗又自负起来“紫曼和练的归元大法不全,导致漏洞百出。不说别的,单那个世所广知的缺陷她就没有。自述从临渊回来养伤,还新得了儿子。” 这难道说的是我冯晚暗暗皱眉,在心底连说了五六句“不可能”。 “也许并不是归元大法呢”张小满拿眼瞅悉诺罗。 悉诺罗冷哼一声“是不是,你跟她一过招就知道了。老子位列七绝高手,这点子眼力还是有的。” “到最后你帮她复成了吗” “要说这个紫曼和也真有狠劲儿,十二年间连门都没出过一次,生生和老子耗,把功夫一点点儿练回来了。不过”悉诺罗顿了一顿,持壶倒酒“还有没捋顺的地方,导致她每月都会有几个时辰腹痛,痛得很厉害。好几次,老子和她说,这毛病能治,只要她把老子放出去。嘿,她就是不放,非让老子先给她治。” “那到底能治不能治呢” 悉诺罗目光一躲,声音也低了下去“自然是不好治了老子又花了几年功夫,也没琢磨出个万全之策来,除非” “什么” “把那些缺漏之处一一补上,或找个明白人加以指导。”悉诺罗吐出一口浊气“可世间哪有修炼归元大法的人紫曼和还是老子知道的第一个。” “哎,还有一个,而且练成了。”张小满又要被人求教了,眉毛都笑开了花“你被关了十多年,太是孤陋寡闻。” “哪个练成了”悉诺罗连连眨眼“是张擎苍还是凌白毛她俩可都发过誓,虽藏着归元大法的秘本,却绝不修炼。” “她们就算破誓想修炼,也是到黄泉路上修炼去了。”张小满一笑“骨头都快朽成了灰,你还不知道。惜花山庄已经易主,现是紫云瞳当家。” “死了”悉诺罗愣了一下“那谁当上凌藏谷的谷主了不会是凌白毛那个笨闺女吧” “不是,是再下一辈的,她亲孙女凌笑。”张小满摇头晃脑“凌笑娶了楚红溪的儿子楚添,也生出个小丫头来了。你说凌家也怪,生女儿都好好的,生儿子就怪怪的。” “凌少爷一点不怪啊。”冯晚接了个话茬,大眼睛扑闪两下“凌少爷和凌城主、楚先生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乖孙儿你不知道咳咳咳”张小满忽然想起什么来,一顿咳嗽,把话打住“跑了,跑了,和凌家没关系,练成归元大法的是惜花山庄花庄主。” “花庄主是哪个”悉诺罗果然像是个世外之人。 “就是才刚说起的紫云瞳啊,她自十三岁上一战成名,就挤占掉了老夫的七绝高手之位。”张小满颇有些委屈,把紫云瞳身世来历细讲一遍“张擎苍传言江湖,真武盛会的魁首就是惜花山庄之主,所以紫云瞳有两个身份。” “她真会归元大法” “是不是,你跟她一过招就知道了。”张小满拿悉诺罗自己说的话来反噎他“老夫虽不在七绝高手之列,这点子眼力还是有的。” 他并没有和庄主紫云瞳过过手,只是被她庄子里一个使碧玉钩的“茶树精”抢走了寒水剑,这份丢人是万万不可在老友面前泄露的。 “紫云瞳,紫云瞳”悉诺罗把这个名字翻来覆去念了几遍“既练了归元大法,又中了碧落十三香哎呀,老子迫不及待要见见她去。” 冯晚看他就像是要推桌起身了,忙也放下手中针线“我,我陪老人家一起去” “呀,你可不能去。”悉诺罗还未说话,张小满张着两手急来阻拦“去见紫云瞳的美貌小郎都被她吃掉了” “怎么和老子一个癖好”悉诺罗皱起眉头,忽又恍然“哦,你说的是她有修炼归元大法的缺陷,要拿男子当鼎炉。” 张小满没听见这句,拉着冯晚老泪都快要纵横起来了“你要是去见了紫云瞳,被她,被她以后谁给爷爷抽天丝做胡子啊不能去,不能去。” 飞鸾锦就这一块,哪有那么多天丝可抽冯晚呆了一呆,直觉地想离这疯疯癫癫的老爷爷远些,忽听邻桌有人说道。 “紫云瞳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两人是才进店里来的,一个女子四十不到,穿戴讲究,长着一张白净面皮,目光十分狡黠,她对面的男子盖着头,挡着脸,缩着肩膀,看起来就像从没出过门一样。 “死死了”悉诺罗和张小满都是一愣,冯晚已经眼前发黑了她说谁谁死了 “怎么两位老人家还没听说”女子举袖拱手,算见了个礼,慢声言道“瑶山封锁,据传临渊现世,实则是英王紫云瞳遇袭,葬身其内了。” “不,不可能”冯晚直接就喊了出来。 女子朝他瞅了一眼,明显生出好奇来“呦,这头发真是与众不同,小郎君是” 悉诺罗铜铃样的眼睛一瞪“你又是何人老子刚从瑶山回来,怎么没听说紫,紫什么的死了啊” “是诶”张小满刚点头又停下来我追六毛时,好像是听见旁边有人喊“王主”,紧接着六毛就跳崖了,我去捞他,再等上来自己也累死了,没顾上问,后就跟着谭大少来了兖城,住进了兵司马府那小白脸是在找英王,还和夫郎议论,难不成紫云瞳当时真在瑶山 “在下携内眷回嵘城探亲,途经此地,等待过关批文。”女子朝悉诺罗礼貌一笑“惊扰老人家和小郎君了,抱歉。” 我们才打嵘城来鬼使神差,张小满就多问了一句“你说探亲,你的亲戚是谁啊” 女子早看出两个老头不凡来,眼珠儿微微一转,拱手又道“江湖上有位无影郎君,不知两位可曾耳闻,那是在下的舅父。” 晴雨山庄萧家的人悉诺罗也同张小满一样,愣住了神,打量过女子一番,鼻子一哼“我道是谁,你也长了张和萧只巍一样不男不女的脸,报上名来” 女子听他这样口气,知道自己猜得没错,这必是一位和无影郎君齐名的武林名宿,又见悉诺罗身材魁伟,面目凶恶,持礼便更恭敬了些“晚辈姓李,名正蔷。” 嗯坐在她旁边的男子闻言一怔你不是同我说自己叫萧不情吗,怎么又姓起李来 女子报名之后又多解释了一句“舅父疼爱,收列门墙,所以改姓。” 无影郎君萧只巍乃七绝高手之一,本为女子,是晴雨山庄老庄主的妹妹,自幼喜穿男装,做男红,和闺中小郎们游戏,长大之后,性情不同常人,坚不娶夫,要嫁女子,自己还开个招亲大会,打扮得花枝招展坐在台上,随意品评天下豪杰。言词之傲慢放肆,不堪入耳,以致激怒八方,惹得众多门派纷纷上台讨要说法,结果却被打得落花流水最后选中了同乡李昭然,让姐妹们给自己备下十里红妆,吹吹打打无比招摇地嫁了过去。可怜李昭然,慑于其威,遣散了身边侍奴,不得已与萧氏做了一对虚鸾假凤。可到底本性难泯,竟在外与人偷生了个儿子萧只巍闻听此事,愤怒至极,据说抓回妻主,一刀就切掉了脑袋,还把她婴蒂、玄圃都剁下来喂了野狗 “负心”人杀是杀了,可爱总还是爱过,萧只巍喜欢幼侄不情,见她被大姐责斥不法,赶出山庄,干脆就收养到自己膝下,承继李氏宗祧萧李两家乃嵘城望族,又都是武林名门,家下百口,无一人敢多嘴半句 这个无影郎君悉诺罗翻着白眼,拿大手压压心头的不适之感阿喀斯嗡嘟吽,真是个怪王八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893章千古艰难惟一死-1 冯晚并不知道萧只巍这些惊世骇俗的故事,只是见悉诺罗和张小满在听见“无影郎君”的名号时,眼光都有些躲闪,暗想此人必是厉害至极了但此时哪里顾得上好奇,他的王主还生死未卜呢。 “李娘子,您说英王,她,她” 萧不情瞟他一眼,并不作答,仍只对着两个老头说话“前辈们是几时从瑶山下来的,真没瞧见临渊现世么据传可是百年一遇。” 悉诺罗回想那日风起云动,山摇地晃,暗道侥幸亏得老子先跑一步,否则才出牢笼,又陷地狱,再陪上十几年谁能受得了那落仙门主说从临渊归来,一身内功所剩无几,老子可不能落到她那样的境地。 张小满却想难不成火海里面就是临渊我听谭大少说,临渊是个很漂亮的地方,有山有水有仙草,我俩结伴出谷,就一直想去看看哩。那日跳崖捞六毛,赶上山崩地裂,周围鬼哭狼嚎,又是放火,又是浇水,到处散落着断了头的兵器,分明两边掐架,掐出了个鬼门关来,哪里就是临渊了 萧不情见两人都皱着眉头沉思,卷毛小郎却急慌慌不停询问英王下落,想起在上京所闻,心中忽然一动二火案里烧死了的不贞之婿,是不是他 “娘子说英王如何,可是亲眼所见”冯晚久问不得回应,心中无比焦急。 “啊,那倒不是。”萧不情眼珠儿一转,改了说辞“在下也不过道听途说,瑶山方向全线戒严、兵马汇聚,平日里实不常见。也许是因为碧落大祭司法驾亲至,才有如此安排。若然英王去世,天下震动,兖州城必不能还这般安生。” “那这传言是怎么出来的”冯晚仍未放心,说话便有些急躁“随随便便咒人生死,岂非无德” 萧不情身边男子正是莲花寺的主持净如,闻言不快,就插了一句“前些时候风云罕厉,将星陨落,不是正衬英王难道小郎君没有看见,就信口骂人无德” “怎么就衬英王了”冯晚提高了声音“六国里将军亲王们多的是。” “呦,你这不算随随便便咒人生死你的德性何在” “”冯晚一呆以前他从不会与人口角,更不会骂人,如今就吃这一碗面的功夫,已经暗嗤毒王好几回了,还,还他变了,连自己都没有发觉 净如见他不答,朝萧不情嘟囔了一句“还好意思来骂别人呢” “骂你怎么着老子听着骂得挺好”冯晚低了头,却不知悉诺罗是个护短的师傅,把桌子一拍,震得一屋子人心惊肉跳。“阿喀斯嗡嘟你个混账王八” 萧不情听这一吼便知自己与凶老头内力差距太大,绝不能出手较量,又听得后面那一句口头禅,猛然醒悟,瞬间汗流,连忙站起来躬身行礼“前辈息怒。内子无知,多有冒犯,在下替他赔罪了。”见毒王不理,赶紧又对冯晚作揖“小郎君指教的是,拿谣言当真,复使流传,是在下不谨。” “”人家何罪之有,向我赔罪冯晚偷看了悉诺罗一眼,暗道张老爷爷说我拜了这位师傅,以后辈分就大起来了,何止辈分,这体面也跟着大起来了 “哼,这句还像人话。看来萧郎君把你教得不错。”悉诺罗虽端着傲慢,还是要给萧只巍一个面子的,他头也不回,随便摆了摆手“小娃娃们快滚吧,别碍着老子喝酒。” “是,打扰前辈了。”萧不情凳子都没坐热,饭也没吃上,还把悉诺罗这一桌连酒带肉全付了帐,抓起净如,溜了个飞快。从街这头跑到那头,洗脸擦手胡撸嗓子,又把男人头巾掀起看了看刚长出黑茬来的头皮,都无异样,这才松下口气。 “那老头谁啊”净如问道“好不讲道理。” “嘘”萧不情做贼似地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方才苦笑一声“舅父和我说过,九窟毒王见了面没给你下毒,就算是和你讲道理了你还敢抱怨” 净如一呆“毒,毒王” “我这眼睛也瞎了,才认出他来”萧不情觉得憋气,把领口扯松“那个卷毛小郎没死,竟和毒王在一起” “小郎是” 萧不情凑近净如耳语了两句,眼睛滴溜溜放光“有趣吧你说该和谁做笔生意好呢我这会儿倒希望英王没死了” 小馆子里,悉诺罗和张小满也没了谈兴,把酒杯一撞,各自告辞“老罗罗,你还找紫云瞳去么” “找还是要找的。” 冯晚心中霎时涌起光亮来“王主一定不会有事,爷爷,咱们这就找她去吧早一时找到,您也好早一时配出碧落十三香的解药,扬名天下。” 恭维得恰到好处,悉诺罗频频点头“不过得先回家去。老子的毒还没解呢,仇还没报呢,扬名天下这等事,只要比那几位早一丢丢就可以了。”又问“小满满也同我回凌藏谷吧叫小毛狗把胡子帮你做完。” 张小满确实想跟着去,奈何谭知深有言在先,他舍不得被扣下的那半拉胡子“我和谭大少是一块出谷的,还是一道回家吧。反正到家也能见。你叫小孙儿别忘了爷爷,更别丢了手艺啊。” “哦,不说老子忘了,老子那个离魂仿药的试药人还在谭小杠手上。”悉诺罗拍拍张小满的肩膀“告诉他,可别给治死了,采一味藿灵补脂子备用。” 藿灵补脂子啊张小满笑了“你俩这也算心有灵犀吧” “谁跟个杠屁心有灵犀” “说错了,该说你俩臭味相投。” 评价相同,互骂是“屁”,张小满回司马兵淳于府的路上都一直在笑,进门正要奔后院,忽然想起谭知深让自己买贞锁的事来,心中“咯噔”一下给小乖孙当见面礼,忘了再买一副了,这如何去见谭大少眼见天色已黑,店铺必已关门,难道要老夫失信于人不可不可。 偏院的灯烛还亮着,张小满琢磨片刻,拔腿转了个弯兵司马小白脸和夫郎恩爱有加,又正年轻,床头必藏着这些玩意,我只取其中一副,多给他们留银钱就是。 飞檐而上,贴壁细听,有人正在说话。 受了伤,小两口怎不早点睡觉张小满伸出指头来比划了一下是直接点他们个睡穴好呢,还是先去弄节迷香 “不,董统领,不要” 忽然间一声不谐之音破入耳鼓,张小满愣了一下出什么事了吗他连忙掀起一片瓦,眯着眼睛从缝隙里往下看。 秦氏披头散发跪在床上,面色苍白得就像死人一样,他妻主淳于嘉僵在旁边,颈上驾着一柄宝剑,持剑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奉命后援瑶山的董岩松。 “你们妻夫,一个是永安宫宫人,一个是雀翎军校尉,为了给死鬼太女赤司烨报仇,潜伏在大胤官场,勾结恭王,谋反作乱,生生害死了王帅”董岩松怒火中烧,面目狰狞“若非孙兰仕大人来信提醒,我险些被蒙混了去,今儿在城守面前还替你们说了好话” “我们没有勾结恭王,也没有蓄意作乱” “狡辩”董岩松愤声打断淳于嘉“是谁把那个骗王帅落崖的男人带到瑶山去的” 淳于嘉喉头滚了两滚“王帅命我护送池公子去碧落大祭司身边,中途得知大祭司法驾离开琅郡,正奔瑶山而来,因此走了捷径,不想竟落入歹人的圈套。” “那又是谁给神使们送信,说瑶山有神迹显现,请大祭司移驾的” “不是我” 董岩松连声冷笑“你说不是,谁会相信” 淳于嘉深吸了一口气“信不信由你。那些自称雀翎军的黑衣人,没有一个是我认识的。那个劫持君上的女子,也不是太女殿下。就连君上你口中的那个男人,也没有掺合到瑶山案中来,也不是要劫杀英王为殿下报仇。” “你怎么知道”董岩松一嗤“你当时受伤晕过去了,根本什么都没看见。” “如果殿下还活着,怎么会不与我们联络新募刺客,同恭王共谋,这完全不合情理。” 秦氏也道“如果君上想为殿下报仇,就不会命我们放下屠刀了。”一想到那个有着高贵心性却生死未卜的男子,他眼中瞬间涌起了痛泪“他还说要为殿下达成心愿让曾经的大凤百姓,同紫胤、同六国、同天下苍生一样,过上安定、富足、幸福的日子,过她们自己真正想过的日子。” “”董岩松一愣,手中宝剑松了一松。 淳于嘉“呼呼”喘气,过了一会儿,艰难问道“岩松,你孤身一人,深夜到我寝房中来,逼问这些事是想要我投案” 董岩松眯起眼睛“我同孙兰仕在丰宁建旗,多有较量,深知她不是个好糊弄的你们同伙还有多少人把她们的名姓地址写来交我。” “不”淳于嘉答得斩钉截铁“她们是无辜的,不当被牵连进来。” “什么无辜怎么可能无辜”董岩松大怒。 “真的,统领,她们真的没有参与其中。”秦氏泣道“恭王只是使人假冒雀翎军,根本就一个人也没联络到。那些同袍如我们一样,有家有业,有儿有女,都只是想当个小老百姓而已啊。” “那你们有安安分分地当小老百姓吗有清清静静地过富足日子吗”董岩松斥道“还不是一有风吹草动,一被有心之人挑唆,就要扯起为赤凤报仇的大旗再说了,就算你们妻夫是对缩头的乌龟,雀翎军几百号人也都是就没一个两个浑不怕死、非要闹事的” “” 淳于嘉妻夫互视一眼,垂下了头鸿顺楼刺杀英王的确实是二队中人。 “想要让我相信你们,只能是戴罪立功。”董岩松顿了一顿,忽然撤剑“还有几个时辰天亮,别叫我两手空空去城守府”她不再看淳于嘉妻夫,转身出了房门“故国已亡,旧主已死,外面现是天翻地覆还是多想想你们的儿女,兄弟,家下亲眷仆从吧也是几十口人命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894章千古艰难唯一死-2 这个统领走了,戏唱完了,小白脸两口该熄灯睡觉了吧张小满打了个哈欠,他可听不懂什么雀翎军、瑶山案,也不认得什么君上、殿下、孙大人,只盼着早点拿到贞锁,好回去见谭知深换自己的胡子。偏生,那烛火就是不灭,淳于嘉妻夫还在说话。 “你为何要承认自己是永安宫人出了事自有我顶着,连累不着你。” “你又何必非认自己是二队中人董岩松还能把我扭去见城守大人不成” 这方互相轻怨,转又抱头痛哭。 “瞒不住的” “也不当瞒” “受殿下多年恩养,又予托付重任,一未酬恩,二未报仇,三又没护好君上连自己出身来历也不敢认,还有何面目活在人世、再见同袍” 又说起当年如何,今日怎样,愈觉情势之迫、恩仇之深,令人如被命运扼住喉咙,不得喘息,由此愈感殿下舍身赴死之慷慨,愈念君上佑爱臣民之仁慈。 “千古艰难唯一死,事到临头方知殿下之勇,蹈火而践忠义,我等却似蝼蚁偷生。” “君上固知我等蝼蚁也,贪图安逸,不思报效,而未加责斥,以宽宏容谅,实令愧悔无地” “今身份已泄,借口已无,若再牵连无辜她人,岂非由蝼蚁而成禽兽” “不如” 张小满越听越觉不对,在屋顶上翻回了身,扒开瓦片往屋里看。 一件素衣上了梁,打了两个结扣,淳于嘉扶起秦氏,低声问道“可还再去见孩子们一面” 秦氏流泪摇头“若见了,如何能再抛舍” 淳于嘉眸中也湿了一片“岩松与我义结金兰,将成姻好,今夜孤身来访,足见保全之意。只要给她一个能回复上官的理由,必不至斩尽杀绝你放心便是。” 秦氏惨然一笑“你在二队中与谁人不交好,自来紫胤可有联络家小以后如何,但凭天意吧。” “不是刻意疏远,为遵殿下遗命,化整为零”淳于嘉习惯性又想解释,忽然把话截住,深叹一气“你说的对,非关其它,是我懦弱而已” “殿下所托非人,我等忘恩负义”秦氏拾起一条枕巾,蒙住头脸“几无面目再往九泉拜见” “同去请罪吧”淳于嘉一语言罢,默然良久,忽然托起夫郎后腰,自己也一跃而起,双双挂在了高梁衣结之上,魂魄一缕,即觉悠悠。 “呀,你们还来真的”说时迟,那时快,正眯着眼看的张小满闪身翻下屋顶,从窗户直冲而进,掌风犹如利刃,削断了两条抻起的衣袖。 “砰通”,淳于嘉妻夫应声落地,气窒随解,“咳咳”不停。 “谭大少骂你们笨蛋,还真是两个笨蛋,笨得要寻死。”张小满也被吓到了,自己紧着胡撸胸脯顺气“我可不要看吊死鬼,吊死鬼又凸眼睛,又吐舌头,难看极了。” “前辈”淳于嘉先醒了过来,浑不知状况这老头从哪儿来的 张小满手指两人,又是皱眉,又是摇头“活着的理由多的是,一个行不通,再换一个就是了,你们想不出来,可以请教爷爷我啊” “前辈,您,您不懂”秦氏也已被妻主搂起。 “我不懂”张小满不爱听了“你们才不懂呢不是自比蝼蚁么,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 淳于嘉妻夫霎时一呆,忽听房门被人“咣当”踢开,董岩松去而复返,急迫不堪“元宁淳于嘉的表字,你们没有误会我” 再看房中,衣衫破裂,半截还悬在半空,淳于嘉妻夫委顿在地,颈上俱有一道黑紫,一个白净老头摸着光溜溜的下巴,正对着两人指指点点,看见自己闯进来,颔首致意。 “没有误会你,才刚她们寻死,被老夫救下来了。” “啊”董岩松方离兵司马府,觉右眼频跳,细想来见淳于嘉妻夫等事,忽生警觉她们都是死脑筋,可别想岔了道,以为我只是来逼问口供的再等穷奔而回,果然又出事端,若非这老头及时援手,已与这两妻夫阴阳相隔了。 “你,你们畏罪自尽,罪过更大不明白么” 淳于嘉被董岩松上脚狠踢了一顿,也不躲避,知她是恐自己想不开特意赶回相救,紧绷着的心脏立时松了下来。 “我说女娃子啊,你不用踢她了。”张小满在一旁学起了谭知深教训人的口气“老夫告诉你,但凡死过一次的人,是不会再想死第二次的,不信你问问小白脸,还有勇气玩上吊么” 秦氏听了他这一句,也不知怎的,儿女稚嫩的面庞,兄弟欢快的笑语,一家人的和睦温馨,与妻主的恩爱绸缪,全一股脑地涌现眼前,把对殿下的负疚,对君上的歉悔,以致身为雀翎军该承担的责任一扫而光,纵然在心底痛骂自己千百声,也再不想与家人生离死别了。 “爷爷和谭大少借住在你们家里,你们该好生款待才是,结果还没怎么款待,做主人的先死了,让客人还待不待啊”张小满越想越噘嘴“谭大少正给六毛治病呢,受了干扰,把人治死了,老罗罗也不答应。老罗罗要是生气了,就不让他的小乖孙给老夫做胡子了,那老夫岂不吃了大亏了不行,不行,小白脸你们赔爷爷的胡子。” 这七拐八绕,淳于嘉哪里听得明白,也无心去听,只拿眼睛看着董岩松。 他是谁干什么来的董岩松使个眼色是不是知道你俩的身份了可该怎么处置 淳于嘉轻轻摇头,意思是千万别轻举妄动,自己跪地朝张小满磕了个头“多谢前辈搭救训教,您” “不用磕头了,拿把贞锁来谢爷爷。”张小满总算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了,眼见快到午夜限期,另一半胡子就要被谭知深投火焚烧,不禁大急“真误事,真误事,快点拿东西来,爷爷就不和你们计较了。” 秦氏看他两眼盯着自己腹下,像是下一步就要不管不顾地过来扒衣裤取贞锁,吓得拿手一挡“奴家没有带,这边也没留,前辈可回寝房去。” “爷爷寝房里早不放那样东西了。” 您老和药圣占着我们妻夫的寝房呢秦氏也不敢问老头偌大年纪还要贞锁何用,红脸言道“靠墙大柜里有一把新制的,预备小舅成亲之喜,前辈若不嫌弃”一边说话,一边暗窥董岩松他的内弟已聘给董家了,董岩松与淳于嘉现是姻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果然,董岩松黑下脸来,又想踢淳于嘉你妻夫干的好事,以为可以拉我下水 “早说不完了吗”张小满掉头就走,都已登上房顶了,忽又倒垂下脸来,朝秦氏喊道“你也是谭大少给治的,不知道他的规矩吗凡经药圣之手的病患,十年八年不许随便死,最好一辈子不死,给他传名,好比落医仙强一万倍。你要是敢死,小心他到阎王面前抓你。” 秦氏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把领口紧紧竖起,掩住了那道黑紫痕迹。 且不说他们闭门如何商议,张小满火急火燎地跨院蹿房,赶在午夜梆响之前进了正寝院门,迎头便听得谭知深一声怒吼“张小满,我把你个老混球儿” “别骂别烧我的胡子”张小满张手大叫“还没到时辰呢” “快过来,有贼要偷六毛” “啊”张小满愣了一下,便如闪箭一般射入屋中,这才发现两个身形正在激斗,谭知深明显落到了下风。 “好小子,敢拿爷爷的宝贝砸爷爷” 谭知深铁算盘也被抢去,只剩了抓住叶恒一只手腕,正在狼狈不堪之时,可算听见了救兵的声音。 “哪个贼这么有贼胆”张小满左臂横伸,右脚急踹,一边挡住黑衣人的进攻,一边把谭知深护在了身后。 这一冲撞,谭知深竟然脱手失了叶恒,心下大急,连声吼叫“小满你快给我把他抢回来。” “小贼,把铁算盘留下” 黑衣人“咣”就扔了铁算盘。 张小满一呆咋这么听话啊 谭知深急得在后直踹这老糊涂“不要铁算盘,要六毛” “哦,小贼,把六毛留下”张小满这才反应过来,见那黑衣人得了昏迷中的叶恒,往肩上一背,急逃上房,忙提气一跃,拦在了对面。 黑衣人并不恋战,改往斜里冲去。 张小满身手了得,一个健步又将人挡下,拳拳带风,呼啸而至。 如此劲敌黑衣人不敢怠慢,躲了两回,见不能逃走,只得挥掌硬接。 拳掌相撞,张小满只觉一股强大冲力朝自己涌来,暗叫“乖乖”,怪不得这人能抢下谭大少的铁算盘,功夫真不白给啊。 谭知深刚上了房,就被两人真气扫及,险些摔落回去,气急败坏中又是大喊“傻小子,瞎使什么劲呢,六毛要被你害死了” 黑衣人一惊,掌下立泄真气,不妨张小满遇着对手,精神大震,想起老罗罗方才使过犀牛望月,有些技痒,也满灌真气推了过来。 “别”谭知深看得清楚,惊声嘶叫“六毛也受不住你这个” 危急关头,黑衣人反身护住叶恒,从房顶扑下,拼着左边肩膀生受了张小满一拳,却又和抢上来的谭知深对了个面,饶是被前后夹攻,身在半空,重心无着,仍把药圣老爷子先一步踢了个倒栽葱,自己拧腰翻起,后仰砸落,竟没叫叶恒受半点冲撞。 劲风扫过,他脸上蒙巾松散开来,露出一张苍白俊面。 张小满飞身下房,看了个正着,举起的拳立刻收了回去“呀,这不沈叫沈什么来着几月没见,你怎么年轻了这么多,不认识我老人家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第895章云闲 黑衣“小贼”不是别人,正是沈莫。自离了神机堂,他乔装改扮进了兖城,想重回瑶山打探云瞳的消息。奈何那一线都被大军封锁,半步近前不得,到街头酒肆里坐着,又被谣言搞得心神不宁,思来想去,便等入夜后摸进了兵司马府,先在前面书房里翻翻军情简报,毫无所得,又往后宅正寝来,预备听一听淳于嘉妻夫有无闲话。哪知,屋子里不住兵司马,住了个怪老头,生热锅,吊活人,拿个大刷子往人身上刷黑糊糊的膏药,一边刷还一边唠叨“这么着不就对了么听爷爷的话,再想一遍你的紫卿” 紫卿沈莫一呆,使劲儿朝那被吊起的人看是谁啊是谁在叫紫卿 最后一遍汗出,玉杵也软了回去,叶恒疲累至极,重又陷于昏睡。谭知深诊脉之后松了一口气,把他从蒸锅上解下来,放倒在床,拿条大巾将全身擦净,擦到脸上时,就把长发撩到一边,预备在百会穴头扎上一针。 阿恒沈莫认出了叶恒,惊如被击魂魄,直接从房顶摔落下来,不等谭知深反应,已破窗而入,直奔床前。 谭知深眼前一花,就见凭空出现了个黑衣人,盯着六毛哆嗦了两下,竟然伸拳抢人。问他是谁,一声不答。不讲江湖规矩也就算了,竟还不尊敬他药圣老爷子,拳拳相向,迅如疾风,十余回合,一把夺走了铁算盘。 “沈什么嗳,想起来了,你就没告诉过我名字” “小满小心”谭知深见张小满毫不防备地朝摔倒的黑衣人走去,连声大喊“别过去,有诈” 沈莫也想到这老头是把自己认成父亲了我有伤,打不了多少时候,受他两人夹击,又恐伤着阿恒,莫如假装叙叙旧,只要能逃走。 “前辈” 张小满闻言乐了,转朝谭知深笑道“没有诈,他认识我,遍江湖找不出第二个玉树临风,花枝招展的张大美人,谁不认识”又对沈莫言道“你抢六毛作甚谭老爷子正给他解毒呢。” 阿恒中毒了沈莫的手就没离开过叶恒的心脉,借着说话的空当一探,果然弱如游丝,心中惶恐,说话也在抖颤“他,他怎么样了” “不想他马上归西,就赶紧把人还来”谭知深从地上爬起来,腰疼得像折了,腿疼得如断了,骂人都短了力气“哪来一帮臭小子,一个一个,要气死爷爷吗” 沈莫觑他一眼,转去试探张小满“前辈叫他谭老爷子,谭老爷子是” “药圣你不知道”张小满啧啧没两声,忽又骄傲地手舞足蹈“哎呀呀,药圣的名头竟没我大,认识我的不认识他谭大少,你的铁算盘真该扔了。” “你”谭知深确实想扔铁算盘,扔到这个不挑地方光打岔的老糊涂虫头上去。 就在这时,兵司马府起了喧哗,沈莫一惊,暗自掂量阿恒若真中了毒,我带着他东躲西藏,耽误了如何是好何况药圣就在眼前,不求他又求谁去这般一想,不敢迟疑,轻轻放倒叶恒,跪起双膝,给谭知深和张小满磕了个响头,话在唇边,来不及说,听外面脚步声已近,只得把脸一蒙,飞身上房,赶在淳于嘉带人来护卫前先离开了小院。 张小满还有旧账没和“沈励”了结呢,就想追去,被谭知深一言喝住“你快把六毛藏回屋,我来应付小白脸。” “小白脸才闹上吊,这又精神了。”张小满嘟囔道“连轴唱大戏,一出接一出,也不嫌累得慌” “这地方不能住了。”谭知深满脸怒色以为安全呢,结果谁都能溜进来捣乱“等西北封锁一除,咱们立刻就走。” “往哪里走” “回凌藏谷老家” 阿恒,没有死沈莫跌跌撞撞,被房檐磕了头,被街石绊了脚,一个人孤零零在夜色里狂奔,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走了多久,他力气耗尽,眼见前面有条小河,便纵身跃下,直潜河底,顺水漂流。 终于可以哭了,没人会听见。 眼泪流成了河,没人会看见。 一颗心千疮百孔,更没人会知道。 阿恒没死,没死,真好,真好沈莫藏在水中,一会儿合掌谢上苍,一会儿举拳锤自己,翻来覆去念着“没死、真好”四字“王主,你也不会有事的,我会找到你,会护着阿恒,会让你们团圆” 对,团圆,不管你在哪里,我会送阿恒去和你团圆沈莫冲向河面,双手捂唇,无声地嘶嚎此生,他自己却与这两字无缘了 天边泛起了一丝光亮,衬着远处群山肃静巍峨。 王主,你就在那里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等我去找你,去和你说沈莫默默瞭望,渐渐心情平复,抹干眼泪,照照自己,却见水珠清洌,捧起来喝了两口,再往四周瞧,不知不觉竟已到了个小湖。趁着夜色还未散去,他预备登岸,不想就在刹那,发现湖沿边上露出一个脑袋来,不,不是刚露出来的,是一直就矗在那里。 鬼沈莫下意识两臂一合,振起大片水花,如水山一般朝那个脑袋压去。 “哗”,水山落尽,鬼头并未如烟消散,只是轻摇了两下,伴着一声细弱的。 不是鬼,是人沈莫俊目圆睁,这才看清,那是个男人,寸缕未着,被锁链紧紧捆着,大半都陷在水中。往脸上瞧,倒真似个鬼一样,病痨已久,面色晦暗,几道红紫,横七竖八叠在眉间颊上,被冷水一激,滴滴哒哒往下流,也分不清是血还是妆彩,唯有一双眼睛,亮如寒星,满含哀怨、怒恨、杀气,正盯着自己。 午后,阳光温暖,清风徐徐,云瞳披着一件衣裳,坐在小院子门外的高台阶上,心灵澄净,思绪飘飘。 原来,黄家是坐落在一个小山坡上,周围栽着细树,门外开着红花,清香缕缕透来,伴着虫鸟轻鸣,白云变幻,颇能使人忘忧。 一个小黑点出现在云瞳眼中,绕坡而上,停停走走,走近了,看出是个人来,背着竹筐,戴着风帽,不时弯腰检拾起什么,闻闻香气,捏捏软硬,就都丢入筐中。起身时望见了云瞳,抻一抻腰,挥一挥手。 云瞳唇边含笑,目光随着他一点一点移动,忽然,有个小小圆圆的东西被他故意朝自己丢来,忙一偏头闪过,看地上落了个松果。 “小讶”再一回头,男人不见了踪影。云瞳心中一紧,忙站起来要往阶下找去,不妨面前忽然现出两朵五瓣山莓花,凌讶殊丽的脸庞藏在花朵后面,发出一连串清亮的笑声。 “哪个漂亮” “你最漂亮。”相处日久,云瞳已经知道该怎么作答了。 凌讶的笑容一下子更明媚了,分出一朵花插到了云瞳发间“不如我美,唉,瞧你委屈的,别哭别哭,戴上花,再来和我比一比” “谁哭了”云瞳暗自翻了个白眼谁要和你比美 “没哭那这脸上晶晶亮亮的是”凌讶弯下腰,长指在云瞳颊上一抹,明明什么都没有,还故意举回眼前认真看了看“呦,不是泪珠子,是看了半天美人后留下来的哈喇子。” “”云瞳的面皮连抽两抽。 凌讶笑够了,才在她身边坐下来,转着手里红艳艳的花儿“你晒多久太阳了” “不大一会儿,哈喇子都没给晒干呢。” 凌讶“哈哈哈”又笑起来,就手往她脉上一搭,好半晌不再说话了。 云瞳也已习惯了被他随时随地诊脉,自己扬了头,继续看天上的流云,一会儿卷成团,一会儿散成片,一会儿如龙蛇飞舞,一会儿又如凤鸟收翅,长条状的似孙大圣的金箍棒,说长便长,圆圈的又如小仙官的乾坤圈,要大就大。 云,乃缥缈变幻之物,无根基,不长久,先皇为何选这个字来为皇女命名呢 云瞳比较起姐姐们和自己的名字,下意识抬手摸起了眼睛我在云里看,什么也看不见 凌讶余光扫到,只道她这回是真的哭了,忙握手问道“怎么了,你又想起谁了” “我想”云瞳顿了顿,把嘴一咧“想你呢,待会儿又让我吃什么药,是苦的,还是酸的” 凌讶不理这茬儿,瞅着她,哼了一声“你说你想那几个男人吧,伤心;想那些女人吧,又生气,不如都不想。” “其实我嗐,你说的在理”云瞳知道辩解也无用,看他不再诊脉,就把手缩了回来“请教神医,什么时候我能去村里走一走” “刚能站,就想走,等能走了,你又想跑成日给我出难题。”凌讶扶云瞳起来,往侧里一指“先看看吧,那边就是咱们来的方向,有条河。风大的时候,你能听见水声。” 云瞳踮起脚尖往远处望了望,目光被棵大树挡住了“爬到那树梢顶儿上大概能见着。” “不许你偷着动真气。”凌讶忙忙阻拦,一把将她按了回去“还想要爬树明儿不许出门了。” “哎,我没动真气,更没想爬树。”云瞳自己摸着下腹,讨好笑道“明儿还是坐这里等你吧” “是为了等我么等我摘红山莓给你吃吧”凌讶撇嘴一笑,在筐里翻翻捡捡,捡出最小的一小串莓子来,进屋洗净了,端出来给云瞳“不许多吃,你脾胃还弱。” “倒不为馋嘴,药后含这么一颗,能解苦。”云瞳当着凌讶的面只取了一颗莓果,背里却拿小指一钩,又藏起两颗来。这东西酸酸甜甜胜过山楂,要是做成糕就更好了。 “和你说过好几次,良药苦口利于病。” “我记着呢。”云瞳斯斯文文地吃果子“你还真当得起神医两字。近来我觉得好多了,不光是能吃能动,连气门那里都起了变化。” “什么变化”凌讶光顾着询问病情,没注意她另外一只手又偷偷伸过来拿莓果。 “气门那儿吧”云瞳两手一交,换了个果子吃,但看上去就像头一颗还没吃完一样“前些日子一动就疼,最近一点不疼了,而且” 话还没完,忽见凌讶倏地瞪圆了眼睛“还说没偷着动真气,这叫没动没少动吧” 云瞳一愣,干笑两声。 “不叫你干什么你偏干什么”凌讶气道“给我背男诫,第三款,第一条。” 云瞳哪儿背得出这个啊假装要背,张口却是“别生气,别生气,你一生气就没我漂亮了,真的。”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第896章凌藏谷中事-1 一生气就没她漂亮了 凌讶还没把气性发作出来,先忙着去摸粉脸嫩颊,见云瞳诡计得逞笑弯了眼眸,“嘿”一声,直接把根长指戳到了她额上“贫嘴贱舌,显得你有精神了。” 云瞳“嘻嘻”两声,继续吃莓果。 “你刚才说而且什么” “这里。”云瞳抓起凌讶一只手来,按到了自己气门之上“有个小漩涡,你摸摸。” “摸不着。” 云瞳屏着气鼓出肚腹,见凌讶还是摇头,干脆把他的手掖进自己衣襟之内,紧贴着温热的肌肤。“这回呢” 这回凌讶感觉到了,有股轻微的力量旋转着在吸自己的掌心“什么时候出现的” “前天夜里。” “那怎么今儿才和我说” 云瞳转转眼睛“时有时无的,我怕弄错了。” 凌讶看她脸藏喜悦,暗思一回,问道“这小漩涡是不是和你的功法有关” “嗯”,云瞳点了点头“真气回旋,大法初成。当年张老太太摸着了这个,高兴地多吃了两个鸡爪子,说我天生就是练归元大法的料儿。” 她的真气没散,且复原很快凌讶不喜反忧,紧皱眉头看来我想使碧落十三香从此路泄出是办不到了 “怎么了,小讶” “没怎么,我就是在想这个归元大法,好像和其它奇功绝学都不一样”凌讶遮掩着笑了一下“哎,古书里有记载,从它现世以来,就没几人能练成。许多武林名宿穷尽了一生心血,要么参悟不透,要么走火入魔。紫云瞳你才多大,就算打爹胎里开始修炼,也不过二十年,怎么就轻轻松松练成了” “不轻松啊。”云瞳边吃边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谁不是这样”凌讶翻了个白眼“我姐夫的小爹大着肚子时还练功呢,看我劈叉下不去,给示范了一下,回家就生了。” “那那个小娃子是不是生下来就会劈叉啊” 两人都笑起来,凌讶言道“她哭声特别响,估计觉得受了委屈,自己是被劈叉劈下来的。那会儿姐夫带着我趴窗户看,说可惜生了妹妹,要是弟弟,估计就像小爹了。” “他小爹是长得特别漂亮么”云瞳好奇问道。 “是挺漂亮,不过我们盼着他生弟弟是因为想看头发。”凌讶言道“姐夫和我说,他小爹头发与众不同,可怎么个不同法儿,非让我猜。 “用猜么”云瞳失笑“不是一看就知道了么” 凌讶瞥她一眼,那眼神就是在看个二傻子一般。“陈小叔是个光头,每日梳假髻子,姐夫是让我猜他自己有头发时的样子。” “啊”云瞳越发好奇起来“是不是红颜色的” 凌讶“噗嗤”笑出了声 “你当戏文里写的红毛青脸怪啊不是。” 云瞳瞧瞧手里莓果红扎扎的样子,也笑了。 “后来看见小晚,我就咬了舌头了,怎么当初没猜是个卷毛呢”小讶才遗憾完,又拍胸脯夸自己“老毒王养过一只卷毛狮子狗,他出门时就寄放在了我家,我总不能说陈小叔长得像狗吧姐夫估计也是因为这个,死活不告诉我。让我去看他生的娃子,兴许和他一个样子呢。” “结果不是” “不是。”凌讶摇摇头“那小妹妹长得像楚针神,头发黄稀拉拉的。” “楚先生不是也不像爹诶,我这刚醒过闷来,楚先生管叫小爹,应该不是这小爹生的。” “自然不是。”凌讶笑道“姐夫亲爹死得早,陈小叔是楚针神续娶的后夫,年纪上差着二十多岁呢。姐夫说他小时候还管陈小叔叫过哥哥呢,后来这哥哥变成小爹了。我听师傅取笑过楚针神,说她一枝梨花压海棠,还让循着小夫婿的辈分管自己叫伯伯。” “哈,楚针神一定气死了。” “没有,还真大大方方叫了。” “啊”,云瞳一呆“怎么就叫了呢” 凌讶笑道“她对我师傅说,我同你江湖齐名,却比你年轻一辈,说明你饭都白吃了,本事都白练了,难怪落医仙不愿意要你了。师傅没气着人家,倒把自己气了个死。” “哈哈哈”,云瞳大笑起来“楚针神真是个奇人啊。” “凌藏谷里的奇人可不止她一位,还有贴髯公,成日笑笑闹闹找胡子,师傅说他一辈子都没长大过;再有老毒王,故事也多了去了,可惜在我出生前他就离谷了,这么多年没再回来。” “都有什么故事” “比如他一直没找到称心如意的徒弟,被我师傅药圣、医仙、楚针神她们笑话,一气之下,把那只卷毛狮子狗收到了门下,让别家的弟子对着小狗喊师兄。” 云瞳没忍住,把一口莓果喷了出去,“咔咔哈哈”又咳又笑“那也包括你了,你也得喊。” “别得意。”凌讶瞥她一眼“不定你喊那卷毛狗什么呢。” “我惜花山庄和你凌藏谷可没关系。” “那和毒王有没有”凌讶翘起腿来摇了一摇“奶奶可说过,她亲眼见到张庄主和老毒王在联七夕七绝七伤诗时以姐弟相称,还对磕了个头呢。你是张庄主的小徒娣” “我不是。” “啊”,凌讶一愣“并非师承,老庄主干嘛把家业给你” “告诉你也无妨。”云瞳忘了才在说什么,眼见云散天际,想起花谢宫闱,叹了口气“老太太是我外祖母。” “真的”凌讶更吃惊了。 云瞳点了点头“我爹跟父姓,幼时曾与外祖母失散,后来才被找回来。” “怪不得你家庄子起名惜花”凌讶心下领悟,转瞬又生无数疑惑“那,既有归处,你爹爹为何” “他不愿同老太太回山庄,就把那个吃人的皇宫当家,把那个薄情无义的女子当爱人。”云瞳实在不愿再提“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凌讶见她眼神黯淡下来,知是触动了情肠,便以温言劝慰“情之一事,便是别人不明所以,自己深陷其中。像我师傅和落医仙,一个跅弢不羁,一个渊清玉絜,一个恃才傲物,一个谦逊为本,一个想独尊杏林,一个要普救众生,一个三不看,一个“三必看”,我瞧着他俩格格不入,事事不合,也不知怎么做了妻夫。吵吵闹闹几十年,最后在一个屋檐下都待不了,必得分开。可真分开来,却又彼此牵挂。当然,这牵挂可不是嘘寒问暖,你侬我侬。而是那老不死的,这都治不好,还说自己如何如何有本事呸,她就是个屁。”想起谭知深说这一句话时的神态口气,凌讶咧唇笑了又笑“可你说都过不了日子了,另寻一人,另走一路岂不好何必干耗着却是你不娶,我不嫁,住处相隔不远,出门紧盯踪迹,就是要耗着。三年、五年、十年、眼见这一辈子都快耗完了,值是不值呢” 云瞳听得怔怔“是啊,值不值呢” “古语有云,不聋不哑,作不得阿翁。”凌讶笑道“我跟着师傅学了个反话,不聋不哑,作不得一对冤家妻夫的徒弟。何景华就笨,总去说合,还纳罕为什么越说越不合。” 他的手还罩在气门上,轻轻一拢,竟有暖意直达云瞳心底这就是了,何必别人多言,爹爹自有分晓 “哎,花庄主,”凌讶本还要再劝几句,忽然忍俊不禁了“我才醒悟过来,你是张老太太的外孙,卷毛狗是老毒王的徒弟,那你见了它该尊称一声师叔吧” “”云瞳一呆,暗道这老太太喝多了就会胡闹,真真贻害女孙。 “你还好意思笑话我” 云瞳狠狠把莓果咬到口里,暗想等我见到那只卷毛狗,非把它剥皮炖肉吃进肚中去不可,让它充我的大辈儿。 凌讶笑得要揉肚子了“以后和我家去,备上厚礼,规规矩矩地拜见狗师叔吧” “别笑了” “为什么不笑你说你呀”凌讶这一低头,瞧见盆中竟连一个红莓果都没有了,弯着的眼睛登时竖起,笑出来的眼泪转瞬变成了火星子“紫云瞳,你怎么全给吃了” 云瞳一呆,见手里最后一颗莓果是个双头的,自己忙飞快咬下一头,将另一头送到凌讶嘴边上“没有啊,这还给你留着呢。” “你”凌讶眯着眼,运着气,摆出兴师问罪的架势朝她逼近,忽然张口咬下莓果,连带着给云瞳指上添了行牙印“咬掉你的小爪子,看还拿什么偷嘴吃” 一股酥麻毫无预兆地自腹下蹿出,气门处的漩涡骤然翻滚,云瞳只觉什么东西在自己心口处狠狠撞击着,一下两下面前颊白如玉,唇红若果的男人似藏着无数甘甜芬芳在诱惑着她 “背男诫。”凌讶故作凶狠。 “不许盯着”云瞳不知道自己眼眸已泛起了紫光,正直直盯着凌讶。 凌讶以为自己看错了,还移近了来“我说你唔”忽然间,他被那女人扣住了腰,吻住了唇,怔楞中连眼睛也没有阖上“你唔唔唔” 果然甘甜芬芳,和自己想得一样云瞳享受了片刻,脑中也空白了片刻,等明白过来自己在干什么,人也傻了,身也僵了,眼珠也不会动了,已经探伸过去的舌头呆愣愣不知所措。 凌讶比她还僵,还傻,忽觉唇底一空,她温热的舌尖把自己口中还没来得及咬破的那颗莓果勾卷了回去。下一秒,她松开了他的腰,他也抽回了自己的手,都是正襟危坐,你呆看着我,我也呆看着你。 “嘎吧,嘎吧,嘎吧” 凌讶忽然红了脸,匆匆爬起身,抓着小筐逃也似地进了小院。 云瞳原地未动,还在嚼果子,嚼着嚼着,舌尖一疼,原来莓果早就化成了汁水,溜进了嗓口,再嚼,就把舌尖嚼破了。 好半晌,屋里无声息,院外无动静,流云飘过,春光朦胧。 云瞳按着气门,抚上胸口,听心跳“怦怦”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忽响起了一声“哎呀”“糟糕,子佩留下的腌菜饼子都吃完了花小紫,你是当夫郎的,快进来给妻主做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第897章凌藏谷中事-2 做饭 云瞳看着被凌讶丢给自己的一小筐豆荚壳,挠了挠头。 “剥开,把豆子盛到碗里。”凌讶坐在门边的小矮凳上择着野菜根。 云瞳拿两指一捏,以为圆圆的青豆就会自己滚出来,哪知壳开还有厚皮,得用指甲捋开,里面又是一层薄膜,黏糊糊包着豆子,一沾就是一手。 “这怎么和上京的青豆不一样” “喂,脏东西别往袖子上抹,子佩不在,谁来帮你洗衣裳啊”凌讶把块抹布扔给云瞳“此青豆非彼青豆,吃起来也不是一个味道。” 云瞳在布上蹭蹭手指,又拿起一个来,照样剥开,弄了满手滑腻,就如裹上鼻涕一般,知道了凌讶为何不愿意干,自己心中也极不喜。“换个别的吃吧这看着就倒胃口。” “换什么吃”凌讶瞥她一眼“你会做” “会,我会烤泥鳅、兔子、小鲮鱼。”云瞳舔舔嘴唇近来不是喝粥,喝米汤,就是喝面片糊糊,脾胃越养越弱了。 凌讶闻言皱眉“你还吃不了这些。” “我不吃,你吃。”云瞳笑得很亲切。 凌讶却一点不领情“哼,当我不知道你的小算盘,那些红莓果都是怎么没的不让你吃,你偷着吃,不让你多吃,你吃个精光。” “咳” “再说了,泥鳅、兔子、小鲮鱼又都怎么来的你一会儿要动真气,一会儿又要爬树、下河、打埋伏,就是不肯听大夫的话。” “好好好,不说了。”云瞳背转过身去,瞅着一筐豆壳厌恶地撇撇嘴,余光忽又扫见了红山莓,忍了好一会儿,试探地又问凌讶“欢郎还得两日才回来,莓子给他留着,怕会放坏,不如” 凌讶狠狠瞪来一眼别想 “咳还是吃豆子吧,吃豆子好”云瞳垂头丧气,又搅合那一团“鼻涕”,暗道这个臭美郎是故意报复我吧也是咄咄怪事,我怎么就亲了他一口一定是眼睛花了,把红嘴唇当成了红莓果。 凌讶择好菜根,出去清洗“你快着些,我要把豆子也一起下锅。” “就来。”云瞳看着豆壳直运气,这得弄到什么时候去忽觉气门处涡流又旋,隐隐有真气浮沉。她心思一动,小心翼翼地伸长脖子朝外瞅,见凌讶正忙生火,看不着自己,便悄悄抬掌,暗暗运起内息,忽往小桌上一拍,豆壳都被震高两寸,再等落下,个个开了壳口,破了软皮,裂了腻膜,小豆子叽里咕噜溜了出来,晕头昏脑地往桌下滚。 云瞳忙张开衣襟绕着桌沿一圈兜住,心里美滋滋,不妨就笑出声来今儿剥豆子能行,明儿摸小鱼就行,二把刀大夫还禁着我吃莓果,往后我该吃白肉了。 “花小紫,快点剥。” “来了。” 凌讶故意在外催促,那晓得云瞳真把一碗豆子端了出来。 这么快 “你怎么弄的” 云瞳就把还挂着“鼻涕”的粘手往他眼前一张。 凌讶最嫌腌臜,忙偏头闭眼后退“挺能干嘛,以后这活就你干了。” “” 晚饭是野菜汤煮青豆、蒸面面鱼,一人一碗。云瞳见凌讶闷头吃,不说话,还和自己隔着老远坐,也有些尴尬,瞧瞧手指尖上,牙印已退,清香未留,又生出些惝恍来。 “不吃饭你盯着手作甚干那一点点活儿就伤了” 云瞳一愣,忙把手指缩了回去“没有。” 凌讶闻言却起了疑心“伸过来我看看。” “真没有怎样” 话还未完,被男人一把揪住了腕子“别动。”先看指端,再诊脉息,那嫩脸红唇又到了眼前。云瞳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腰又僵了,人又呆了,气门处的涡流又旋了起来,脉息一根一根跳得厉害。诊过一刻,凌讶忽然红了脸,使劲儿把手撂开,还跟着“哼”了一声。 云瞳讪讪缩回了手,锤了会儿腰,端起碗继续吃青豆,倒觉是有股子清香气,不同于以前吃过的豆腥味,再品,淡香是从手上漫出来的。 凌讶见她又嗅起了手腕,脸更红了。 “你,你干嘛呢” “没,没干啥啊” 云瞳忙把手放下来,也不知该说什么,可总得说点什么,半晌憋出一句“谭老儿和落大人原来是一对妻夫啊” 凌讶也懒怠回她惜花山庄名冠江湖,庄主却似丝毫不知江湖之事。 “呃”云瞳见他不理,挠头又想“凌藏谷挺热闹的,怎么药圣、医仙、毒王、针神都住在那里啊”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凌藏谷山水皆美,又多奇花异草,你去了,也会流连忘返的。” “哦”,云瞳点头应道“那我一定得去瞧一瞧。” 凌讶瞟她一眼“你有功夫么当着国家栋梁,成日忙着拆人家的房,糊自己的墙。” 云瞳一愣,守边疆、征天下,怎么到他口里变成拆房糊墙的泥瓦匠了 凌讶垂着眉,自己也笑了。 “凌藏谷是在安城边上吧” “是连在一起的。” “这样好地方,怎么六国官民不抢着去住” 凌讶长眉挑起,红唇微勾“惜花山庄也是好地方,怎么不见人来人往神山五脉风景秀美,怎么人不蜂拥而去这里就更不用说了,吃莓果都能上瘾,怎么也是人迹罕至” 云瞳知道自己问了一堆废话,面子上实实下不来“我是说咳如临渊者,歧路难通,客不能访;如神山者,圣灵之地,只宜膜拜;惜花山庄乃一私宅,主人好静,所以冷僻。可凌藏谷不同啊,并不隶属六国,又无苛捐杂税,乃百姓心中乐居之所。” “住在里面会中邪生病,百姓避之不及,谁说乐居” “啊”云瞳一愣“那你、你姐姐、姐夫,还有你师傅们” “都是住在边上,采药炼丹时才往深里走。” 云瞳听糊涂了“安城和凌藏谷” “六国官民送存的东西倒是都在谷中腹地,进谷最多的是窃贼,不过大多有去无回,回来的,也寿不久矣,不能医治。”凌讶眨眨眼睛“你才说想去做客,可得小心一些。” “慢来慢来。”云瞳理理混乱了的思绪“那把东西送到谷中的人,怎么回来你同师傅们采药去,又怎么回来” “先吃药啊,避避邪。”凌讶笑道“药有时效,你得如期往返。” “哦,原来窃贼们没药吃。”云瞳以为明白了。 哪知凌讶摇头“也会吃。但她们要偷东西,必然超时不归,药就白吃了。” “谁制的药” 凌讶笑道“除了落医仙,还谁有这份善心” “怪不得四大神医都住安城”云瞳这回才悟出门道来“她们就没试试,怎么能救活逾期回来的窃贼” “别说老怪物们,我还试过一次呢。”凌讶叹了口气“很奇怪,不能给药,本来那人能挨三两天,但要吃了东西,不管是什么,立时就死。” “这是什么病症啊”云瞳目瞪口呆“喝水行吗” 凌讶摇了摇头“也不行。老怪物们各想奇招,楚针神自然是用针了,我师傅是把人架在锅上蒸,老毒王听说是像疗伤那样对面施功,结果,不是人被扎死了,就是蒸熟了,要么被真气震碎了。” 云瞳激灵灵打个寒颤“还不如渴死饿死呢。” 凌讶点点头“所以落医仙不叫徒娣们给这些人医治,这也是她唯一不治的病。” “那不会治,落大人是怎么配出辟邪药来的”云瞳有了疑问。 “有个底方,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内有一味普宁草,要在谷中摘采。”凌讶答道“可不好采了呢,别人都不愿费那个事。就落医仙菩萨心肠,每去谷中都会采上一些备用。有人求药时,现做一副。一人只给一副。” “药有多久效用” “三日。” “那吃上两副就可待上六日了。” “不错,你真聪明。”凌讶嘘开野菜汤上的浮沫,极优雅地喝了一口。 云瞳听他口气,就知自己又在自作聪明了“是因落医仙不肯多赐辟邪药的缘故吗没人能得两副。” 凌讶一笑言道“我姐姐姐夫也和你一样聪明,想往深处走一走,看一看,玩一玩。姐姐摘得普宁草,姐夫照着方子配药,每人弄了两副。” “怎么样” “吃第一副时没什么异样,吃第二副时怪事就来了。”凌讶回思往事,眯起了眼睛“才喝下去,就双双到地不起,呼呼大睡。幸亏她们还长了点心眼,第一次试药,没敢走远,就在有来有去亭边上,我是后进去的,进去就看见她俩了,叫又叫不醒,背又背不动,赶紧把师傅、爹娘都找来,急急慌慌把人接了出去。” “没事吧”云瞳都觉有些瘆人。 “有事你就不会认识凌城主、楚先生了。”凌讶笑道“睡足三日,自己醒过来了,说是去到谷中腹地,看见一座大宫殿,姐姐说她还在宫殿里娶了亲,正揭盖头,要看姐夫戴花钿的样子一连三日爹爹哭得肝肠寸断,他俩倒好,做了个上花轿、入洞房、生娇儿爱女的美梦。” 云瞳想着那副场景,也咧开了唇“那后来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第898章凌藏谷中事-3 “还问后来”凌讶笑道“是想听愣丫头、傻小子都怎么挨打挨罚的吗” “听听也不错。” “赶明儿你自己问凌城主去,看她不揍得你满地找牙。” “她可没有这样的本事。”云瞳暗地里又摸了摸气门,觉出小漩涡还在,便美滋滋地吃了一大口焖青豆“这是你姐姐姐夫得人看顾,有惊无险。若是那些盗贼一个一个在谷里睡去了,醒来便过期限,吃再多避邪药也无用处了。落大人慈悲心肠,所以只给一副,又怕存药被人盗去,都是现求现配。” “就是这样。”凌讶点头“但我师傅就骂落医仙,明知道那些人是去谷中盗宝,还给配药,是想救人还是想害人呢楚针神劝他,这是妻主疼爱你之故,你一心想着怎么解邪气,医死人,得有病源啊若人都不往谷中去,哪来的试药机会” “怪不得楚针神一把年纪还能娶得美貌小夫,可真是个通透的人啊。”云瞳笑罢,转转心思“哎,我觉得找多吃药不睡着的法子比琢磨怎么救活人容易。” “也不容易。”凌讶答道“不过姐夫对这事上了心,琢磨了好几年,真弄出个方子来,找不到活人试,就把老毒王的卷毛狗带到谷中去了。” “怎么样”云瞳大感好奇。 “有人叫,能醒,迷迷瞪瞪地缠着姐夫要肉骨头吃。等抱回来以后,也活得挺好,就是自此转了性子,从张扬跋扈见人呲牙变成了整日晒着太阳长肥膘。老毒王回来怕是认不得他这个狗徒弟了。” “就是说,解药成了。”云瞳拿勺子敲了敲碗边,权当拍巴掌了。 “姐夫想要自己试药,姐姐坚决不同意,说什么时候把卷毛师兄医回原来的模样,什么时候再帮他采普宁草。自此也就撂开手了,配出解药做什么用呢,难道为帮着盗贼去谷中偷宝再说了,就多走三日路,也未必到得了藏宝地,还得再吃第三副药,又得重新琢磨方子。琢磨来琢磨去,一辈子搭上了,谁干这事” 云瞳也赞有理,忽觉出哪里不对来“你说藏宝地很远,去一趟六日不够,那是怎么把宝贝放过去的” “说一想三,孺女真可教也”凌讶笑道“有来有去亭对岸,有三座藏宝阁,每年十月会露出河面。安城便是在那个时候收宝、兑宝。在期限内的宝贝,都能拿到,过了期限的就不知所踪了。江湖传言宝是到了凌藏谷腹地。所以很多人去腹地寻宝。” 云瞳挠挠头“我怎么没听明白啊” “笨”凌讶才夸她可教,这就摆上了师傅的谱儿“安城为什么富足,第一是不用给六国交税,第二是买卖自由,第三便是靠这存放东西的生意。凡想在藏宝阁占一席之地,都是要花大价钱的。” “存放年限越多,花费也越多吧” “那是自然,藏宝阁就那么大地方。”凌讶笑道“你姐姐一国之主,不用担心她付不起存费。” 三姐存了什么宝贝啊云瞳不禁好奇起来。 “耗资不菲,六国贵富之家还争相来存,你道是什么缘故”凌讶便当云瞳答不上来“因为宝贝从来不丢,自碧落年间建起藏宝阁后,就没丢过。” 前在洛川鸣凤殿外,两人就曾谈起安城凌藏谷,后因诸事繁杂,未能深论,今日重又聊起,种种奇闻异事,犹如神话一般,听得云瞳目瞪口呆。 “存放东西,最短一年,最长三十年,也不是想取就取,要在每年十月藏宝阁能登入时才行。”凌讶继续说道“存东西也是在那个时候。所以姐姐当了安城城主后,十月是一定不能外出的。” “你说凌藏谷腹地不能入,偷藏宝阁没到年限的宝贝会容易得多吧” “等到十月你来试试”凌讶歪头笑道“只怕你连有来有去亭都见不着。” “必是有禁制了。”云瞳眯眼想来“若我是凌藏谷谷主,到了十月先不许放药,杜绝那些要去腹地行窃的贼偷们添乱。再在河岸两边布下埋伏,收拾一干落网之鱼。河水最好也利用上,还有藏宝阁大门,统统装上机关。” 凌讶扶额笑道“你在惜花山庄就是这么折腾的吧” 云瞳不理这揶揄“最后只要确保安城到凌藏谷进出这一通路安全就可以了。以凌笑之能,应该不在话下。” “若你是盗贼,就要在这一路上动歪脑子了” 云瞳狡黠一笑“我把楚先生抓到手,你姐姐肯定就得听我的话了。” “哼”,凌讶狠狠瞪她一眼“找死吧你。” 云瞳好似得了奖励一般,把不喜欢的焖青豆也吃了个精光“谁不知道你姐姐怕夫郎怕得厉害,是个床头跪。” “说得好像你多威风似的,你还不如我姐姐呢,她怕一个,你怕几个” “嗝喽”,云瞳就噎住了“我那不是怕,我是” 是什么,竟说不下去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不就是因为去救夫郎;姣水案为什么会发生,也是因为她信任、爱护那个男人。 我是该长长记性了啊 凌讶见她低下头去,便知是又惦念起了后院那几位来,劝也难劝,不如把话岔开。他握拳轻咳一声“喂,我把故事讲完了,你没什么要问的了吧” “还有”,云瞳忙就接道“盗贼们没本事进藏宝阁,你这么伶俐,一定去看过了吧那是什么样子的” 凌讶一笑摇头“替人存东西,却去偷看,我可不是这样伶俐的,我凌家也不能这样做生意。至于师傅们,无一不是江湖名宿,觊觎人家宝贝,岂不没了脸面只除了张大美人是个孩子心性,磨着我奶奶被带去一回,说藏宝阁里黑洞洞、潮乎乎,除了架子就是匣子,和个棺材铺差不多。” 那能一样吗这人白进去一回,什么都不知道看。云瞳皱起眉头“张大美人是” “就是贴髯公啊,和你外祖母同姓,以后见了也叫爷爷就好。” 原来是贴假胡子的那个,月郎和十一都同我说过,疯疯癫癫一个老头,武功倒很是强悍云瞳默默记下来,又问“你说藏宝阁会露出河面是什么意思是水降下去,还是楼升起来” 凌讶故意不答“那场面么,要亲眼看见才觉震撼。” “如果平日里是埋在河下的,就不在十月里,也可以下河一探。” “你这就叫贼心不死。”凌讶笑道“我要是带你回家,就叫引贼入室。” 看来不少贼都尝试过了,并不成功云瞳了然,也就不多说了“藏宝阁是你凌家老祖宗建的吗” “我问娘亲,她让我问姐姐去,姐姐就说你要想知道这些就替我来当谷主好了。我才不要被拴上那些苦差事呢。”凌讶沏了茶来漱口,也给云瞳一杯“凌藏谷带着我家的姓,我家当谷主也当了好些代了。大约是有关吧。” “怎么你娘不当谷主,让你姐姐当” “奶奶直接就传给姐姐了,后来姐姐的师傅又把安城城主这烫屁股的座儿丢给了她,两副担子她一人挑,简直苦不堪言。” 云瞳奇道“你姐姐还有师傅我听说凌白咳凌老谷主是很厉害的,曾和我家老太太决战咳哪里她怎么不自己教女孙” “也教的。”凌讶不觉多一位师傅有何稀奇“我听爹爹说,奶奶以前还打算让我娘拜到惜花山庄门下呢,张庄主也同意了,但我娘不乐意。” “不是这么回事吧”云瞳眨眨眼睛看来小讶不知道。 “那是怎么回事”凌讶立刻就来追问了。 “咳,不是拜师,而是,你娘曾和我爹订过亲”云瞳踌躇起来,还说不说后来的事呢 “啊”凌讶把嘴唇鼓成了圆圈“那,那怎么没成啊” “没成不算,两家还因此反目了” “是不是你母皇横刀夺爱” “不是。”云瞳当即打断“是你娘打着来山庄见岳母的名义,偷归元大法,被老太太发现后打出了门去。” 凌讶惊得不知所以“这怎么可能” “而且,她还是为个相好的男子偷。”话到这里,云瞳也就不再躲躲闪闪了,她也好奇这一段往事,寒冬、叶秋知之有限,去信问凌笑,被骂了一顿,让神机堂帮忙查,李慕却打起了圣后李氏和凌霄宫主的算盘。如今遇着凌讶,可算是个最好的解惑人了,就算现在不知道,等见了爹娘撒个娇,或许就都知道了。 “相好的”凌讶念着这三个字,脑子里就只有爹爹慈爱的面孔“我娘没纳侧夫小侍,就娶了爹爹一人。” “不是你爹。”云瞳听寒冬说过此事过后,凌碧科另娶他人“是个叫陈亦隆的男人。” “陈”凌讶惊得几乎把舌头吞掉了“你说的是陈小叔我姐夫的小爹,楚针神的那朵小海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第899章凌藏谷中事-4 “陈亦隆是他”这回轮到了云瞳吞舌头。 “他怎么成了我娘的相好”凌讶光眨眼睛反应不上来了“你这,这,这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陈亦隆是卷发不是” “他是光头戴假髻子。” “哦”,两人恍然大悟,异口同声,刚才明明说起过的,却都没有意识到陈亦隆满头卷发,太过惹人注目,便尽皆剃去了。 “他和晚晚都有过目不忘之能,是不是彼此间” 凌讶暗骂自己笨,同小晚相交那么久,都没想到他可能是陈小叔的亲戚。 云瞳却在想晚晚要是也把头发剃光了,大概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了。 两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凌讶才艰难说道“第一,我娘同陈小叔没你说的那种关系。第二,我娘是正经人,在家还总防偷防盗呢,怎么会自己也去干偷盗之事” “我想其中必有误会。”云瞳也同意凌讶所言。 “给姐夫写信,让他帮着问一问。”凌讶说着就推桌起身,要找纸笔。 写了也寄不出去,云瞳苦笑一声拦住“小讶,不急。” “我急。”凌讶气道“我娘这都被叫成贼了,陈小叔也是和蔼可亲的人,说他背着楚针神”后面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人不可貌相。”云瞳顿了一顿“冬叔曾对我说,他设下埋伏想抓陈亦隆,眼见得手,谁知在他背出一段归元大法下卷原文后,被个高人救走了,自此江湖再也不见其踪迹。你知道,归元大法曾分上下,是由凌藏谷和惜花山庄分头保管,两个老太太有约定,自己不修炼,也不传徒女,只为研究怎么补上那个世人所知的缺憾。不想后来,你奶奶她她偷偷收了个徒娣,传给了大法” 这才骂完我娘无德,又骂我奶奶无义凌讶一口气憋在胸隔,满脸紫涨。 云瞳看得心疼,忙过来他身边握住了手“都是传闻,真假难辨,咱俩不是在一起参详么你先别生气。” “别打岔,接着说,然后怎么着了” “被我家老太太知道了,自然要问一问原委”云瞳措辞谨慎“我估计你奶奶就把你娘派来解释,然后,又发生了偷大法下卷的事儿两家自此彻底闹翻” “我奶奶好为人师,遇上有眼缘的常随手教上几招,可要说真正收列门墙的,也不过几人而已。我可没听说她们谁会归元大法,包括我姐姐在内。”凌讶问道“你说的那人叫什么名字” “咳”这一问轮到云瞳尴尬了“是据说是紫曼和” “也姓紫” “是我睿王姨。” “嗬”凌讶何等聪慧,一听就发出了嗤笑“闹了半天,是你母家亲学会了父家术,怎么扯上我家人了张庄主发现有人偷练归元大法,不是该先查查自己庄子有没有老鼠洞么” “所以说此事十分蹊跷。”云瞳言道“睿王姨绝不是从张老太太处得到归元大法的,若同你家也没关系,难道说世间另有一部归元大法” 凌讶想了一想“你这个睿王姨挺有意思的,不就是她在遇仙洞故弄玄虚么” “据说她还有归元秘钥。”云瞳皱眉“顾崇和我说,练归元大法的人一定有秘钥,可我就没有。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么” 凌讶摇头。 “王姨失落临渊,这些全都成了谜。”云瞳叹了口气“等出去后,我想见一见那个陈亦隆,他就住在凌藏谷么” “是,他生了小妹妹后,很少出谷。”凌讶若有所思“紫卿,本是闲聊,这会儿我却觉得你有目的,你是想得到个什么结果呢” 这个问题云瞳竟未想过,认识几个武林奇人知道些亲师旧事为晚晚恢复清白,为小鬼寻归元秘钥,抑或替凌藏谷与惜花山庄解开多年怨结还是只为验证一下自己对睿王姨和遇仙洞之秘的猜测她沉吟许久,眉皱更紧“我也说不清,但我总觉得这些事都与我有关。若懵懂,便危险。” 凌讶愣了一愣,倒觉此话有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我听说碧落王朝的传国玉玺也被陈哀帝送到了凌藏谷。”云瞳又道“这是不是那句天谶失安城者失天下的因由” “啊”凌讶怔楞更甚。 “换言之,得安城者得天下” “喂,得民心者得天下,和谁抱着一块大石头没关系吧”凌讶瞅着云瞳“你可别犯傻,这还在黄庄子养伤呢,就惦着替你皇姐往别人家偷东西去。” “我就是好奇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说的我也好奇起来了”凌讶翻了个白眼“赖秀才要在就好了,她真是无所不知。” “无所不知那她也能开神机堂了。” “对啊,这些事你怎么不问问神机堂” “神机堂不是什么买卖都接。”云瞳暗想有些事也不好让那位李堂主插手。 “赖秀才可是什么都说,只要你管她一顿好酒好菜。”凌讶想起那个邋遢秀才来,不禁笑出了声。 “你别同她走得太近。”云瞳皱眉。 “怎么了” “毕竟女男授受不亲。” 凌讶不由得鼻中哼笑出声“授受不亲啊” 轮到云瞳一怔,目光落到了男人唇上。 “咳”凌讶捂唇低咳,把吃完的饭碗朝她一推“水我早上挑过了,这些你洗。” 云瞳也已吃完,便把盘碗都摞在一起,边走边还说道“你要问赖秀才什么,以后我替你问去。” “那多麻烦啊,我自己有口”凌讶余光挂着她背影,微微一笑。 到得熄烛时分,云瞳先躺进了被中,见凌讶还不闲着,又在捡药开方给自己熬煮,感激之余心中更添了异样我以前为何总是躲着他呢 “紫卿,我又想起一事来。”凌讶背对着床,一边捣药,一边问道“归元大法上卷后来是怎么从凌藏谷转到你惜花山庄去的” “两个老太太决战泰岳之巅,胜败如何,谁也不清楚。”云瞳答道“反正后来归元大法就又合二为一了。” 这说辞,倒是顾着我家面子凌讶会意一笑,又问“张老庄主教你练的大法是全的” “练气练招,有上有下,是全的。” “那你为什么没有那个世所广知的缺陷呢”凌讶奇道“难道是老太太们已经把缺陷补上了” “这个”云瞳努力回忆着“张老太太曾跟我说,修炼归元大法只要达到一定成就,不会受缺陷困扰。之前包括碧落武帝那些练功人怕都是走火入魔了。” “这样”凌讶半天没再说话,忽又问道“前番你气门受损,曾请教过本神医一个问题,还记得吗” 云瞳一愣,等想起问过什么,脸色顿觉发烫“我那是那是” “气门一旦受损,你就会不自觉地采阳补阴。” “我” 凌讶忽然停住了手,不知在琢磨什么,忽然他轻拍桌案,“嗐”了一声,就忙起身。 “小讶,做什么去”云瞳看他拿着竹筐往门外走,忙也撩被坐起“天晚了,外面冷。” “有味药得加上,我去采回来。” “哎,明日再采也不迟啊。” “鬼域兰就是在夜里开的,我知道哪有,去去就回。” “小讶,小讶” 任你喊破喉咙,男人头也不回,云瞳匆忙穿上鞋,想要跟去,谁知这一着急,气门处的小漩涡忽然沉了下去,搅合得肚腹一阵疼痛。 “哎呀,又来了”云瞳额上出了汗,再不敢擅动,扶着床帮慢慢又坐了回去,深吸气,慢调息,一点一点缓解那灼烧之感。小讶说得对,我还不能练功可是不能练功,下一个天启日也没法去见白云长老每日里大门不能出,二门不敢迈,让他一个男人辛辛苦苦养着 一想这些,心浮气躁,疼痛又剧。那一日,她刚能下地,便把四张椅子拼齐,想以后就睡在那上面,哪知凌讶见了,暴跳如雷“正告你,本神医与人治病是讲究规矩的。你敢作践自己,败坏我的名声” “不是我这都好了” “好个屁给我滚回床上来” “小讶,你白日里钻林涉水忙采药,还得给村里人看病换粮米,晚上再给我诊脉,揉腰,按穴位,哪里能睡好” “别说废话”凌讶一嗤“我可不是白养你的,请英亲王、花庄主记好账,来日连本带息再加十倍报酬,一并奉还给我。” “小讶” 你这是叫我不需有任何愧疚,可我怎能不愧疚先前那些就不说了,鸿顺楼遇刺,我泄露了身中碧落十三香的秘密,你为调配解药,跟着去了丰宁,后又陷在瑶山,遇此劫难到如今弄得有家不能归,有亲不能随,和我耗在这里,作了一对“假”妻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第900章相救 想到妻夫两字,云瞳恍惚起来,听凌讶话里话外,凌藏谷中人并不多娶,连风流潇洒的楚针神也只是续弦,凌讶生长其中,自小耳濡目染,该找个像姐姐一样能情钟于一的女子才是,怎会愿意与人共侍妻主呢我已经娶了好几位夫郎,又被人说是受累于美人的性子,成日在官场周旋、战场厮杀,使阳谋阴策逐名夺利,绝非他的良配。何况,我又中了无解的奇毒,落在这么个地方,此生要说与谁还能团圆,自己都不信。再要招惹他,可真就是卑鄙了。 自警再三,不由戚戚。 我见爹爹为情所苦,半生不幸,便想日后自己娶了夫郎,一定真心相待,全力爱护,不叫他们多流一滴眼泪。可惜情路坎坷,事与愿违,看明月圆而又缺,鲜妍开罢又谢。来日春闺梦里,只余一副枯骨;街头巷末,作人谈资取笑,倒是他们,若不曾认识我,不曾与我有何牵绊,这一生大概还能过得自在些。 如此一想,心灰大半。 何必着急养伤、治病、解毒、练功又何必盼着天启日去见白云长老何必还要回到那名利场中去,再把自己弄得头破血流像这样,每日负暄临风,折柳摘桃,把恩怨是非、爱恨情仇都抛在脑后,过上几年,化土成灰,岂不干净 越是这般想,内息越不受云瞳控制,竟在体内横冲直撞、肆意妄为起来,不多时便闹得她脸色苍白,腹痛如绞。断骨接合之处,好像有无数缝隙,一会儿钻出火,一会儿又浸了水,冷热交加,令人备受煎熬。 云瞳把牙关咬得嘎嘣嘣作响,脑子逐渐昏沉,眼前模糊一片,知要栽倒,强扒床板不放,另一只手死死堵在了气门之上。 “我不行了” 一缕魂魄游游走走,似就要脱开皮囊。 “花小紫,你又在胡思乱想”忽然间,凌讶严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有句话,我得对你说” “闭上嘴,屏住气” “此时不说,以后怕是” “说了我也不听”那声音又急迫又霸道,每到危险时刻,凌讶总是这样“你不想出去了不想出去还啰啰嗦嗦问我那么多凌藏谷的事儿干嘛那些都和你有什么关系两眼一闭,人事不知,还操哪门子心呢” “我是是惦着你你得回家” “惦着我就快屏气,压住内息。我自己怎么回家你不是答应过送我么那就好好活着,说什么化土成灰的鬼话许诺不践,好意思自比仕女连小狗也不如” “” “花小紫” “” “就这样,坚持住屏好气,照着我教你的,自己数一二三” 一、二、三疼痛略缓再来一遍,气海略平 “好样的,花小紫,静下心来,慢慢使力你应过我好多事呢,再想一想,都得办到” 什么事啊云瞳在心里也是一、二、三条数着你没见过小甥女,买的长命锁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平日提起,眼泪汪汪没关系,我应了替你再买个大的,好的,孩子喜欢的。 你爱干净,每每采了药回来想洗澡,可挑水实在费力我应了,等我能干动活了,就去小河边,一天挑上十桶,让你洗个畅快 你爱吃青豆,又不愿意剥荚,我也应了,明日早些起来,剥上一笸箩,让你吃个够 “还有” 还有,你举起来就放不下的小镜子,小梳子,漂亮的衣衫鞋履,发簪花钿等咱们出去了,就去铺子里,看上哪个就买哪个 “所以说,花小紫,你欠了这么多帐,想躲起来过清闲日子” “小讶” “这还只是欠我一个人的,欠别人的呢” “” 疼痛渐渐退去,涡流渐渐旋缓,云瞳慢慢地睁开了眼眸,发现身边并无一人。 “小讶”她叫了一声,并无回应。空屋残烛,孤身独影,桌上摆着一个小壶,壶嘴有些渗漏,水珠儿“滴答滴答”流进了杯中。 他还没回来呵云瞳摆了摆头刚才那些声音,只存在我脑海中,是他常常说的。他看我绝望颓唐,就来鼓励鞭策,看我得意忘形,就来告诫监督。在他眼中,我既不是大胤英王,也不是惜花庄主,而是他的病患、朋友、姐妹,还是,需得他那样聪明能干的“妻主”费心照料保护的娇弱“夫郎” “知道为什么又疼了”想到凌讶,他眯着眼睛拿手指头敲打自己额头的样子就又在眼前出现了“你偷吃莓果,还偷着练功,以为骗过了我,还不是自己受罪” 无话可说,云瞳苦笑一声。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云瞳缓上劲儿来,长长出了一口气,听风儿沙沙作响,伴着淅沥沥小雨点轻轻打着窗棱,就又担心起凌讶来下雨了,他没带伞,也没戴风灯多晚了,外面黑灯瞎火的,他去了哪里,怎么还没回来 这一等竟是半夜,云瞳几次起身去迎,都是错把旁的响动当成了凌讶的脚步声。她从床边走到门口,又从屋里到了院门,再站到了高坡石阶上,望着一团漆黑的夜色。 越等越生不安,后悔没有把人拦下焦灼好像狂风,一股更比一股猛烈,把方才那些凌乱矛盾的小心思如落叶一样一扫而空。云瞳琢磨片刻,举高风灯,稳住重心,试探抬脚,往阶下轻轻落了一步。 我得找他去 就在这时,坡下远处忽然亮起了数盏火把,蜿蜒如蛇,来回晃动,像是在朝这边行进。 “出事了”云瞳心往下沉,瞳孔猛地一缩小讶 沈莫没想到会在水潭边儿遇上顾崇,震惊之余,又有些欣喜“你,你在这里,那王主呢” 后面四个字才出口,便被轰然震响淹没了,一股奔流咆哮而至,如狰狞的水怪,又似崩塌的山峦,从两人头顶狠狠压下,瞬间注满水潭。 沈莫猝不及防,呛了两三口水,等把头从水里,见顾崇眼中的杀气变成了惧色,虽看着自己,却已不能说话,水从脖颈漫高到了他唇上,稍一晃动,就会没过鼻梁。他想仰头,可背后是块坚硬湖石,并不给人一点缝隙;他想踮起脚尖,可全身被锁链捆绑得死紧,哗哗声越响,绝望感就越强。 沈莫呆看了他一会儿,醒悟过来,忙冲到他身边想要把人托起“谁把你困在这里的” 顾崇哪里来得及说话,趁着口鼻都在水波之外,一连吸了几大口气,听得又有奔流汇聚的声音,神情已极度紧张。再来一波,就是灭顶之灾。 沈莫不敢迟疑,翻身入水,去解绑缚他的锁链。锁链足有碗口粗细,松不开,扭不动,一节一节摸去,连插钥匙的锁孔都找不到。 天啊,这可如何是好 顾崇挣扎起来,水已快升到鼻尖了,忽然呛住一口,忍不住咳嗽,反把水更多吸进口里,堵得两眼直翻。 沈莫眼见危急,在水下生生使力,把只拳头隔进了锁链和顾崇皮肉之间,造出个空当来,把人往上托高一把。 顾崇空瞪双眼望天,不住喘气,这才得回一命。 “得有钥匙才行。”沈莫摸到一处,像是锁孔,忙勉力探出头来问向顾崇“你知道钥匙在哪儿” 我这半辈子都是在找钥匙,嗬,果然丧命也是丧在这上面顾崇心知无望,把头一摇“找着了也来不及你快走吧” 沈莫看他那副等死的神情,也就不再多问,环视周围,却起了疑惑这难道是个只能注水的死潭每日这样灌注,不是早把旁边淹了吗可那树长得好好的,花也开得艳艳的,全然不是经年泡在水里的模样。 对,解不开锁链,我把水从潭中泄去,也照样能够救人。 “沈莫,你走吧。”顾崇又咽了一口水,唇边倒扯起一缕笑来“我要找紫卿去,死了正好。” “不许诅咒王主”沈莫不是个爱争辩的人,此时却听不得这样的话“你,你要死自己死去,王主吉人天相,自然遇难成祥,她还得和阿恒团圆呢” “叶恒”顾崇一怔,空茫眼中忽然聚起了一层光“叶恒不是早烧死了吗” 沈莫暗悔失言,可他也不明白叶恒为何没死,此时更没空搭腔“反正,反正你要就这么死了,王主可不会再要你了。不想死,就憋住气。” “紫卿不要谁都会要我的,你敢”顾崇马上就要骂人,不妨沈莫竟松了手,又撤拳头,叫他咣当砸回水里,只来得及深吸一大口气。 你敢替紫卿做主死沈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第901章求见 沈莫不再理睬顾崇,憋住一口气,沉到水下,沿着水潭沿儿寻找泄口。果然,就叫他发现了一个孔洞,被人用块大石阻塞,才使得潭水越积越高。他推了推,大石岿然不动,听上面水波澎湃,知是又有激流涌到。 顾崇又一次看着“水怪”狰狞杀至,挥舞着一条巨大“水臂”,兜头盖脸把他按进深潭,心中惊慌,呼救不能,拼力挣扎起来,却怎么也脱不开那条条锁链的束缚。 沈莫冲回水面换气,余光扫及顾崇所在,人已不见,只剩了顶上万千乱发浮在波间,暗叫“糟糕”,连忙沉到洞口,使足全力去推那大石。 一下,两下,大石微微晃动。 石兄啊,石兄沈莫在心中急叫你是娲父补天的一块灵石不是怎么屈尊落在潭下,被黑心的小人利用,阻塞水路,残害无辜。你快回天宫去吧,父神正召唤着你。 不知是他祈祷有用,还是踢推得法,那大石抵挡不住沈莫的真气,三摇两晃之后开始一点一点移位,几处边角在和潭壁的磨撞中划出了宽痕,撒下石屑,上面的青苔早已粉身碎骨。 沈莫,快一点,我支持不住了 顾崇憋得太久,神智模糊,仿佛看见云瞳在对面朝他招手,却隔着一条天河,无船可渡。他急得不行,连声大喊“紫卿,你等一等我,我就来” 云瞳却转过身去,一手一个,搂住了身边两个男人,往远处走了。 也看不清那都是谁,只听得有说有笑,连带嘲讽自己不要爱吃醋的小鬼儿,咱们往个好地方过清闲日子去。顾崇急了,等不及寻船,飞身入水,不妨一个大浪迎面打来。 成了沈莫精疲力尽,终于把大石推离了孔洞,洞口一露,水浪汇聚,如同蛟龙一般猛冲而下,险些把他也一并冲回水府。 再一股激流打来,顾崇的脑袋已浮出水面,一边咳嗽,一边喘气。沈莫扒在他身边,鬓发湿透,粘在两颊。互相看一看,比着狼狈,谁也认不得谁了。 “好险” 都喘了好一会儿,顾崇断续言道“别,别以为我会谢你” “不用谢。”沈莫靠在他身上,捂着胸口,爬也爬不回岸上去。 “谁谢你了”顾崇怒道“你,你不叫我同紫卿一起我” “别干傻事。”沈莫一本正经言道“王主真的真的厌恶自戕,真的不要自戕的男人我听她亲口说过。” “我怎么成自戕了明明是”顾崇恼得说不下去,也不想同他说“你这呆子,快走吧” “钥匙在哪儿”沈莫并不肯走,摸着锁链问道。 顾崇故意拿眼望天“在天神手里攥着呢,你找不来,快走。” 沈莫跟着抬头,想了一想,又钻回水底,游到孔洞旁,想找那块大石,哪里还见踪影。爬上岸,看另有一块形貌相似,便在面前跪倒,磕了个响头。 “这位石兄” “喂,你干嘛呢”顾崇惊讶地看着沈莫。 沈莫我行我素,虔诚无比,对那石头说道“不知那是你的兄弟还是伙伴,已回天宫,烦你给它带个话儿,求诸位神明把钥匙赐下,解救无辜。” 顾崇呆了好一会儿,怒然作色“拜她们作甚不恤良善,专佑奸恶,枉受人间香火” “顾”沈莫被他吓得张口结舌。 “骂得就是她们”顾崇毫无忌讳,怒气喷薄而出“她们高高在上,看着我被罚受罪,几时生过恻隐之心毁人青春,禁人,害人性命,无恶不作,根本就比迦施罗还像魔鬼我就是死了,到你们跟前,也绝不会侍奉你们你们快死了那条心吧” 沈莫只觉耳畔“雷声”阵阵,大约神明就要发怒了,若再降下灾祸如何是好他匆忙跳回水中,见阻不住顾崇大放厥词,干脆张手将他的唇死死捂住“你快别说了” “叫你们吃不着我,干眼馋我就是要和紫卿一起唔唔唔”顾崇一句没说完,再出不了声,火气汇成了两道怒箭,从眼中射出,恨不能把沈莫扎个千疮百孔。 “神明不保佑你,能把我送来救你吗你却怪罪神明,这是恩将仇报。” 狗屁天恩顾崇气得哆嗦你才是恩将仇报,紫卿是如何待你,你又是如何对她 沈莫好心言道“你就说钥匙在哪儿,我去找来,好救你。” 谁要你救等我一脱了困,就把你绑送到玄甲军去顾崇后面还没想完,忽听得远处有脚步声传来,看天光已然放亮,知是到了刑罚结束的时辰。 沈莫比他耳力还好,自然也听见了,面生疑惑,铁拳攥起。 顾崇忙在他手底摇头,挣扎着要说话死呆子,快放开我。 沈莫手下一松,轻声问道“你知道来的是谁” 顾崇神色紧张,几乎只用耳语“你正遭通缉,被人发现可不得了,还这么不遮不掩地到处乱逛,不是找死” “我不怕死。” “我怕”顾崇暗道怎么世间还有沈莫这种笨蛋、呆瓜、还会被人喜欢简直,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话“你去见碧落大祭司,让他救我。” 沈莫一怔“他有钥匙” 顾崇只得点头“一定一定要面见大祭司,越早见,我就越安全快走” “那这会儿”沈莫迟疑起来“万一来的是坏人” “没时间了,就告诉你这会儿我不会有事。”顾崇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焦急担忧全在眉眼之间“快走,快走,去见大祭司,只有他能救我。” “哦”,沈莫全然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听顾崇言语,似有转机,不妨暂时听从,便纵身跃出水面,看周围也没个藏身之处,只得离开远些,轻飘飘落在一棵树上,屏息凝神听着动静。 来的是四位黑衣神使,不似往常般循规蹈矩,脚步都有些匆忙。 顾崇最厌见着他们,把头一歪,把眼一闭,假作不省人事。 “呀”,神使们见到他,个个绷不住叫出声来,叫声有高有低,显见意味不同。几双手同时伸来,有探顾崇鼻息的,有摸他两侧颈脉的,有直接压他心脏的,末了都是一句“天神怎么没要” 有脸要么顾崇暗在心中骂道吞吃了多少年轻男子的骨血,他们早晚会把肚腹撑破。 神使们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当中一个从袖中取出钥匙,解开锁链,另外三人一拥而上,把顾崇从水中拖回岸边,放到抬来的软席上,盖好一条白绢,抬着往大祭司法驾兖州驻地昭明院而去。 沈莫见他们远远走了,并未伤害顾崇,暗松口气,靠在树干上吹着凉风,脑中渐渐清明怎么神使有钥匙,是他们把人绑在潭水中的为什么方才要杀顾小鬼,这会儿却又不杀了忽然想到,是不是顾崇言语无忌,冒犯天神,被发落至此他让我去求大祭司救他,看来内中另有因由。 这般想着,不敢迟疑,忙从树上跳下,寻个出路要走,七拐八绕,翻到一处院墙,想起顾崇提醒,不可露着真容在街上乱逛,虽为难至极,还是当了贼偷,换穿了人家一身粗布衣裳,又按着父亲教过的法子,简单易容之后,再戴好蒙巾,溜出门来,看看与旁的小郎无异,这方安心,打听碧落大祭司法驾驻处,原来就在前面。 沈莫打叠起求大祭司救人的说辞,走着走着,忽觉身无寸奉,两手空空,全不像个虔诚信众,忙放慢脚步,四下偷瞄,见自己是跟着一个也去敬神的老头,老头身背小筐,中有两副白香。他在心底连告“得罪”,偷偷近前拈出数支,也如人家一样,捧在手里。蒙巾下的俊面为着一再做贼早已通红,只得默念当日云瞳所教“从权乃慰,不从乃溃”等语稍解愧疚。想着等我救回顾小鬼,多给神明磕头。又想我已罪行累累,就算把头磕破,神明也不能饶恕。就算神明饶恕了,自己也不能饶恕。债多了不愁,反正是要下地狱,到时再一并清算偿还吧。 到了昭明院,不想竟进不去。守门神使告知,大祭司几日来恭待神旨,闭门诵经,不见信众。至于何时才为百姓赐福,尚不能知。 老头等几人悻悻而去,沈莫心中不胜焦急见不着大祭司可如何救顾小鬼呢上前再求,几次三番,神使都赖得搭理他了,只言施主可归家往念心经,自达神明,何必请大祭司代传 见人把院门都关了,沈莫无法,只得先往回走,心中苦思对策我若翻墙进去,强找大祭司,登时便要闹个天翻地覆,只恐救不了顾小鬼,还惹出其它祸事来。若等到夜里偷溜进院去见,又怕耽误,顾崇可明言告诉我要越早越好。还有什么法子能行得通呢劫持兖州城守,给我带路求药圣和那个把我认成父亲的老头帮忙,还是 他想得入神,也没注意就停在大街中间了,仰头看天,皱眉沉吟,只觉件件不妥,自己挡了过往行人的路也不知道。有个小娃子瞧他样子奇怪,拽着爷爷绕他一圈“哥哥你在看什么呢” 沈莫也没听见。 小娃越发好奇,也学他样子扬脖看天,一边还叫“爷爷你快看,哇” 那老爷爷是哄娃子,也就随声附和着“哎呀,平日都看不到的,我家仔仔好福气” “什么看不到”大街上矗着三个人,有老有少,都仰着脖子瞪着眼睛不动,过往百姓如何不觉奇怪,都想知道他们在看什么。 “好好看啊”小娃拍手叫道“我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百姓们各个拢手,见天上流云翻卷,不时雁飞,哪还有什么别的。可架不住就有乱说话的“哎呦,我好像也看见了,像个天鹅似的。” “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有人笑道“我看着像鸾凤呢。” “你一双狗眼,还看得见鸾凤” 哄笑声大起,却也越聚人越多。等沈莫醒过神来,发现自己被围在当中,骇了一大跳。身边全是人,举头望天,指指点点“看见没我也看见了。” “老人家,您看什么呢” “咦”被问的正是那个带小娃的老爷子,瞪着沈莫面色不愉“不是你先看的吗你看什么呢” “我”沈莫一呆。 忽听一个清亮的童音大叫“龙,快看,是紫色的龙” 紫龙沈莫急速抬头,天上什么都没有,可灵光恰在脑中一闪,他飞速抓住,提声大叫“是龙,紫色的龙,紫龙大王现身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第902章谋财-1 紫龙大王 这是哪位神明,大家谁也不知道。若在平日,对虚空,望流云,瞅见雁阵,听到雀鸣,不过扫眉一笑,恐怕还要讥嘲几声你是想见神仙想疯了吧神仙哪得空理你可今日却有不同。孟冬刚至,北风徘徊,曾见沉光笼日,雨暴云狂,瑶山轰鸣,兖城震动,世传临渊现世,岂无灵异百姓们一连多日不敢出门,胆小些的更窝在被中瑟瑟发抖。听闻大军向西调动,封锁疆界,加固城防,马蹄声、剑戟声、兵士嘶喊声不分日夜从街上传来,各个凌乱急迫。等碧落大祭司法驾临城,局势才缓和了些。铺市渐开,买卖照做,官府也贴出了安民告示。但街头巷尾大家暗中议论,都觉一定出了什么大事。 故忧未平,惊心未去,哪儿经得起沈莫炸雷似的一呼。众人垫足翘首,纷纷张目,正有烈日流金,透云而出,直直看上一眼,眼前金花乱冒。 “呀”,有人捂眼大叫“紫龙大王是从太阳里钻出来的,不叫我看。” “神圣金身,岂容你胡瞻乱看”上了年纪的几位已经跪下磕头了“大王显圣,保佑吾等小民啊” 有带头的,就有效仿的,一众百姓甭管是亲眼看见紫龙大王还是没看见,皆驻步停车,对日下拜,连商铺里的掌柜、小二并客人们也都听信跑了出来。片刻功夫,大街上人拥马叫,热闹非凡。 沈莫想着光拜太阳不成,得拜大祭司去,怎么叫这些人换个地方拜去呢不留神被人一拽,又遭训斥。“我说小伙子,你怎么还直愣愣杵着不给龙大王磕头啊不怕大王找你的麻烦吗” “啊”,沈莫一瞄四周,大家都虔诚跪着,就自己一个挺腰站着,赶紧也矮了腿,低了头,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是琢磨着得去拜大祭司” “对啊”拽他的老爷爷一听提醒领悟过来“大祭司一到兖城,那邪风就不刮了,一念经文,紫龙大王就显圣了。大祭司也是个有神通的啊。” “紫龙大王是不是来命大祭司给百姓们赐福啊” “好像大王是往昭明院飞了。” “那还等什么大祭司一定也升座了,乡亲们快去拜谒吧。” 这个着急去求福,那个自然也不能落后。人流如织,往西涌去。 “我家女婿怀孕,想请大祭司给看看肚子,看里面是不是个乖孙。” “我家老爹犯咳嗽,买不起药吃,请大祭司摸摸头顶就好了。” “我家进的布料被阻在半路了,得请大祭司帮忙给运回来。” 沈莫才跪下,周围的人却都站起来了,自己险些被撞倒,还又成了那个挡道儿碍事儿的人。 “你看你一个大小伙子,怎么腿脚还没我们老人家灵便快走快走,你没事求大祭司吗” “有,有的。”沈莫着急忙慌地从地上爬起来,也跟着人流一路小跑,中间偷回了两次头,往天上看。金光下的云朵,真就好似驾双翼飞马,持枪挽弓的她 王主 等见了面,你再让我讲紫龙大王的故事,我可讲得出来了。 忽想起初次侍寝的那一晚,她强横霸道,他心猿意马,她罚他写字,他虚与尾蛇,那五十遍“王主是我的天,我的一切都属于王主”最后写完没有却已记在了心里 眼泪簌簌落下,沈莫下意识去摸碧绿小蛇,颈上却是空空荡荡。 别哭,别哭 他使劲儿仰头,把就要迸发出的嘶喊强行留在了喉间天还没塌下来呢,我一定能找到王主 昭明院 神使们从大祭司卧房退了出来,商量片刻,各自散去。其中一位穿过斜廊,绕过影壁,到了边角一座不起眼的青瓦房前,轻扣门环,有人来接。 “殿下正等你呢。” 神使点了点头,入得屋中,把黑色罩巾摘下,露出头脸,是个四十余岁其貌不扬的男子。 “主子在这里还住得惯吧” 屋中坐着一个年轻女人,穿着粗布衣裳,面色满带烟黄,声音嘶哑得厉害“丧家之犬,住哪里不惯” “殿下千万别泄气。”为神使开门的也是个女子,腰间系着条围裙,脸上也有易容。 两人正是青峦和赵枚主仆,扮了一对伙妇,混到了大祭司法驾之中。 “是啊主子。”神使也忙安慰“您从兀岭毫发无损地出来,紫云瞳却在瑶山不知下落,两相比较,主子最得天佑。” 青峦唇角一嗤“不知下落,不等于灰飞烟灭。” 神使忙笑“落在临渊,早晚不得灰飞烟灭反正她是不能再蹦跶了。主子以后行事布局,必然处处顺达。” “你这是在笑话我技不如人啊。人家死了,我才能在世间顺达。” “啊”,神使立刻就跪下了“奴才绝非此意。” 青峦长叹一气,摆了摆手“起来吧,你笑话得没错。我差紫云瞳远矣,输得无话可说。” “主子,胜败乃兵家常事。” “青王当年屡败屡战,曾被打得只剩三人两骑,刮树皮、吃草根才得活命,但终于开创大麒二百年基业。您初试牛刀,小有失利,不算什么。” “再说了,这主要是青泰李氏无能,连国都洛川都保不住。若由您统率大军,何至于此” 青峦扶额闭眼,听她两人连声相劝,又是深深一叹“不说这些了余猋,大祭司可还好” 这位神使俗家便是姓余,闻言近前“不出主子所料,有人借神刑暗害大祭司,但大祭司福缘深厚,并未出事。” “哦仔细说一说。”青峦眸光沉肃下来。 “大祭司屡犯神规,常受刑罚,他自己多选浸潭。”神使言道“但这一次有所不同,他受了伤,体虚气弱,日夜咳嗽,便选了跪经。可神谕竟没有同意,仍把他送去了寒潭。时辰一到,我去放刑,发现他顶发湿漉,人已晕厥。” “就是说潭水曾经没顶” “是。”余猋佩服得看着青峦“那处水潭我去看过,虽有上流渭河分支浅注,但经下游通泄,天然形成,水势徐缓,只到人胸口稍上。浸泡半夜,并无危险。” “没有危险的寒潭,却淹死了大祭司,说明什么”青峦眸光一闪“自是神意昭彰了。” “奴才听得清清楚楚,有人还说怎么天神没要,这又算得个明证。” 赵枚皱眉问道“为何要谋害大祭司呢” “因为她们觉得大祭司是我们的人,除掉大祭司,就等于断了我们的喉舌。”青峦习惯性伸手掏梅豆,襟下却没有那个荷包了,她愣了愣,反应过来,立刻改了攥拳“可她们不知道,大祭司并不听命于我,害死他,反倒是叫这帮人自己露出了原形。” 余猋忙道“除了说话的那个,奴才觉得一起去放刑的张、何两位,也是那伙子人。” “那伙子人是谁啊”赵枚急问。 余猋摇了摇头“不清楚。” “紫胤、雪璃、玄龙、甚或金乌,派些细作在此,都有可能。”青峦冷声笑道“神山这块肥肉谁不眼馋仅一副英王射日图就卖得白银十五万余,以此购粮筹饷,能养不少兵啊。” “那副英王射日图售银不是专用于”赵枚起了疑惑。 “治水那是多费钱的事”青峦把嘴一撇“水道分处六国,本就不通,再逢战乱之年,洪水也是利器,你能治,她可能毁,那还怎么治哼,就把全国赋税的一半扔进去也难有成效,紫云瞳可不会做这亏本的买卖。她不过是拿供奉神山当幌子,邀买一个爱护百姓的好名声,再卖大麒一个虚面子罢了。之后暗度陈仓,还是要把好处落回自己荷包里的。如今她死了,这笔银子用于何处,可就要再商量了。” “胤皇名正言顺可以”赵枚拿手指画了个圈。 “想要名正言顺,就得先昭告天下,给她爱妹大张旗鼓地办场丧事。”青峦笑道“英王战神一般,死在临渊,你说天下闻之会如何震动我要是胤皇,还不能这么有恃无恐。” “哦,所以她不便伸手。”赵枚恍然大悟。 “区区十五万两银子,于神山只是九牛一毛,连躲在这犄角旮旯的本殿也没放在眼里,何况兜里鼓鼓囊囊的胤皇真正让人动心的,是神使们手中的财权。”青峦勾起唇角,却没笑得出来“打仗打得什么一是兵,二是钱,没钱就养不起兵、打不赢仗。这道理连我那每日炼丹的老姨母都明白。可大麒地处偏僻,农耕不利,商贾不行,真没钱啊经此一败,洛川以南稍微富庶些的地方又都丢了。” 赵枚以拳捶胸,痛心疾首。 “胤国虽富,但与四国同时开战,紫雲圖的日子也过不宽裕。咱们只顾逃难,未闻战报,但我想紫胤必与雪璃讲和了,战火就停在嵘城檀岚州一线。双方都要输送补给,休息养兵。至于玄龙,若出师赤凤不利,后防一定难稳,九戎必要趁机作乱。玄承璧小娃娃也是需要钱的。处处要钱,都哪里来啊与其自己勒紧裤带,不如伸手偷取嗬,毕竟神山这一座大金库明晃晃地摆在眼前,连瞎子都看得见呢。” “殿下的意思是,现今六国都要来打神山银库的算盘了” “哪是现今才开始的,至少打了一百年了,算盘珠儿都快被打散了。” “可是”赵枚疑惑起来。 “你是想问六国虎视眈眈,怎么神山还能那么有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第903章谋财-2 “你是想问六国虎视眈眈,怎么神山还能那么有钱” 赵枚连连点头“臣下只觉不可思议。” 青峦一笑,亲手倒了两盏茶,又从头上拔下一只长簪,搭在桌沿儿边上,把茶杯各自放在了两头“神山是碧落王朝留下来的,六国王族都想继碧落为正统,找不着传国玉玺,便对神山恭敬有加,至少面子上得过得去吧自来王权神授,是糊弄老百姓的最好说辞。” 赵枚“哦”了一声百姓们累家累代被碧落陈帝引着信奉神明,你不信,她们就不信你。供奉神山也一样,别人供奉,你不供奉,百姓们就会跟从别人,不跟从你。此消彼长,六国国主谁还舍不得一点子供奉啊。 “日积月累,神山的银库里就都被填满了。” 青峦颔首,又道“银库填满,便会招贼惦记,今古皆然。但六国国主毕竟不是普通的贼,谁也不能明目张胆地从神山银库里拿钱。你盯着我,我防着你,说是贼,也是护卫。” 赵枚看着那两个茶杯在簪子尖上晃晃悠悠,却一滴未洒,知是打了平衡的缘故。 “我说的是大财权,不是八千一万的小数目。” “是,臣等跟随殿下,也不敢鼠目寸光。” 青峦笑了笑“银子在那里躺着,拿到固然是好,但防着别人在自己前头拿,或比自己拿得还多,更要紧。你说当前这个局势下,怎么能自己拿,又不让别人拿啊” “这个”赵枚看了一眼余猋。 余猋暗自摇手我还没这个本事,不敢说大话。 青峦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推动簪子,让它带着两个杯子转起来“暂时喝不着茶,就别忙打碎杯子。六国动不动就请神山赐福,请大祭司讲经,你以为是干什么呢” “奴才有时也为这个疑惑。”余猋言道“求雨、观星、占卜吉凶这些还算大事,有时为着王妹御弟成亲,王侄皇亲生小娃子,甚或后宫宠君犯个咳嗽、做个噩梦,都来延请。神使们干不了别的事了,一去就是个把月。” “呵呵,就是不能叫你们干别的事儿。” “也不是白请,都会孝敬不少银子。” “那些不过小惠。” “哦”,赵枚先一步明白过来“找些小理由,给些小恩惠,为的是把神使们鼓捣到自己眼前来。” 青峦停了手,饶有兴味地看那簪子自己在转“神山规矩,本殿也略知一二,大祭司法驾在哪里,神使必得跟从。大祭司虽无决事之权,可护卫他是神使最重之务。若大祭司得天神召唤,忽然飞升” “啊”,赵枚大叫一声“他要死了,神使们哪儿还得空决议银子的事” “莫说决议银子,什么也决议不了啦。”青峦出手如电,在簪子上一拨,一杯茶落到了赵枚手中,另一边递到了余猋嘴边,自己则将簪子稳稳插回发间,冷然一笑“真好算计,差点就得逞了。” “哎呀,主子,奴才前还糊涂着,以为您是杞人忧天”余猋额上起了层层冷汗“大祭司今日若死寒潭,那那后面的事儿可都没法办了。” 青峦收起笑容“是啊,但我没想到她们动手这么快。” “动手的是胤皇无疑了。” “倒不见得。”青峦瞅着气愤填膺的赵枚“法驾毕竟还在胤境,胤皇拿什么名目留不住人,非要开杀戒杀了大祭司,法驾得立刻回神山,于紫胤无益。” “哦,对对对。”赵枚一拍脑袋“那就是和胤皇作对的人了,怕她扣着法驾自己偷摸弄钱,先下黑手。” “和胤皇作对的人,就是主子的盟友了。”余猋眼睛一亮“是不是恭亲王” 青峦没说话,抱臂沉吟片刻“不帮忙还添乱的,没资格当本殿盟友。紫云昂还是恭王吗经此一役,怕她脑袋已经搬家了。” “现今瑶山封路,边境不通。大祭司要是死了,法驾赶回神山,殿下也可从容脱身,只是要在玄龙绕个远道罢了。”赵枚挠挠头“怎说是不帮忙还添乱呢” 青峦拿眼觑着赵枚“你呀,走路就只一条道,那能走得顺达吗” 赵枚呆了一呆,忙躬身施礼“臣不求顺达,就想跟着殿下,一辈子都在这一条道上。” 臣下表忠心,青峦心中很是满意,眉毛挑一挑,嘴唇弯一弯“可我想跟着大祭司多走几条道呢。像安城那种边边角角的地方,我还没去过。” “殿下不是要带韩飞去见符珍吗怎么又”赵枚愣住了神。 “符珍啊还是要见的。”青峦冷笑道“可不提个猪头进庙门,难道让我去挨小沙弥的冷眼韩越是韩飞的亲弟弟,姐姐声声呼唤,他充耳不闻,掉头就走。嗬骨肉至亲尚且如此,那帮子见利忘义的东西,不给些实打实的好处来,和她光讲旧情,不顶用。” 赵枚皱着眉头对余猋言道“从神山这边先弄一二百万,让殿下使着,好过跑到安城那么远的地方费劲儿去。” “一二百万”余猋眼珠子都要努出来了“大人您说得轻巧。” “怎么,老大人派你过来也有十几年了吧”赵枚瞪他“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这到了该你报效的时候了。” 余猋哭丧着脸,“噗通”给青峦跪下了“奴才无能,辜负主子和老大人栽培,十几年才混上个放刑神使,够不着决议财权的差事。” 赵枚一愣“那你总知道神山银库在哪里吧” 余猋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那是机密中的机密,我连是谁掌库也打听不来。” “啊”赵枚咧嘴斥道“那神山是怎么花银子的比如眼下紫云瞳复生,问你们要她那十五万两,你们能说不知道银子在哪儿吗” “大人勿恼,听我细说。”余猋语气也急迫起来“神山每有决议,写成符章,敬奉到神明座前。几天之后,神旨便会赐下,数目不大的话,即去银铺通兑。” “哪些银铺” 余猋掰着手指数了几家,无不是六国信用良好的大银铺。 “数目太大,银铺兑不出来呢” “那就分次,或同时从几家兑付。”余猋言道“像主子方才说的,六国也都盯着,数目也不会太大。” “那要不是银子呢”赵枚几次说不通,便起了急躁“金玉珠器,神像瓷雕,都往铺里兑去” “那些兑不出来。” “我知道,是问你藏在哪里了” 余猋把手一摊,青峦已先朝赵枚笑道“好了好了,你不要为难放刑神使了。那些宝贝不在神山。” “啊”莫说赵枚,连余猋也大吃一惊。 “神山五脉尽在玄龙境内,若供奉也在那里,岂不是玄龙占了便宜,别国吃了亏了” 余猋闻言松了口气“奴才十余年来尽心寻找,一无所获,原来是是找错了地方” “不在神山,会在哪里” “我猜”青峦眸光深远,沉吟良久“也许是在归元洞。” 屋中没了声息,赵枚、余猋大张海口,都呆住了。 青峦瞅着他们的样子,噗嗤笑了“兜来兜去,又兜回传说里了,不过”她抹去笑容,回复严肃“自从知道了鬼蛊仍存世上,我觉得归元洞也未必就是个传说。” “鬼蛊”赵枚问道“殿下是说胤皇判的那个二火案不过是借鬼蛊之名罢了。” 青峦一摆手“我说的是大祭司清清白白侍奉天神一事。”她转向余猋“他继任之时服用的圣水,便是一味鬼蛊吧” “”余猋顿时一僵天神赐下的圣物,实是魔鬼迦施罗的东西,这要是传出去,神山脸面荡然无存,嗐,还什么脸面,连神山也没了存在的理由。 “不必惊慌,本殿只是猜测而已。”青峦知道他在害怕什么,淡淡一笑“还说归元洞吧,既然不在神山,我想只能是在两个地方了。第一,是临渊。第二,是安城。” “呀”,赵枚从未想过这些事,纳罕青峦是怎么想到的。 “临渊世之秘境,有去无回;安城么” “藏进安城的东西过了时限也拿不出来。” 青峦一笑“总还有个时限,比去临渊一趟要容易得多。” 赵枚总算稍有领悟“所以殿下说要去安城” 青峦瞅她一眼“跟着大祭司去,不比自己去方便现今局势紧张,可不能叫他随便升天。天神们那里,烧化几个纸人侍奉也就是了,余猋啊,把纸人扎得漂亮一些。” “是”,余猋咽了口吐沫,暗道这也太敷衍神明了,万一神明发怒 “殿下,对大祭司是不是也该查一查”赵枚言道“万一他听命于谁,反过来对您不利,怎么办就像今日浸潭,他没死,只是因福缘深厚么” 青峦想了一想,问向余猋“老大人插手神山事物也有不少年头了,怎么没安排个自己人当大祭司” 余猋躬身答道“是有安排,但前任大祭司升天突然,继任人选又出了些麻烦,便没赶得及。” “这位大祭司是怎么选出来的” “神谕是由前任大祭司亲口宣出栖霞山有位额上生红珠的男孩。” 青峦眉头一皱。 仿佛又回到了那夜祭坛之前,余猋忽觉阴风四起,禁不住就战栗起来“我当时就跪在那里,大祭司不是临终神态,似被天神附体,口宣旨意,凛然绝不可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第904章谋财-3 天神附体,还是鬼怪托生 赵枚听余猋那阴森语气,又看他那颤抖模样,没来由也觉得脖子后面冒起了凉气,好像有什么东西伸手在胡撸她似的。 “我说,喂,你别在殿下面前装神弄鬼的好不好。” 余猋哆嗦着直往身后看“不敢,不敢,只是” 青峦镇静如常,此时咳嗽一声,露出安抚的笑容“这便是了,除去想继正统、互相制衡、不知宝库下落以外,畏惧神鬼也是原因之一。神山这块肥肉,眼馋的人多,可真要在神龛前张口去咬,就先得豁出自己挨剐去,敢触神威,敢承天谴。” 余猋明显不敢,一个劲儿垂头。 青峦一笑“有什么事自然本殿顶着,神佛明察秋毫,怪罪不到你们头上。” “下地狱就下地狱了。”赵枚使劲儿跺脚“臣等追随殿下,矢志不渝。” “奴才,奴才也”余猋的舌头大概麻了,说得含混不清“恭听主子吩咐。” 赵枚暗里斜他一眼,极是不屑。 “接着说吧。”青峦就似平日里唠家常一般“大祭司继任之后,你们看他怎样” 余猋抹了抹额上的汗“大祭司聪明有口齿,比之前的那位强多了,老大人对他很满意,没再考虑过替换。” 青峦点了点头“毕竟为神山赚钱也是顶要紧的事。” “那他私下里呢也能安分守己”赵枚从旁插了一句。 “这个”余猋又为难起来“依着规矩,大祭司私下里做什么,神使们不能过问。” 赵枚当即一嗤“什么鸟规矩” “大人不知道,大祭司毕竟是由天神选中,以后也是要去侍奉天神的,他在凡间种种,只要不违神规,我等不敢干涉。”余猋咧咧嘴“要是干涉了,我也得受罚,怕再当不了神使了。” 赵枚又拿眼珠子瞪他“迂腐不会暗里查么” “暗里”余猋扭开头嘟嘟囔囔“大人可以试试去,这种活计,连神机堂都不接的。” “嗬,你们怕天谴,我不怕,我替殿下去查。”赵枚拍拍胸脯,说得硬气十足。 青峦摆手低笑“就查出什么来,也没大用。” “啊”赵枚愣住“怎么没大用” “大祭司虽然尊贵,在神山却无决事之权,还被许多神规束缚着。勾结他,费力不讨好。一不留神,自己还被牵连进去了,被人抓到把柄,指你觊觎天神禁脔,不被刀斧加身,也要被吐沫星子淹死了。” “就是这样。”余猋忙道“大祭司受六国供奉,百姓膜拜,可说到底不过是个精致摆设。” “真好摆设,由着你们一边供奉,一边责罚,还有人惦着杀他。” 一句话提醒了青峦“才说大祭司不违神规,便不会受罚,那他这次被浸潭,是因为什么” “逾期未归。”余猋禀道“是被神使们找回来的。” “在哪儿找回来的” “就在兖城。” “这里”青峦一愣,听赵枚已经问道“他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你还说他受了伤” “是,伤得不轻。” “怎么伤的” 余猋光泯吐沫不作声。 “这事问问没什么吧”赵枚诧异不已。 “问也白问。”余猋咳嗽两声“按说大祭司该清心寡欲,念经敬神,可他们都是怪癖成堆的人。以前一位喜欢做欢情床,振振有词说是天神让做的,神使们谁敢拦着他做你问大祭司来兖城作甚,如何受伤,他答一声,天神不叫告诉。你能怎样” 赵枚一口气憋在了嗓子里,听青峦已朗朗笑了“好聪明的摆设,也会拿天神当盾牌。不然触犯神规太多,早被打碎了。”神思忽又一动“你们往兖城来,是为找大祭司么” “呃”余猋卡了个壳儿。 青峦何等精敏,立刻就觉出来了“不是” 余猋连忙言道“在琅郡时,有五色云翻,神迹显现,指在瑶山,神使们便请大祭司移驾,但在之前” “还有事儿” 余猋凑近青峦,压低了声音“在信众们抄写的经文中,大祭司发现了一张字条,上写在瑶山神仙顶上看见了归元秘钥。” “啊”赵枚大吃一惊“才提到归元洞,这就有了秘钥。” 青峦也没想到,微皱眉头“然后呢” “大祭司说,此非经文,如何能敬奉诸仙拈出来递给神使,令其处置。” “大祭司有何异样” “没有。” “你们在场的神使都传看了字条” “是”,余猋答道“商议半日说不能奉天,丢之外炉焚化。过了几日才见琅郡云天异象,占卜是凶,当往消灾。” “嗬”青峦一阵冷笑“大祭司是什么时候离开法驾的” “应是路上。之前凌霄宫主来拜,两人还曾在静室说话。” 赵枚转转眼珠儿“殿下是疑心大祭司去神仙顶找归元秘钥了” 好半晌,青峦都没再说话。 余猋看看赵枚,又看看外面天色“主子” “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吧。”青峦终于言道“替本殿看护好大祭司,此人若就这样升天了,太便宜了。” “是”,余猋躬身行礼,磕头辞出。 屋里赵枚低声问道“殿下,您说便宜是什么意思” 青峦淡淡一笑“我才想了个好计策,可惜,对手不在了” 赵枚越发疑惑起来。 神鬼之道最能愚民青峦暗在心里佩服起那位设立神山、普济万民的碧落高祖皇帝来又能敛财,又能收拾人心,又能叫自己不好说的话借神明之口说出来唉,怪不得人家能一统天下,而我,却不知还要在天下流浪到哪一天,差之远矣,远矣啊 “殿下”,赵枚以手掩着口极力压低声音“我看姓余的这帮神使不可信任,无能不说,胆小还小,难于担当大事。” 不多信,但要用,你看紫云瞳是怎么信用韩越的青峦暗里叹了口气,一掸身上灰土,起身言道“该给神使们做饭去了,赵大人你做什么拿手啊” “臣下”赵枚只剩了干瞪眼“臣下什么也做不出来。” 青峦一拍她肩膀笑出了声“那就去等消息吧,看看都是哪些人上了瑶山神仙顶。” 不提她们私下计议,另有一拨人也正在房中争辩。 “我说什么来着,这位大祭司是由天神亲自挑选,福缘深厚,不是你想暗算他,就能暗算得了的。” “那是福缘深厚么是他背后有只黑手,一直托着他。” “黑手是谁闹这一出,揪出来了吗” 没人应声了。 “哼”,一人怒道“门主说过多少回了,一定要谨慎行事。你们可倒好,轻举妄动,打草惊蛇,把她半生的心血全给毁了。” “” 半晌,有人低声埋怨道“就你那句天神怎么不要惹了麻烦。” “我我只是觉得奇怪嘛” “行了。”有个粗重的声音打断他们,转而问道“郭小娘子,有门主的消息了吗” 郭文卿安静立在角落里,一直不曾开口,听这句问到了自己,才低声作答“还没有。但文卿想,以门主之能,必无险事,诸位稍安勿躁。” “瑶山整个封了,落仙门也不知成个什么样子了。” “我们又要和二十年前一样七零八落了。” “唉” 伤怒未几,叹息不绝,众人都垂下头来。郭文卿强言慰道“门主常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今局势不明,大伙儿还是各自蛰伏,静待门主归来吧。” “不可再冲动行事了。”之前那人厉声言道“大祭司要是升天了,神山封道,至少一百二十日,咱们想做什么都不容易。” “今儿办这事也不都是冲动。”有人辩解道“我听说门主找回那个孩子了,本就预备让他继任大祭司,现在到处乱七八糟的,机会正好。” 郭文卿一愣,没来由地想到冯晚,一颗心猛就缩紧“哎,您说哪个孩子” “以前养在八门锁凤阵里的,门主管他叫小羊羔。” “找,是找回来了,不过”旁边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那孩子业已超龄,且言有室,如何能再进奉天神” 说的就是他,那个常穿绿衣的卷发佳人,门主说是自己的儿子,可他不认,自称花逢公子郭文卿才想到这儿,已急急开口“门主并没说过让他继任大祭司,且瑶山大乱时,他被人劫走了” “啊”显见几位神使还不知道这个消息“被谁劫走了” “听他侍儿绿蕉描述,是毒王希诺罗。” 消息太过震惊,众人都呆住了,好半天才有个声音喊出来“这可麻烦了,定是那老混蛋知道了孩子的不凡之处,带去解毒了” 郭文卿一呆,正待问冯晚有何不凡之处,忽听门外小童来禀“报与各位神使知道,巳正,紫龙大王现身东方,百姓们叩拜于街市,现又至昭明院,恭请大祭司升座,降喻神旨。” 什么大王神使们面面相觑怎么没听说过啊 其中一人先喝退小童,命敲正阳鼓,众人随之整理衣冠,预备占卜等事,有位神使悄摸问道 “喂,是不是半夜浸潭时天神们没在家,现又后悔,派紫龙大王来接引大祭司了” “算了吧老兄你,还惦着请大祭司升天呢他升天了,谁来宣喻神旨,安抚老百姓啊你又不是没见过那牵袖拽袍不依不饶的厉害,快点吧,我在这儿都听见叫嚷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第905章只缘此山中 听得鼓声大作,蜷缩在榻上的顾崇微微松了口气,至少未来几日,他的命算是保住了。他不怕死,他怕死了也是孤零零一个,上天入地,若是找不到紫卿,却被那些冷心肠的天神抓走、禁锢、肆意糟践,怎么办 小小一间寝室,四壁灰白,一尘不染。两扇直棱窗紧紧闭着,好似铁栏一般,隔绝了红桃绿柳,春花秋月。一桌一榻一个蒲团,不知多少大祭司用过的,成了他全部家当,走到哪里搬到哪里,时刻提醒着他该过什么样的日子。 到上京不久,赶上紫云瞳迎娶两位侧君。趁着敲锣打鼓的热闹,他偷偷溜去英王府,只见到处张灯结彩,花团锦簇,让只有两只眼睛的他都看不过来了。好不容易才找到叶恒住的大院子,也是高屋敞阁,皆予精雕细画,花窗锦帐,无不尽善尽美。入门一座大屏风,绣着一只开屏大孔雀,顶冠鎏金耀目,尾羽五彩斑斓,昂首迎日,目无下尘。几个小仆围在旁边窃窃私语 “多精致的东西啊,怎么公子不要” “公子说太张扬了,不合他身份,等禀过王主,还让送回库里去。” “哎,公子是没去看过两位侧君的新房,那铺张得才叫吓人呢咱这算得什么,一架屏风而已。” “就是,怎么不合身份了公子在府里最得王主宠爱。你看王主从夜来香买回的那些衣裳,赏赐公子的最多了。” 什么衣裳顾崇好奇起来,趁人不备,倒翻窗口,正巧门边上的大柜是打开着的,里面挂了两排寝衣,华贵艳丽,美轮美奂。 小仆们各个艳羡不已,却只围着看,不敢上手摸。 “公子本来就漂亮,再穿上这个难怪王主的眼睛离不开他呢” “咦,谁把破的也挂在里面了要被公子看见一准生气,快扔走吧。” “别,别,你不知道,就是公子让都留着的。” “为什么啊又不是得不着新的。” “你道怎么破的我悄悄告诉你,是公子侍寝时被王主撕破的” 小仆们耳语一阵,脸上都泛起了红晕,又“咯咯咯”笑起来。 顾崇忽然就在梁上待不住了,本还想去看看沈莫、离凤,再到洞房戏耍一番新人,也都意兴阑珊。满眼的红,遮天蔽日,迫得人喘不上气来。 独自一个,逆人流走着,不知不觉到了金街,夜欢楼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旁边挂小匾的铺子就是夜来香。他信步而入,有伙计来迎,十分殷勤地带他到几排架子前,问喜欢哪一件紫色的雍容,黑色的魅惑,水蓝色的俏丽干净,但都不如一件大红色的有风情。 他颤着手摸了摸,不知是什么料子织就的,那么软,那么滑,比起他在洛川时为见紫云瞳特意缝补的那一件来,天上地下。 “郎君真有眼光,这是从雪璃新进来的,独此一套。穿上它,保管妻主两月舍不得出您房门” 他下意识摸摸荷包,空空如也。 “郎君若喜欢,先记账也可以。” 偷紫云瞳几锭金子出来,买这个顾崇的手指搅了一搅。 “要不,您先试试尺寸” “不,不了”僵了许久,顾崇强笑转身“等,等我出嫁时再来买吧。” “好的好的。”伙计虽然失望,仍陪着说些客气话“到时就该妻主给郎君买了,一定多买几套。” 出了铺子门,他再也忍不住,眼泪唰就流了下来。面前一切都是模糊的,红灯笼在晃,吆喝声在飘,人影重重叠叠,他认不得回去的路了,就在金街上踉跄乱撞。 直到半夜,他才回到重华宫自己小小的寝房,也同现在一个模样,一桌、一塌、一个蒲团。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打坐在蒲团上诵起了天经,那么晦涩,那么拗口的天经,他从来是只动嘴念不动心想,可是那一夜,他竟真的很想参悟天机,从此抛却人间烦恼。 为什么他这么笨诵了一宿,脑中还留着那一抹红。 为什么他这么笨,天神还非要选他当大祭司 顾崇埋着头,冷嗤一声别做梦了,我宁愿去跟从魔鬼迦施罗,也不会去侍奉你们 不知何时,鼓声停下,门外响起了神使们冷漠的声音“请见大祭司。紫龙大王显圣东方,阖城百姓恭聆神谕。” 好一会儿,顾崇才回过神儿来,拿比他们冷漠十倍的语气回复道“礼衣放下,预备升座。” “是”,一领洁白的圣袍,一席洁白的围纱被推进了房门。 顾崇咬紧牙关,撑起半身,爬下小榻,却是一点一点蹭到了屋角,他张开瘦骨嶙嶙的手,摸索着寻到一把五彩琉璃小钥匙。 沈莫说,紫卿还在人世 那她会来找我的,一定会来 只要能等到她,即使活得再艰难,我也拼命活着 沈莫跪在朝圣的人群之中,听得圣乐奏响,知是大祭司升座,忙也叩下头去,暗在心中叨念冒犯神威勿罪,非我假言惑众,实为救人一命,事有从权。 “紫龙大王显圣”顾崇每说一字,都耗气力,折断的肋骨处痛不可当“谓民有所求。即,求来。” “谢大王。” “谢大祭司。” 一众百姓们欢呼雀跃这紫龙大王也不知是何方神圣,下凡一次,竟是特为满足别人愿望的。哎呀呀,好心的大王,慈悲的大王,需得加倍供奉,日夜烧香啊。 列队两厢的神使们一看求福百姓们排起的长龙,不禁咂舌这要求到什么时候去啊赵枚远远听见,暗对青峦一笑“哪路邪神发了癔症吧,降此法旨。” 青峦微微摇头“是大祭司在借助百姓保全自己。” 赵枚一愣,转瞬明白过来“哦,百姓们一直求福,他就一直不闲,害他的人就不便动手了。” “待会儿他必还有话说。” 果然,顾崇装模作样,拿起一张无字符纸来念道“紫龙大王降神谕于胤英亲王,英亲王何在” 呀 两旁神使目瞪口呆,百姓们瞬间就交头接耳起来。 “单有神谕给英王啊” “英王会来接吗” “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啊” 顾崇从容不迫,把符纸烧化在烛台上,口中念念有词,可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这算宣示完了赵枚倒吸一口凉气,听青峦没忍住已大笑了起来,不禁愕然“主子” “好聪明的大祭司”青峦自己也全没想到,暗挑大指“这一来胤皇及四国头面人物成了他的保命符了。” “您还说结交此人无用。” “有用有用。”青峦合掌笑道“时机合适,我要亲去拜见。” “嘘,您小声一些”赵枚听那笑声太过响亮,忙凑近青峦耳旁“臣下总觉得后背发凉,似乎有人一直盯着咱们。” “嗯”青峦眉头一皱,四下看看,见都是等着觐见大祭司的普通百姓“那条尾巴不是已经剁掉了吗” “韩将军刀快,可就怕跳蚤多。” “哼”,青峦冷哼一声,曲起手指弹飞了左肩上一只小虫“拿宝刀砍跳蚤,大材小用了。” 沈莫眼见人多,“蹭蹭蹭”挤到了前面,招来老爷爷老奶奶们一片白眼。他也顾不得了,直愣愣盯着端坐案后白纱飘飘的大祭司,苦思该如何开口。 顾崇早就看破了他的易容,暗道可真是个实诚的呆子,这还排队做什么若是叶恒在此,只怕已猜出我的身份来了。 终于轮到两人见面,沈莫屈膝跪倒,先给大祭司磕了个响头“我,我想求” 顾崇就知道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幽幽接道“求家人平安” 大祭司果然不凡啊,我还没开口,他就明白我的心思了沈莫惊讶言道“是,是一位兄弟” “他会平安的”顾崇如常伸手按了下沈莫额头,心中却是翻江倒海不知道紫卿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吗还把我看作你的兄弟 “那就好,平安就好”沈莫又是嗫嚅一阵“还有,还还想请大祭司问一问紫龙大王在哪里” “问谁在哪里” “问紫龙大王。” 语有歧义,但两面皆说得通,顾崇微一皱眉沈莫是给了我个暗号么把紫卿唤作紫龙大王 沈莫满怀希望地等待着,等大祭司再一次显露灵通,告诉自己往何处去寻王主。 顾崇沉吟片刻,抬手再次按上他头顶“神谕只缘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那我该”沈莫急切地跪爬了两步。 “等”顾崇一叱,把手拿开,示意下一位信众近前。 等沈莫晕乎乎出了昭明院的大门,被冷风一吹,才从神云仙雾中回过闷来王主还在瑶山让我等,等她给了消息,再去相见大祭司代神传喻,喻降英王不就是说王主没事,会回来见我 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全忘了紫龙大王是谁编纂出来的。倒落得神清气爽,心宽意舒,忽闻鼓乐大作,一凛回身,心头警醒这大祭司一定知道些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第906章盗罪 小雨已经停了。 看来必得走了云瞳站在高坡上,远望那片灯火,沉了沉心,立刻走回房中,翻找起笸箩竹筐、木柜衣箱,掖起凌讶常用的一把削树皮的小刀来。 “小紫哥哥,小紫哥哥快起来噶”伴着匆忙的脚步声和焦急的呼喊声,一个十一二岁裹头巾的女孩闯进了院子,上气不接下气“侬家娘子,凌凌姐姐,叫村长村长带人绑走了” “为什么”云瞳找齐了油脂、木棒,龟树胶和数条干净绳布,还想往怀里塞几个硬饼子,打开蒸笼却是空的,不由叹了口气。 “她噶,大半夜跑去偷圣伽罗花,被岩姨老几位抓了个正着着。”女孩姓洪,小名就叫绸子,同欢郎要好,时常来凌讶云瞳租住的院子里一起玩耍。 “圣伽罗花”云瞳暗一皱眉鬼域兰那种邪门东西到这里居然变成了圣物 “那是天姆神种下,凡人可碰不得哒。”小绸子连连摇手“凌姐姐的胆子大得能包住天噶啦,一下子把花拽下来,还塞自己筐筐里面。岩姨的鬼头拐都被他吓到地上去噶。” 云瞳最后找到了凌讶的小药杵和手帕包,俱都贴身藏好,一手拿起风灯,一手抓起小绸子“她们要怎么处置他” “沉噶到石龙井里头去。” 云瞳脚下一顿“那口枯井” “枯”小绸子瞪大眼睛“井下就是龙女的水晶宫咧。人沉下去,再回不来噶。也不是都回不来,骨架能留着,皮肉光没没噶。” 活生生的小讶变成一副骨头架饶是云瞳,夺旗斩将从来不眨眼睛,想到这副场景也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井在哪里,快带我去” “我就是特意来喊哥哥哒,晚到一步,这辈子见不着噶啦。” “哎,你别瞎说不吉利的” 石龙井在村东头靠密林子的一块空地上,此时已被村民举着火把团团围住了。老村长面容严肃,阖着眼、掐着手指、念念有词。前面一圈人穿着夸张的黑长袍,戴着诡异的黑面具,张着两臂,曲着两腿,拿着手鼓,跳着谁也看不懂的巫舞。凌讶被数人监押,跪在石井边上,正扯着喉咙大喊“好歹得让我和夫郎见上一面吧” 老村长并不理睬,闻得锣磬一响,把眼睁开“时辰已到。” 几人一拥上前提溜凌讶,正巧云瞳赶到,高喝一声“慢着” 她一用上真气,立时把乱乱哄哄的手鼓声、舞蹈声、村民嘈杂议论声都压了下去,人人只觉耳膜震动,连着心脏“怦怦”乱蹦。 凌讶扭头看见云瞳,实出意外,没等咧开嘴笑,先就红了眼圈。 云瞳被小绸子扶着,踉跄跄到他身边,蹲下来先简单一查,见没受伤,心算是放下一半,便摸着凌讶脸颊安慰道“我都知道了,你别怕。” “凌家的,侬来噶正好。”老村长皱了皱眉,沉声言道“天姆神开恩,容侬两妻夫道个别哉,再去赎罪。” 凌讶怒道“赎什么罪我又没犯罪。鬼域兰是药材,能救人性命,你们养在那里,空任开谢,是暴殄天物。” 鬼域兰是什么东西村民们互相看看,一脸懵懂。 “何况你们养了一大片,我只采一株,不动根本,你们怕什么呢” 怎么把天伽罗花叫成鬼鬼什么老村长似乎有些明白了,手指一伸“呔,亵渎天姆神圣物,罪加一等噶。” 云瞳隐隐不耐,一紧手中木棒。 凌讶眼尖,忙就叫道“紫”又朝她使劲儿摇了摇头你伤还没好,走到这里来已是强弩之末了,再要动手,只怕难于支撑。何况这就是些被神明糊弄的愚民,并无大恶,哪里受得住你的归元大法刚才那一嗓子就够劲儿了。 云瞳往四周一瞧,还有老人在好奇张望,俱是一脸无辜,也知不宜动手,暗暗松了木棒,好言来求“我们妻夫是外乡来的,不懂村里规矩。有道是不知者不怪罪,还请放过这次吧。” 这话倒还中听。老村长点了点头“姑念凌姓外来,又是初犯,沉井三日,小作惩戒。” 三日不让吃喝拉撒,还是小作惩戒云瞳恼得又抓起了木棒若说不通,打一架也好。 凌讶一边朝她又使眼色,一边问道“三日之后就把我拽上来吗” “拽上来的,可侬是伐还这个模样,不好说哉”小绸子替老村长答复完了,满脸都是同情之色“凌姐姐,侬怎么非偷圣伽罗花花龙女最恨做贼噶啦,每回都是一口把她咬光掉。” 怎么我就做贼了也没人告诉鬼域兰采不得。凌讶被噎得一窒,又恐云瞳擅动真气,连连朝她摇头别听她们胡说,这口井我下去过,除了满壁不认识的字,啥都没有。先前还道她们要把我怎么样,原来只是丢到井下关几日,这倒不怕了。 云瞳咬着牙问老村长“我替他行不行留着他,还能为村里人治个头疼脑热。” “不行”没等别人说话,凌讶先就喊起来“花小紫,见你一面,是为告诉你我在哪里,你好好等着就是,别乱打主意。” “你是为给我治病才去采花,我是罪魁祸首。” “跟你没关系,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天姆神降惩罚,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我等小民唯诚心领受噶。”老村长不管他们争论什么,两手张开,仰头对天,咕噜咕噜念了一串咒语,就见村民们跪倒一片,纷纷磕头。 小绸子悄悄拉云瞳“哥哥,你替不了她的,还是快想别的法子噶。” “有什么好法子” “龙女也听天姆神的话,侬求一求天姆神,别叫吃掉凌姐姐噶。” “” “把凌”老村长不知凌讶的名字,拿手一指“把这个外乡贼偷沉下井去。” 几个女人上前,隔开云瞳,重新去捆凌讶。 才提一口真气,气门处就又痛起来,云瞳使手压住,脸色大变这节骨眼上,小漩涡可千万别来添乱啊 凌讶一直看着她,见此情景,心下着急,一遍遍喊道“别管我,快憋住气,憋住就好了。我没事,真的,不过三日,一晃就过。我见过天姆神,她对我可慈祥了,不会叫龙女吃我的” 云瞳也回应不了,出了一额一背冷汗,眼睁睁看着凌讶被条大粗红绳捆绑结实,悬吊在井口,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黑袍人继续作舞,老村长又说了一车求“天姆神保佑”的话,命把绳索两头系牢在井边两座大石墩上,才叫众人散去。 小绸子来扶云瞳“哥哥也先回去吧” “不”,云瞳推开他“我要在这里陪着他。” 老村长听见这话,停下脚步,回头看来,长长叹了口气“侬当家人已获天谴,侬就省事一些,不要再惹天姆神生气噶。” “守在这里,也会被龙女吃掉呢。”小绸子一再劝道“哥哥,回家去等吧。万一天姆神开恩,凌姐姐就能回来。侬看子佩哥哥为尽一片孝心,犯了过错,天姆神眼睛亮亮,并不怪罪他噶。” “谢谢你,小绸子。”云瞳拍拍女孩的肩膀“回去睡觉吧,我们没事。” “那”小绸子很是为难。 “万一有险,我妻夫回不来了”云瞳顿了一顿,暗摸身上藏的那些零碎“麻烦你替我谢谢子佩兄弟,这多日子来悉心照顾,未及报答,真是惭愧。” “哎呀呀,侬别这样说话啊,子佩哥哥和小欢郎也会哭哒噶。” 眼见小绸子三步一回头,云瞳朝她摆摆手,心中暗叹黄庄子民心淳朴,奈何为神鬼所胁,几百年来,也不知因各色“神规”枉送了多少条人命。 烛火灭去,夜静更深,四周再无人息了,只剩了簌簌冷风吹过井口,吊着凌讶的绳索晃了两晃。 “小讶”云瞳趴头朝井下看,一团漆黑。 好一会儿才听得懒懒回声“你该回去睡觉了。” 睡什么觉一觉醒来,你再没了踪影。云瞳知他暂时无恙,靠在井边儿上自己也歇口气,抻抻绳索,倒是结实得很“我叫你不要随便触犯村里的禁忌,你偏不听。” “你是叫我别去南池子看洗澡,谁知道采朵花也犯禁忌啊”井下传来一声咒骂“对了,我的药筐你看见没有” 云瞳四下一张望“看见了,被扔到了石头缝里。” “快帮我收好,鬼域兰还在里面呢。”凌讶“呵呵”笑了“你说黄庄子这帮人,光顾得抓我,倒不心疼她们的圣花了。等我出去,照样把花熬药,看看那位天姆神还怎么罪我罚我” 云瞳听得好笑,摇一摇头。 “不过也后悔。”凌讶叹一口气“母亲让我多学点儿功夫,我当耳旁风,遇着事了就跑不快,三下两下还摔一跤,这么容易就被逮住了。” 云瞳安慰他道“要在外面,谁也不会拿凌藏谷大少爷当贼,多练一招少学一式,不打紧,何况还有我呢。” “以前我也这么想,横竖有人保护我呢,可吊在这里才知道,有些罪别人替不了,还得自己受。” 云瞳扯那绳索“我拉你上来,咱藏回家去,或就此找条出路。黄庄子的人迷信得很,三日内是不会来查你怎么样的。” “你先看看周围有人没人再触犯什么禁忌,怕就真要打架了。你还打不了,我又打不赢。” 说得也是云瞳起身瞭望,顺便把小药筐捡了回来“小讶,你在井里头是悬空的,还是脚能站地” “这井可深了,下不到底儿,不是说连着水晶宫吗”凌讶方还满不在乎地说笑,忽然把话音儿收住“紫卿,你听见什么没有” 云瞳正琢磨解那绳头,闻言手下一停“听见什么” “水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第907章井险 “水声” 云瞳忙就侧耳,除了风吹林叶,“扑扑簌簌”,并无异样“这边儿上就有河吗” “不是小河流水,声儿好像是是从井下传来的” “啊”云瞳登时警觉,两手握绳就拽。 “别,别硬来。”凌讶似乎受疼,嘶嘶叫道“我被卡住了。” “哪里”云瞳忙又松下了劲儿。 “这井下面不是圆的,我是竖着被放下来,才一晃当,变成横着,又被你这一拉,呀”凌讶话还没完,又道“水声大起来了,汩汩地,你听见没有” 云瞳也听见了,心中骤然一紧“别真有什么古怪。小讶,你快动一动。” “动不了啊。”凌讶被吊着两臂,捆着双足,凌空胡乱蹬踢几下,全无效用。 云瞳思索片刻,解去一边大石墩上的绳索,由自己担着往下顺去“试试能不能先斜过来” 一边泄力,倒给了点点空隙,凌讶忍着疼,在井壁上磨着肩膀,想把身子转个方向,忽觉脚底冰凉一浸“真有水,漫上来了。” “快一点,小讶。”云瞳叫道“我要拽了。” “快不了,我又没学过缩骨功。”凌讶自己也着急起来,顾不得肩上皮开肉绽,就在凹凸不平的硬壁上磨转“紫卿,这样我胳膊会废掉的。” “不怕,废掉我养你。”云瞳急声言道“念这句口诀,把气屏住,一使劲儿就了。” 凌讶口里娇气,脑子可清楚得很,眼见井水涨速飞快,已然湿了膝窝,忙提息收腹,拼力扭身,肩胛忽然一松,知是转过来了,眉间方现欢笑,却又重心一沉“哎呀” 原来云瞳担着一边绳索,被他骤然挣出,自己没能持住,也跟着那股力扑向井口。 “水里,水里有东西”凌讶斜身下坠,落入水中,脚底不知扎到了什么硬物。 “哎呀” “小讶” 云瞳猛拉绳索,奈何只拉一边,并不能把凌讶拉上来。 肩上的血珠儿落入水中,腥气弥漫开来,凌讶只觉那披着硬刺的东西离自己越来越近,周遭井水汇成了漩涡,有股吸力在把他往下拽。“天,好像,好像是个活物” 云瞳大惊,左手扯住另一座石墩上的麻绳,两臂一起用力,把凌讶双脚拽离了水面。 漆黑井下,涡流旋急,有一怪物尖头鱼尾,随水跃起,尖利压锋挂住了凌讶踝骨,两相一错,将那几股捆缚的麻绳连带裤腿布靴一并撕撸了去。 “啊”,凌讶只觉踝间剧痛,吓得惊声大叫“紫卿救我” 云瞳再拉那麻绳,却被石墩限住了使力,她急忙挥舞小刀去割绳结,两次三次不断,急得骂娘“什么神兵,连个割树皮的也不如。” 那小刀并非破天,本就是个割树皮的,被误认成神兵,倒似来了精神,第四下终于割断了麻绳。哪知云瞳重伤初愈,浑不如以前奋勇,想着自己力能拔山,却是两掌打滑,未能禁住。麻绳吊着凌讶往下急坠,直落井水漩涡。 “啊,啊啊啊”凌讶猝不及防,全身湿透,闻得水中腥膻气脓,直要作呕。那怪物还没拧回头尾来,喷香人肉竟落在了身旁,立刻转头张牙狠狠来咬。 凌讶吓得魂飞魄散,本能地两脚乱踢,溅起层叠水花。正是危急时刻,两臂忽然一紧,接着身子飞出水面,在那怪物合嘴前将将把脚尖抽了回来。 云瞳猛挽两绳,气沉丹田,听得井下男人嚎嘶乱叫,心几乎提到了嗓眼。偏生在这要命时候,气门处又生疼痛,真息提到半截,却似被冷冰凝住一般。 “不好” 怪物落回水面,大是不甘,见献祭给自己的美物就挂在头顶,巨尾一摇,头又蹿出,带起大片水花。 凌讶骇极,拼命提臀折腰,生生在空中把身子叠成了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擦着怪物牙锋齿边再一次逃出性命。 “紫卿” 不叫还好,一叫身子竟又下坠,跟着怪物的脑袋落回了水面。 云瞳一时脱力,绳索又在掌下脱滑,听得凌讶绝望呼号,冷汗直落成了暴雨。 “小紫哥哥,我来帮侬。”树林里忽然蹿出一个小小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小绸子,因担忧凌姐姐和小紫哥哥,藏在林子里偷偷窥望,此刻见云瞳拉不住那绳索,奋勇奔出,踏上井口,使了吃奶的力气来帮忙。 云瞳得以缓上一口气,猛提内息,大叫“小讶” 怪物张了几次嘴没能吃着美物,已然气急败坏,尾鳍急速拍打水面,尖头又已顶起。凌讶慌乱无措,两腿乱蹬,不想竟蹬中了怪物的眼睛。 怪物吃疼缩头,身子在水中倒翻过来,巨大尾巴将凌讶拍在了井壁上。凌讶只觉五脏六腑都要被拍碎了,“哗”地喷出一大口血,无力再回应云瞳呼叫。 云瞳目眦尽裂,两眸暴燃火焰。提气一喝,内息如汇洪流,喷薄而发,将那两条麻绳拧成一股,骤然腾井。 小绸子哪里受得住归元大法之力,一个倒栽葱从井口摔下,“啊呀”连声。 怪物伤了眼睛,怒气大盛,沉在井底聚力片刻,急跃而出,对着凌讶再次张开血盆大口。 “不不要”凌讶最后时刻只剩了闭眼,鼻间全是腥臊,周身气血倒流,想着自己就要变成一副枯骨架子了,却忽然身子拔起,如轻燕直飞长空。 云瞳大喊一声“注意转身别再卡住。” 哪儿还来得及,人已吊绳出井,先是砸在井口,又被甩到空中,把张手来接的她直接撞了个大跟头。 怪物这一疾冲,以为必得,万没想到又失了美物,怒气不能遏止,紧追凌讶不放,竟把井壁狭小之处冲破,跃井而出。 “啊”,小绸子一抬头,面前血雨腥风,一个硕大妖异的头颅显在面前,喉如黑洞,牙似刀锋,不是瘟神便是阎王。 说时迟那时快,云瞳放倒凌讶,飞身腾起,挡在她前面,右脚急踢,左臂猛扬,将那把刮树皮的小刀捅进了怪物的脖颈。 刀很钝,但云瞳的手很稳,从脖子一直削到尾鳍,落下一片血污。 怪物正落在凌讶面前,牙还呲着,眼还瞪着,心还想着要咬上自己祭品一口,头却被赶上的云瞳一拳砸倒。 “砰、砰、砰砰砰” 云瞳踩住怪物,左右抡拳,不知砸了多少下,直到把那些尖牙都砸断了,脑袋、身子、尾巴全不动了,自己才直起腰,喘口气,也一头栽歪在地。 “小紫哥哥”小绸子早已呆若木鸡。 几人各自瘫倒,喘了好一会儿,云瞳捂住气门,努力爬到凌讶身边“没事了,小讶,没事了。” “它,它要吃我”凌讶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盯着那怪物耷拉下去的脑袋,直往后躲。 一抹幽蓝从他眸中泛起,满带惊恐之色,闪得云瞳一愣。 “小讶” “紫卿” 云瞳忙挡住凌讶看那怪物的视线,把人抱进怀里“谁敢吃你都叫打死。” 小绸子在后正喊“这就是水晶宫里的龙女伐跟画上的一个模样。” “龙女也不行。”云瞳只顾安慰凌讶,没听见小女孩喊什么“一样打死,别怕,别怕,已经打死了。” “紫卿”凌讶死里逃生,魂儿还没回到壳里,埋头云瞳怀中,呜呜哭了。 云瞳又捋他后心,又拍他肩背,等胡撸到了某一穴道,干脆点住,让他歇一歇,睡一睡。这才得出空当,细看他在井下新添的伤口,肩上一大片淤伤,踝下两长道齿痕,腕子被绳索勒得青紫,足底黏黏腻腻,大约是沾了“龙女”怪物遭踏破的眼泡。 云瞳撕下条衣襟,给他伤口处一一擦净裹好,听背后传来小绸子惊讶的声音“凌,凌叫侬什么” 露馅儿了云瞳手下一停。 “侬是男人,还是女人”果然,小绸子生了疑惑。 露陷儿就露了,有甚要紧云瞳摸摸气门处的小漩涡,只觉内息经此一战,畅快了许多反正我也快好利索了,以后绝不叫小讶再受今夜之苦。她深吸一气,并不转身,“你觉得呢” “看侬身手,像女人;看侬长相,像男人。” 云瞳耸肩一笑,脱下外衣,把凌讶裹好。 “凌是男是女”小绸子才问出口,自己就又“哦”了一声“妻主没有这样对着夫郎哭的,他是个男人噶。” 云瞳回过头来伸指一嘘“小点声儿。” 小绸子立刻谨慎地朝四周看看“侬放心噶,除了我,没人在。” “你为什么不回家去”云瞳这才想起问道“娘老子出来找,又要惊动人。” “我也是女人噶,女人有女人该做的事。”小绸子拍拍胸脯“欢郎去见白云长老,把侬妻夫两个托付了我。侬出了差差,我自然要管管。” 云瞳闻言一愣“你也是黄庄子里的人,这样偷猫在石龙井边不怕触犯天姆神了” 还是有点怕的小绸子暗自合掌祷告了一番,又挺起脖子言道“可说话不算,连兔儿小狗也不如,天姆神也会降惩罚给我噶。” “倒是个仗义的丫头”云瞳朗声一笑,挑起大指“好,对本王的脾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第908章吻誓 “挺对本王的脾气” “王”小绸子耳朵最尖,闻言一愣“侬是个啥王” “傻”王云瞳一时失言,暗咬舌头,又想这黄庄子里的村民最讲迷信,与其让怪物充龙女,倒不如我也扮神明,叫他们敬畏一二,以后就能少些麻烦。“实不相瞒,我乃紫龙大王转世投生” 小绸子挠挠头“侬,大王真身是天姆神的坐骑伐下凡来为吆喝啥调调” “呃”云瞳眉头大皱编故事也费脑子,还是略去吧,便回身一指死在地上的怪物“这哪里是龙女呢你们一庄子人都认错了。” 两人这才细看,怪物似鱼非鱼,体积庞大,一副尖头,满口獠齿,黑色的鳞片像是穿着甲胄一般,上面还有厉刺,形貌本就可怖,又被云瞳破肚开膛,拳扁了骨头,夜色下显得更加骇人。 “打死龙女,不会不会再把别的啥啥惹来吧”小绸子不知是冷,还是害怕,哆嗦着爬起来,藏到了云瞳身后。 “本王在此,哪个妖孽敢来作恶”云瞳说得气势十足,奈何变不出个威风凛凛的紫龙大王真身来,并不能让小绸子敬服。 “然后,干啥咧” “找个水桶来,把这里清洗一下。”云瞳轻轻放下凌讶,自己把怪物尸身拖到井边,取出油脂,点起火把,往下一照,见石井内壁已然崩坍。 “唉,可惜” “可惜啥个哉”小绸子凑头过来。 “我本想等伤好了,下去摹刻那些字,如今,不能够了”云瞳一叹,又看几眼“这井水好奇怪,才涨起来,又退下去了,是连着哪里吗” 小绸子言道“村里人都说,井下是连着水晶宫的噶。” 云瞳很想跳下去看一看,可一来念着凌讶安危,二来自己那真气不大听话,有时管用,有时无用,若再遇这样的怪物,或也卡在井下,可有些得不偿失了。 两人清理过地面血污,云瞳拿剩下的绳索把怪物尸身捆牢,比照方才凌讶沉井的样子,慢慢将其悬在井中,两挂绳头仍栓紧在石墩上。小绸子在旁看着,不明所以“侬这是在做啥呦” “老村长想要一副骨头架,就给她一副好了。” 小绸子一吐舌头“那凌姐姐哥哥呢” 云瞳把晕迷过去的凌讶担在肩上,刚一迈腿,便觉费力,朝小绸子招了招手“丫头过来,扶我紫龙大王家去。” “小紫哥哥,不对,大王姐姐”小绸子不知如何称呼凌讶,更不知如何称呼云瞳“侬还没同天姆神说,就要回去” “回去摆个香案,你替我说。”云瞳走得磕磕绊绊,只怕把凌讶摔着了,走一会儿便停下来歇口气“小绸子,咱俩拉个钩,今夜这事对谁也别说。” 小绸子皱皱眉,没伸手。 云瞳俊眼微眯“那你提个条件,想要什么” 小绸子不想她竟与自己做起了交易,眸子里瞬间闪过两束光亮“我想,跟侬学一学”她挥起拳头,照着云瞳刚才打龙的样子,左锤右砸“学噶这个” “功夫”云瞳一愣“学这个作甚我看你黄庄子里跳巫师舞也用不上啊。” “我才不当巫师噶,我要当村里最厉害的勇士。”小绸子攥起两拳,眸光晶亮,不加掩饰地露出渴望“能搏龙,能伏虎,让天姆神和村长相中我,去参加伽兰会噶。” “伽兰会是什么” “就是同天池那边不信天姆神的客路鬼每年一战。” 云瞳“哦”了一声,只当是庄子间寻常嬉斗“输了会怎样” “输了就得把天池让给她们一年。”小绸子恨恨说道“已经让了十几年噶,我长这么高了,都还没见过老祖宗留下的天池的模样,好气好气。” 云瞳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要是我能把天池赢回来,村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会这样夸我噶。”小绸子朝自己竖竖大拇指“然后,我就可以去向小石榴和小欢郎求亲啦。” “求亲”云瞳强忍着没笑出来“志气不小” “阿娘说了,没志气的娃子没出息,没出息的女人就过不上好日子。” 云瞳点了点头,又勾起小指来“那就一言为定了,我教你格斗功夫,你替我保守秘密。” “谁要反悔,就被天姆神派来的龙女吃光光。” 云瞳笑着应了,又道“不过想当勇士,光有志气不行,还得不怕吃苦。” “当然噶。”小绸子心愿达成,高兴起来,一边走一边与云瞳闲话“侬当大王的,有啥子志气” “我”云瞳竟生了些恍惚,那些凌云壮志,似乎已成黄粱一梦。“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想着能吃口饱饭。” “不想当勇士,娶个美娇郎么” 想娶小白鸽云瞳想起从奕和那封血泪写就的和离书,心中一痛,鼻间已酸,忙就岔开话题“你怎么那么贪心,又想娶小石榴,又想娶小欢郎” “石榴是村长的乖外孙噶,家里有房有牛有田地,阿娘说攀上他,以后吃穿不愁。”小绸子想得美美地“小欢郎穷得很,爹娘亡身,没有姐妹,可长得漂亮噶,村里娃子谁都想娶他。” “一个有财势,一个有容貌”云瞳微微撇嘴“你只看上这两样了” 小绸子奇道“你娶夫郎不看这两样伐那看啥呦” “得看”云瞳想起自己和男人们的牵绊来,忽然泄气同小孩子说这些做什么她们又不懂。却又想到,她们不懂,难道我就懂了 情丝缠如乱麻,每念即伤,小时候说非爹爹那样的绝色佳人不娶,可娶到了又怎样依旧中道离殇。 “说啊” “好像也就看这两样吧” 小绸子“呵呵”笑起来“对嘛。阿娘说要是再有,也无非是看男人能不能生娃娃,这个也是顶要紧噶。” 不提还好,一提更是刺痛云瞳,她加快脚步,喘吁吁爬坡,眼见家门在望曾经自误,就别再误人了 “小丫头,娶美娇郎容易,过好日子不容易。多谢相送。” 三日后,老村长带着一村男女到了石龙井边,照旧念咒舞蹈,叩拜焚香,求了一通天姆神保佑,方才拉起绳索。哪知拉起的既不是神医凌娘子,也不是一副龙女享用后的祭品骨架,竟是头看不出本来模样已趋腐烂的怪物。众人被吓得瑟瑟发抖,不知所措。 小绸子按着云瞳所教,告诉老村长“凌姐姐被天姆神送回子佩哥哥家了。” 众人惊骇不已,纷纷赶到半山坡上的小院子,见敞着门,卷着帐帘,凌讶安静地半靠在床,旁边守着他“夫郎”花氏和从白云洞回来的子佩兄弟。 “天姆神对我说了。”凌讶对众人言道“魔怪变幻如鱼,侵占水府,特遣紫龙大王下凡除之,保尔黄庄子百世安居。” 老村长懵懵懂懂,问魔怪来历。 编故事之能,凌讶自是远胜云瞳,信口拈来,绘声绘色,吓得众人心惊肉跳,对这个能得天姆神眷顾的神医越发另眼相看。 待得她们急急回去扫院奉香,子佩兄弟也忙着敬神上供,凌讶躺倒床上,幽幽出了口长气“唉,我怎么被诬偷盗时没想起这招来若说了是天姆神派我采圣花,也免受那一场惊吓和吊悬之苦。” 云瞳拿手按按他额头,见烧已退,放下心来“你是干净心思,纵然晓得这些歪门邪道,也不屑拿来为自己谋利。” 凌讶闻此,轻轻拉起了云瞳的手“这说得倒叫我心疼起你来。” 云瞳一愣,周身涌起暖意“人害我、我害人的日子没意思,我早过烦了。如今就剩一个想头,送你平安家去。” 凌讶低声问道“送我家去之后,你呢” “我”云瞳暗道不定我已毒发,也不用再想之后了。 凌讶见她不答,已明其意,按住云瞳腕脉,默诊半晌,叹了口气“我说六年之内一定把你治好,是说了大话。” 云瞳淡然一笑,安慰他道“我这已经好了。要不,能把那龙女怪物打死” “何必自欺欺人”凌讶声音低了下去,好半日才又说道“不过经此一劫,我想到一个解毒的法子你可愿一试” 之前他给我解毒疗伤,都是把药熬好,不吃就灌,今日却要特意问我的意思,这法子必不普通云瞳抬起眼睛来看他,郑重答道“若耽误送你回家,便不试了。” “紫卿”凌讶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颊“有这一句就够了。” “小讶,你不知道”云瞳着急要说。 “我知道。”凌讶撑起身子,微阖眼眸,凑近她唇边拿轻轻一吻把话打断“你想的什么,苦的什么,我都知道。” 子佩进门时正瞧见这一幕,红了玉面,慌忙闪头避出。 凌讶浑不在意,只是抱住云瞳,叹息萦绕,幽幽不绝“若不成功,他们会嫉恨我可也管不得了” “谁”云瞳竟不忍心把他推开“为什么” 凌讶不答,却又转而问道“另有一句俗话,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你懂么” “懂,谁还强求医者不成” 凌讶咧唇一笑“既然你懂,那在这里当我一个药靶子,就治得更坏了,也没人知道,无损我天仙美人神医的名头,你放心就是。” “我”云瞳听他正好反说,自己倒没理由拒绝了“也罢” “还有,我与何景华不同,与人治病,只凭兴致,且要补偿。”凌讶深深望进云瞳的眼眸。 我都不想治了,你非要给我治,这算强买强卖么云瞳苦笑一声:“什么补偿但凭我有” “简单,你只应我两事治好了,得记着我的恩情,好好活着,活到地老天荒。” “那不成个老妖怪了”云瞳故意摊手“还有一件是” “治不好,你就陪我终老于此” 云瞳一呆“小讶” 吻,忽然而来。凌讶更紧地抱住了她,仿佛要把她融进自己骨血之中。 以吻为誓紫卿,你不用为难,也无须歉疚,我已经替你应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 第909章请封 “神谕赐见英亲王”的密折经六百里加急送到上京之时,武德帝正在懋章殿单独召见孙兰仕。 “事情经过便是如此,英王现今下落不明。臣无能,辜负圣望,实实愧颜无地,百死莫赎” 武德帝默然良久“依你之见,朕妹还能生还否” 孙兰仕匍匐在地,两肩颤抖“全赖神恩天命” 便是无望了武德帝颓然捂住了额头,暗在心底叫着眸眸 正值午后,春风和暖,阳光明亮,懋章殿显得格外堂皇,红漆柱间盘龙矫健,琉璃座上榴盘红火,金鼎瑞兽吐着袅袅香烟,“勤政亲贤”匾熠熠生辉,孙兰仕抠着金砖缝,说着血淋淋的瑶山之战,却觉满背煦暖,一身松弛,疾跳的心脏也渐渐平缓了下来。 “诱她跳崖的是何人”许久,武德帝恢复庄重之态。 “被俘的雀翎军招供,领着她们投靠恭王,在瑶山作乱的人是”孙兰仕顿了一顿“昔日赤凤太女司烨。” 武德帝撤回手指,一敲御案“攻克凰都时,不是回报赤司烨蹈火亡身了吗英王还曾以国礼为其收葬。” “时韩飞为先锋官,首进凰都,围攻禁城”孙兰仕只是点到为止“之后英王率领众军扑灭大火,寻到太女尸身,已然面目全非” 武德帝皱起眉头“御前奏对,何以全凭臆想” “臣知罪。”孙兰仕立刻叩头“请圣上垂询军中众将并英王亲卫。” 武德帝看她一眼“此人现在如何了” “山间数位将校亲见危急关头,英王割断白练,其人也一并坠下了深渊。” “没见尸首” 孙兰仕斟酌言道“清理战场时找到许多无名尸首并些断肢残臂,尚在艰难辨认。” 武德帝想了一想,又问“那个虚龙血祭台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初时,英王与臣都觉得祭台是为打开遇仙洞门而设,臣亦遵英王将令,坚守斯处,不想” “打开了遇仙洞门,也就触动了瑶山机关” “是”,孙兰仕回思当日,似乎后怕无穷“臣蒙圣恩佑护,死里逃生。” “瑶山机关是睿王做下的” “臣以为必然不是,否则何以睿王至今无踪” “那是谁做下的” 孙兰仕顿了一顿,向上磕头“经此一战,机关焚毁殆尽,难以穷究其源,或只能从古书典籍等论证一番了。” “就是说这些东西今后也不能再害人了” “请圣上放心。”孙兰仕眼珠一转,觉得应该再补充几句“不止这些机关,臣已协同兖城军马将囤聚在瑶山的江湖门派一一肃清,也包括神仙顶” “嗯”,武德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凡啸聚山林、不遵王化、图谋不轨者决不可留。” “是”孙兰仕想起落仙门来,暗自勾唇。 “紫云昂派去瑶山的党羽已全部拿获了吗” “无一漏网。且臣已问出了口供,紫云昂勾结外敌,阴图皇座,伙同青麒慧王、左相,于枯藤岭、姣水、瑶山接连犯下血案。” “哼”,武德帝连声怒哼“上京大报恩寺里发生的事你也听说了吧” 孙兰仕立刻表现得义愤填膺“臣早知其人狂悖,不想贼胆大至逼宫,是为上负天恩,下违祖德。” “连此恶行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是她做不来的”武德帝忽然朝外叫道“老梁把东西呈进来。” 孙兰仕微微侧身,见御前首领宫监梁铸晃着胖大身躯已到御前,双手捧着个黒木匣子。 武德帝将手一点,梁铸便打开木匣,从里取出一物。 孙兰仕见是薄薄一张,似绢似纸,无色无字,暗里正在猜测,却见梁铸遵照旨意将那东西糊在了脸上,轻捋边角,慢铺纹理,等一切齐整了,方朝自己转过身来。 孙兰仕脑中亮光一闪,已知其物为何,但当面撞见,仍忍不住惊叫出声“哎呀” 就见对面那满脸肉褶的老宫监赫然变成了自己的模样,两目清秀,一脸儒雅,见她害怕,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诡笑。 “圣圣上这这” “兰仕不必惊慌。” “是”,孙兰仕举袖擦汗,忙忙磕头“臣御前失仪,请请圣上降罪” “你看像不像你” 孙兰仕偏头又看一眼梁铸扮成的自己,就如在照镜子一般“像若是,若是” “若是找个和你身量相同,胖瘦相近,气质、声音类似的年轻女子,换上你的朝服,戴上你的官帽,拿着你写的奏折,到宣政殿对朕朝拜,满殿文武只怕没有谁能认出是假。” “是,是”孙兰仕只觉不寒而栗“当年合江大战,便有人带着这种妖物冒充忠王,才使得先帝先帝” 武德帝点了点头,示意梁铸摘下面具,仍置匣中锁好“你奏报上来之后,朕命严搜恭王府,果然在个隐秘地洞中查获此物。紫云昂的一个亲信交代,是从奉安庄紹定帝停灵之所把那个当年蒙骗了先帝的面具盗出,再行仿制。” “简直,简直丧心病狂”孙兰仕适时痛骂一句。 “山陵虽未建成,逆女竟行偷盗,惊扰母皇安寝,实是罪大恶极”武德帝怒拍御案“朕问她皇姐忠王那副面具何在她说已调为面浆,做成兰仕你这一副了。” 孙兰仕心中一动,暗道好个恭王,定是看过我那本奏章,知我投效之意,肯与成全。大女子死到临头,犹能屈能伸,令人钦敬啊。 “朕又问她,是谁助她行此悖逆之事,她却闭口不说了。”武德帝又往下看了一眼“只怕这种妖物,世间还有” 孙兰仕眉棱微跳,忙更深低头“臣不才,愿替圣上分忧,去问紫云昂口供。” 武德帝收回目光,淡淡又道“赤凤太女司烨广有贤名,深得百姓爱戴,当日城破殉国,连朕也为之痛惜。不知何方贼人,冒名作乱,毁其声誉,且离间民心兰仕” “臣”孙兰仕不妨这个时候听到自己的名字,犹如背上滚过一个惊雷。她脑筋急转,瞳孔猛缩,极力压下心中不安,先叩了个响头“臣,明白了。” “明白什么” “能戴面具冒充忠王,冒充臣,自然也能冒充赤司烨”孙兰仕稳了稳神“赤凤业已归降,民心思安,绝不能因些宵小挑拨而生变乱。”见武德帝只听不言,她又大着胆子说道“且二火案时,圣上已将雀翎军余孽除尽,今又有之,不可思议。” 梁铸在旁,忍不住拿余光多瞟了这位孙大人两眼。 “此事你说该如何处置啊”武德帝不动声色。 这才是圣上想让我说的,刚才已几番提醒,我未领悟,唉孙兰仕心中懊恼不已,面上却极力镇静“臣以为,赤司烨或死凰都,或死瑶山,反正已经死了,还是保全她一个贤名为好,既能收赤凤人心,更能彰显圣德。至于紫云昂,使人冒名雀翎军,又勾结外敌,两手沾满亲王大臣及无辜男女的鲜血,实罪不容诛。” 武德帝直到此时方轻轻出了口气“朕念母皇临终托付,对紫云昂优容太过,至有今日。朕之过也。” 孙兰仕与梁铸一个低头,一个垂首,都道“此与圣上何干紫云昂咎由自取。” 武德帝扬扬眉梢,又道“瑶山已在我大胤版图之中,兖城亦非疆防,虽历灾劫,不宜久闭,令其徐缓开放,通行商旅。但还是要留精锐驻守,一为保护百姓,二为接应英王。” 此时公开紫云瞳死讯,极不合适孙兰仕早知武德帝会如此吩咐,忙叩头领旨“圣上英明。” 武德帝朝梁铸挥了挥手。 梁铸会意,盖好木匣,躬身退出,却觉孙兰仕的目光一直跟随着自己,将关殿门之时,又听她似起抽泣。 “怎么哭了”武德帝皱眉下视。 “臣,臣”孙兰仕轻拭眼角“臣见那面具,忽然想起表弟来紫云昂便是以此诓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姣水死了那么多无辜生灵,你不哭,单哭他” “臣惶恐”孙兰仕的眼泪却是越抹越多“韩家男幼虽死,能得圣上怜恤,可受后世香火,可臣表弟沈莫,身死名污,却不能呜呜呜不能平反了” 武德帝眸光沉了下来。 “臣舅父抚养沈莫长大,怒臣使其替卫,一病不起,后姣水案发,知沈莫归家无望,病势骤剧,终至一命呜呼究其根本,是由臣起” 听她泣不成声,武德帝暗叹一气,又闻“抚养”等语,与之前孙兰仕奏对有所不同,便沉声问道“朕上次命你查的,看来你已都查清了” “是”,孙兰仕鼻涕眼泪交替流淌“臣舅母樊璐膝下两子,一为沈莫,乃暗卫沈励所出;一为樊枫,是臣舅父所出。” “孙氏为何将沈莫认作己子,而把亲生列为继子” “舅父当年是被妻所逐,侥幸逃生,恐睿王追查降罪,不敢提自己生子,所以”孙兰仕明知武德帝已查清这些,仍极尽详细地说了一通,尤其之前混淆之处,格外澄清“毕竟妻夫有情,又因沈励曾予搭救,舅父心存感激后沈励有妊,隐瞒归部,求到自己,他便仗义援手,抱养其子,假称亲生” “沈莫的刀马功夫是谁教的” “是其亲父沈励。” “沈励不也是暗卫么” “据臣舅父生前言讲睿王和樊璐都曾教授沈励,沈励又是天资聪颖。” 武德帝追问极快“那之前你为什么说是樊氏教的” 孙兰仕赶紧缩头耸肩“是臣想当然了实不敢欺君” “哼”,武德帝鼻间重重一哼“你两家之事犹如乱麻,若非被朕提醒,你现今还被蒙在鼓里糊里糊涂呢” “臣愚钝” “今沈莫已死,孙氏那个儿子呢” 孙兰仕心中一紧“舅父临终托付兰仕,兰仕”话儿停住,她微微抬眼,见武德帝正盯着自己,忙又伏倒“臣想求圣上一个恩典。” “说吧。” “樊氏孤弱,依傍微臣,常自不安,臣想为他请一个封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9章 第910章私议 请封诰武德帝颇觉意外,眉头已紧紧蹙起紫胤外命夫封诰,延续碧落王朝,仅给予五品以上官员的正夫。孙兰仕前因二火案降三级留用,品阶尚低,又未迎娶,却来为表弟御前请封,这是什么意思 “你,可想好了” 孙兰仕听出武德帝弦外之音,却未多犹豫“想好了。” “不后悔” “” “兰仕” 孙兰仕使劲儿咬了咬牙“不后悔。” 武德帝将她一副逡巡神态看在眼里,微微勾唇,却又拿起兖城急报来问“碧落大祭司当众叫英王去接神旨你觉得这神旨为何” 孙兰仕愣了一愣“碧落大祭司” “紫龙大王显圣兖城,意指瑶山。” 孙兰仕呆呆看着武德帝,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此时不派英王去,等于昭告天下英王有难,可去接神旨,朝廷又派不出英王来圣上该觉此事棘手才对,怎么只字不提,却只问神旨内容呢 武德帝并不着急,浅浅品了一口茶。 “臣想,那神旨该是”孙兰仕眼珠转了好几个来回,终于试探着问道“该是请英亲王赴临渊做客吧” “咳”武德帝被茶水呛住了,拿起素巾抹唇。 孙兰仕也跟着咽了两回口水,小心翼翼又道“各国均礼敬大祭司,臣以为我大胤也不能落后。” “这是自然。”武德帝放下素巾“毓庆宫主即将下降,朕有意请大祭司来上京主持,着礼部即派要员往兖城迎接。” 孙兰仕退出懋章殿时,日已西斜,她站在自己的影子后,抖抖肩膀,捶捶膝盖,长长出了一口气,忽见梁铸近前,忙抢先拱手“大总管好。” “哎呀,折杀老奴了。”梁铸点头哈腰“老奴方才扮成大人模样,多有冒犯,请大人万勿怪罪。” “哪里哪里”孙兰仕一边摆手,一边凑近了他“不过真吓我一跳,都这会儿了,心还砰砰砰乱得慌呢。” 梁铸瞟了一眼她额上汗珠儿,知是御前奏对艰难,也不说破,只悄悄告诉“有个事儿,九宫主托付老奴许久了,大人不在京中,老奴也无计可施。” “何事啊大总管只管言来。”孙兰仕作洗耳恭听之状。 “前岁千秋宴,大人从宫主身边领走个小侍奴,不知还想得起想不起” “哦”,孙兰仕忙露笑意“怎么想不起呢一直未能感谢宫主,抱歉之至。” 梁铸随着她笑了几声“宫主月前做梦,梦见小时候的事,顺带就想起那小奴了,想召他回来说说话儿,禀告给凤后千岁,千岁说他又没个封诰,哪能随便进宫” 孙兰仕一凛,心中狐疑万端,面上却只赔笑“唉,这都是兰仕官卑职小,不能成全宫主的心愿,还伤了宫主的体面,惭愧,惭愧啊。” “大人自谦啦”梁铸笑罢,低声又道“虽不合禁中规矩,可九宫主使劲儿朝千岁撒娇,千岁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现今儿就差大人您点个头。” “呀呀,大总管这话说的”孙兰仕连忙应下“明日我将”竟然忘了小奴名姓,只得咳嗽两声遮掩“将他带到宫门外,全凭千岁和宫主吩咐,大总管照拂。” “如此,老奴多谢大人。”梁铸微躬肥躯,亲自相送孙兰仕,临别又悄悄言道“走个后门吧,入静怡轩方便。” “好,好,巳时二刻,兰仕记下了。” 待看不见孙兰仕的身影了,梁铸方直起腰,背了手,脸上肉条在唇边颤了两颤,慢吞吞踱回了懋章殿,见敬事房管事正托着签盘退出来,见了自己,停下问好。 “怎么着,谁赢了” 管事叹道“同您打赌我哪回不输偏生不长记性。” 梁铸往签盘一扫,整整齐齐十六只名签,一只未动。 “不过圣上说要往明光殿同凤后千岁一起进膳。” 梁铸点了点头“跑腿儿得快,只怕圣上说话就要摆驾了。” “是是,多谢大总管提点。” “你输了赌,可别照上次那样糊弄我。把埋在地里都露了香的老坛子给起出来,不然我就把你藏着好东西的消息泄到四九城的丐儿堆里,挖你的老坟门。”梁铸同他笑骂一阵,再等回身,脸上却露出了戚容要点好酒不为别的,我总得祭奠祭奠英王英王,唉,你个处处讲情面儿的傻娃子 武德帝来至明光殿,见桌上摆了一道万福肉,一道烧鹿筋,眉心攒起,便叫撤下,还没等侍儿端出殿门,却又命回来,重新放在自己面前。 清澄见她两眼疲惫,泛着通红血丝,隐隐还有泪痕,心下了然,便拾起玉筷,夹起不大不小一块万福肉,奉给妻主,娓娓道来“这是用八角、桂皮、面酱伴着香料靠小火煨成,虽肥瘦相间,一点不腻,又垫着板栗、莲子、金丝小枣,色浓味香小七就很喜欢,圣上也尝尝。” 武德帝也夹起一条鹿筋,放到他碗里“这也是年节下小七府里爱进献的,说是养生好东西,能壮筋骨、利肠胃,你多吃点儿。” 清澄吃得很慢,似在咂摸味道“小七府里做得咸些,这个正好。” 两人默默吃了一阵,武德帝摆手令殿内宫监侍儿退去,只剩自己与清澄两个“你已经知道了” “嗯”,清澄放下碗筷“叶秋今儿进宫来,哭了一场。” 武德帝仰着头,睁着眼,不说话。 清澄静静瞅她半晌,低声叫道“阿图,在这里不用忍着” 武德帝眼眶一红,忙拿手掩住口鼻“不到哭的时候呢担子都压在朕一个人肩上了可恶的小七,她到往哪里享清福去了” 清澄移开眼眸,极力眨动长睫,不叫眼泪落下“以前想着,若真有这一日,我不定会怎么幸灾乐祸呢谁知,竟乐不出来。” “以前的事就不提了吧” “嗯” 帝后各自恍惚,一个盯着金蟾蜍吐香,一个看着宫墙柳摇曳,久久,清澄叹了口气,转回头来“御膳都凉了” “不吃了。”武德帝起身扶起清澄,一同回了暖阁“孙兰仕今在朕面前,替她一个表弟请封诰。” 见她转了话题,清澄也随之换了情绪“她表弟的妻家是谁” “嘿”,武德帝偏腿儿坐到罗汉床上,随手从小几上拿起了一盏茶“就是她自己。” “啊”清澄一愣“她不是还没出孝么” 武德帝眯起眼来“既请封诰,便是已经出了。” “她是什么意思,求官”清澄坐到了对面,直言不讳“此人是不是太急功近利了些尚主的旨意一下,她还不是飞黄腾达,何必急在此时。” “你没听出来吗”武德帝幽幽言道“她说不想当驸马了,想娶表弟。” “岂有此理”清澄怒道“金枝玉叶也是她说不要就不要的不想攀龙附凤,真武盛会时干嘛去破连心阵枉费沁阳一片痴心,差点儿为了给她私下投书撞了御案。” 武德帝又倒了一盏茶,递到清澄唇边“消消气,败败火。” “圣上就该治她个欺君之罪” 武德帝不禁一笑“你有没有好奇,为什么她放着驸马不做,忽然就想改娶表弟了” 清澄一怔,就着武德帝的手喝了一口茶,慢慢地平静下来, 武德帝便将沈莫替卫并樊、孙两家牵绊说了一遍“孙氏临终把儿子托付给了兰仕,兰仕该是应下了” “嗬”清澄鼻间重重一哼原来是为亲尽孝就忘了对国尽忠。“圣上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自来我朝皇子下降,并不禁着妻家纳侍。”武德帝言道“沁阳久居宫中,受你教导,知书识礼,难道还容不下一个丧亲孤弱的小郎” 清澄眉头一皱“还是择选孙兰仕为驸马” “已是众臣皆知之事,如何能半途更改。” “可是”清澄把牢骚截住,转又问道“为什么还未明发圣旨,事有转圜之地。我看紫衫军中许多年轻将校也很好,傅临、晁珊的女儿都已长大,还有那个谢晴瑶现今小七不在,帅位空缺,正是你招揽人才之际。就不为这些,只为沁阳着想,孙兰仕另有牵念,如何能一心待夫沁阳嫁过去,十足委屈,他那性子怎么受得了再闹出什么来,皇家的脸面荡然无存。” “你说得在理,我也虑着小七身后之事。”武德帝沉吟片刻“笼络人才是要紧,可非常之时也得慎重,今以御弟下降,各方瞩目,容易顾此失彼。许给傅家,晁珊怎么想嫁入晁家,傅临又难免琢磨。紫衫军其余将校,如廖禾等,还当历练。谢晴瑶是个好的,小七也曾极力举荐,可她一来出自金乌名门,二来,对尚主无意,且极力趋避,倒不好勉强。” “这个谢晴瑶怪得很,别人都巴不得的事,她倒推拒。” “思来想去,还是孙兰仕合适。”武德帝言道“一来她是文官,当驸马不至让朕的几位大将军们多想;二来,她是罪臣之女,曾遭牵连贬黜军前,却凭着一颗忠心、一副才能受朕重用,几经擢升,又成皇婿,颇能为百官作个表率。三来,她同小七一样,心性软,讲情意,朕用着就比别人放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0章 第911章祭灵 “放心”清澄一哂“小七软性多情,给圣上惹出多大事儿来,最后弄得自己没个下捎,还叫圣上伤怀这又来了一个。” “不一样的。小七是朕手足,再有错处,朕气急了也不过骂几句、打几下、丢回她英府叫读书去,并不舍得把她真正怎样。她也明白这些,有时难免恃宠而骄,干些先斩后奏的蠢事。”武德帝叹了口气,又道“可孙兰仕呢即便当了驸马,也是臣下。若不尽忠为国,尽心于朕,是杀是贬,不过一纸诏书的事,朕岂能容情她自己也会战战兢兢,谨言慎行。” 臣下比王亲更好驾驭清澄回忆片刻“我在猎场见过这个孙兰仕,总觉得她” 武德帝不闻后话,扭脸看来。 “觉得她不是那么像小七”清澄尽量说得婉转“再有,一想她曾经为老六办事,把老六那样的精明人都骗过了圣上还是慎用为是” 武德帝眉峰微蹙,想了想“那你觉得她为表弟请封是为什么” “不是求官,或为避祸” “祸”武德帝沉吟良久,轻轻摇头“不靠紧朕这棵大树,她才有得是祸呢。” 清澄不曾听懂“为什么” “老六虽然倒台了,势力犹在,朕为大胤安危着想,还是要细致甄别,分步清算。”武德帝言道“孙兰仕揭发老六,在恭府旧人眼中便是反水,能不遭人恨,惹人怒” “懂了。”清澄点了点头“这种时候,她不求高升,反堕下尘,若再失了圣上的信用和庇佑,就等着被人闷到井里用石头砸吧。”见武德帝一笑,清澄又问“孙兰仕是个聪明人,不该想不到这些,那她为什么还要请这个封诰呢” “这就是她的贪心了。”武德帝声音冷下来“想让朕帮着成全她的孝心,也试着摸一摸朕的心思,更是提醒朕,她还有用。” “我就说嘛,她心眼儿太多。” “这些臣子啊,不怕心眼儿多的,就怕没毛病的。”武德帝一嗤“有些弄巧成拙的事儿,孙兰仕也干了不止一回了,朕是故意不理她,她还当朕不知道呢。” “我总觉得不安生,圣上何必非用她呢” 武德帝拉过清澄的手来,在掌心里轻轻摩挲“她能干啊朝廷上若都是从贵金、贺兰桑那起子糊涂虫、窝囊废,管是好管了,可有什么用” 清澄忍不住一笑“我看你用得也挺好。” “朕的雄心壮志是一统河山,让你当上像碧落诸后那样尊贵的皇后,受万民膜拜。” 清澄心下感动,隐隐又觉伤感“你也不要太累了,这般劳心劳力,我看着心疼” “当年母皇对朕说,老五外能御敌,老六内能治世,一为良将,一为贤臣,又是朕的姐妹,让朕好生任用。”武德帝摇一摇头“母皇老了,只想着含饴弄孙,忘了合江大败时,被些宗室皇亲簇拥着,她坐在皇座上是多么不舒服了。” “如今圣上可以舒服舒服了。” 武德帝再次摇头“一时有一时的难处,之前座儿上烫,得拿扇子扇风,现又觉得凉,需加一点儿柴,烘一烘。” 清澄抬眼看她“这柴” 武德帝搂过他来,轻轻一叹“朝政上的难处也不想同你说,怕你惦记忧虑。” 清澄撇了撇嘴“圣上今晚可说了不少。” 武德帝往左右看看,一笑“没人时只是妻夫闲聊。” “有人在可就成了后宫干政了。”清澄推开她的怀抱,作势要跪“臣侍今儿也疯癫了,有的没的说了一车,请圣上” “好了。”武德帝一把将他搂起,闭上眼睛,贴近脸颊呢喃“小七没了影踪,也不知这辈子还能见不能见现如今,朕只剩你一个亲人了” “圣上还有儿女,转眼成人,怎说” “小澄” 孙兰仕回到六盘街自己住处,见之前的白帷素幔都已撤去,只剩一座小灵堂。她缓步而入,拜倒灵前,给孙氏牌位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 舅父,小枫一切都好,你放心。他已经算是嫁给甥女了,还怀了我孙家的骨肉咳饶是对着一块灵牌,孙兰仕说到这些也觉面上难堪,低头揉鼻,退后两步我今日面圣,为他请了封诰,达成了你的心愿,你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吧 灵幔轻飘,烟气缭绕,黑色的牌位在昏黄灯火之下,显得格外肃穆威严,仿佛孙氏严厉的脸庞。 请封诰封诰都是请给正夫的,我儿是你的正夫么 孙兰仕肩背一僵。 若是正夫,何以不明媒正娶,却要苟且偷欢 孙兰仕握着拳头顶顶嗓子。 你是想说当时还在孝期,不能光明正大地成礼嗬,寅客,你一个中过进士的读书人,没出孝就养下孩子来,还知道不知道礼义廉耻 “舅父”孙兰仕直直叫出了声我不能失去小枫,小枫也不能失去我。我们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可一到要成亲的时候就横出事端。先是母亲,我苦劝她多次,新皇登基,要审时度势,不可贴恭王太近,她就是不听,非要上那纸为豫王平反的奏章,结果成了弃子,自己送命不说,还累得我从喜堂前被官差拘走,从此,身如浮萍,再不由己。 恭王让我取信圣上,圣上让我监视恭王,我两处作人,又两处都作不了人。没人知道,我过了三年什么样的日子啊如柴火上的炭盆,像薄冰上的石头,一着不慎就是烧成灰烬、坠入深渊,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我只怕连累小枫,连累你,可你,舅父,偏偏要我请来封诰才肯重新答应婚事。你明明知道,为了能在朝中站稳脚跟,我已经把自己逼到绝路上去了,你不拉我一把,还踹我一脚。 是,我故意招惹毓庆宫主,不是因为我见异思迁,贪慕荣华富贵,而因为他是大胤唯一还没下嫁的宫主,是回了青麒的瑾贵太君唯一的儿子。娶了他,不管将来是圣上坐朝,还是恭王继统,总会念及幼弟的终身,留我一命。 你也曾随着妻主宦海沉浮,连兔死狗烹的道理都不懂吗何况那种时候,兔死谁手还看不出来,居然逼我去求封诰,非要把两边都得罪尽了舅父,你是病糊涂了啊,可我不能糊涂。走一步看三步,再给自己留条退路,这是你教我的。我学得不错,不算辜负你,你该满意才是。 黑色灵牌静静矗立,上面一个个描金大字却似随光跳动,就似孙氏冥冥中在发质问那今日你为何又去为小枫讨封诰 嗬,我的心思也无处找人说去,就同舅父唠一唠吧。孙兰仕干脆坐到了蒲团上,眼望灵牌,唇角一嗤。 如今情势与当日不同。恭王犯事,一干党羽皆要清算;英王战死,多少将校跃跃欲试。圣上急需人才,冲到前面帮她把各方势力摆平。清流也好,玄甲也罢,她是不会允许谁成第二个势大的恭王,也不允许谁成第二个权重的英王。舅父,试问满朝文武之中,谁比我更合适当这支伸出去的利剑我出身并非勋戚,常挨寿宁侯那一帮老棺材瓤子的白眼,可我也算不上清流,因为母亲趋炎附势,一直贴着王侯。我在军中没有根基,指挥不了动辄要摆摆功劳的兵老粗;考中进士,又遭褫夺功名,在士林中也受尽了嘲讽嗬,四面不靠,真真一介孤臣啊可圣上要的就是孤臣,能帮她不留情面的四处“扎”人,替她说不便张口的话,为她做上不了台面的事。 我是这个孙兰仕竖起一根拇指。 而她们是这些又一根一根竖起另外四指数着宗室、勋戚、清流、诸军统帅 张开来我能捏鼓她们,她们也能掐压我;五指同手掌合起来却是一只拳头,打得四国胆战心惊。 孙兰仕亮开嗓子一笑,举着拳头在空中乱划我的才干圣上深知,只需再给她个定心丸吃,知道我有弱点,能被轻易按住,她用起我来就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这弱点便是重情、心软、偶尔犯糊涂,和她那宝贝妹妹一样 舅父,为小枫请诰封乃一举两得之事,你明白了么 风无声吹过,灵前素幔飘飘荡荡寅客,你把人心算计透了以为这是对小枫好 怎么不是对他好孙兰仕把脸一沉我要是死了,小枫也活不了;我要是还在贬黜流放,小枫随着我又能过什么像样的日子我当然是为他着想,给他请一个诰封,让圣上先知道有他这个人在圣上何许人也,一定会嘱咐宫主在合适的时候提拔一下妻家双亲亡故、孤苦无依的表弟,以彰显自己的贤德仁爱到时,也过了三四年了,我就把小枫和孩子一并接回家里,同我长久地在一起如果侥幸他生的是女儿,宫主生的是儿子,那我以后能得的爵位、攒下的家产,就都是他和我的孩子的,舅父,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小枫为着委身于我,又怀了孩子,于礼教孝道上有亏,常自悔忧。孙兰仕摇头一叹,忽然跪起身躯,对着孙氏灵牌磕了个头“舅父,你不要责怪他。你一定也想他好的,长命百岁,衣食无忧。” 本来,我可以缓一缓,等宫主嫁来生产之后再娶小枫,届时他也出了孝期了。可我真等不了那么久了以前,我觉得只要自己肯努力,没什么是得不到的,读书、习武、考功名,我都吃过苦,也都长进得快;可现在我明白了,有些事,老天只给你一次机会,更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一旦错过,再回不了头,一旦失去,再挽回不了。 小莫为那个女人死了,我对他的心也死了我为他做过的那些傻事,想起来,自己也觉可笑至极。 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舅父,说了这么多,其实,甥女也只是在害怕而已,害怕孙兰仕立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灵牌所以机会到了,我要紧紧抓住,绝不放手谁挡我的路,我就让谁去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1章 第912章忠告 翌日,孙兰仕带着小侍儿明意到了神武门外,远远见有宫监来接,便伸手撩开了车帘“下来吧,到了。” 明意一见妻主伸过来扶自己的手,小脸儿羞红,心中甜蜜,忙不迭说道“奴侍该当侍候主子才是” 孙兰仕一笑,把他接下来又给理了理围纱“见了宫主,替我也请个安。” “嗯,主子嘱咐我的话我都记着呢。” 孙兰仕凑近他耳边问道“从这里去到毓庆宫,很远吧你还能走路” “能”,回答如蚊呐呐,红晕已满布明意巴掌大的小脸儿。 “那就好。”孙兰仕轻拍他的手背“回头我还来这里接你。若你先出来了,就上马车等我。” “是”,明意应了,见孙兰仕翻身上马,拨缰而走,还不忘回头看自己一眼,挥一挥手道别,芳心霎时热热乎乎。 他自从被赏赐到孙府,只见过妻主几面,侍寝也只有一回,不过比起原先就在府里的几个郎侍,他是宫里出来的,身份还要更高一些。昨晚孙兰仕归家,把他们几个都叫到面前,赏了些布料玩器,说是从外面特意带回来的。一起吃过饭,就单留下了他,先是和颜悦色的说话,后来就熄了烛火。 他原本不会伺候,可总见不着妻主的面,心里也着急,就偷偷地给了府里的老管事公公们些好处,请教了些招式,不想今晚就全派上了用场,伺候得妻主舒心畅意,还给自己留了喜 明意摸摸颈间挂着的金项圈,盈盈笑了这是早起妻主单送给他的,别人可都没有。孙兰仕还凑到他耳边悄悄地说第一回就食髓知味,可是怕多见了面耐不住性子,有违孝道,所以把你晾到了一边。以后就好了。 以后会是怎么个好法,妻主没说,可明意笑得却更加明媚了,听背后脚步声传来,知是带领自己入宫的宫监到了,忙回身整衣行礼,一见竟还是毓庆宫的熟面孔。 “总管好” “小爷跟我来,宫主正等着你呢。” 孙兰仕离开神武门,掉头去了诏狱,递上武德帝亲赐的腰牌,宣了口诏,被领进了最里一间囚室。 “大人需要多久” 孙兰仕举起一个手指。 典狱官点了点头,带着兵卫们撤了出去。 囚室阴冷,灯火昏黄,一人端坐在囚室正中,背影清瘦,闻声连头也没回。孙兰仕看她半晌,默默整理衣冠,一揖到地“王主,兰仕回来了。” 等了片刻,才闻悠悠一声,并无任何情绪起伏“孙大人请坐吧。” 孙兰仕早已看见铁栏外有把木椅,却不靠近,仍是恭敬言道“王主驾前,兰仕不敢坐。” 紫云昂冷嗤一笑,这才回头“怎么我还是什么王主这样一桩谋逆大案,朝廷已经审了好几个月了,也该审结了吧” 孙兰仕不动声色“王主何必着急呢” 紫云昂朝她瞧去,和当年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没有任何不同,儒雅,冷静,不卑不亢。 “大人平步青云,可喜可贺。” 孙兰仕躬了躬身,拱了拱手,算是谢过。 “来此有何见教”紫云昂又问。 “想王主有许多疑问,兰仕特来恭候垂询。” “嗬”紫云昂不禁笑了起来。 孙兰仕自是听出了那笑声中的鄙薄意味,却连眉头也未皱一下,只静静等待。 紫云昂笑了好一会儿,才调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捋着手上绿宝戒指遗留的青印,问道“你选了她,是为向本王寻仇么当日尊母入狱,刑部议斩,本王没有为她求情。” 孙兰仕摇了摇头“兰仕知道,即便王主开口,刑部秉承圣意,也不会更改判决。” 紫云昂掀起眼皮来,扫她一眼“就是这样。” “但也看得出来,若襄助您登上宝位,只怕兰仕都无福来这里住上一住,便已身首异处了。”孙兰仕对上紫云昂的眼睛“可跟从了圣上,今日还可以到诏狱囚室里送一送王主。” 紫云昂想了一想,自嘲笑道“本王竟不知道,自己能在刻薄寡恩上头胜了三姐。”又看孙兰仕“怕死也是人之常情,但,还有更要紧的理由吧” 孙兰仕并不避讳,坦然答道“兰仕并不赞同王主的治国之策,也就不看好王主将来的治国之路。” “哦” “紹定年间,王主便已颇具贤名,朝野内外,被视为可与废太女一争长短之人,但终究未获先帝青睐,王主以为何故” “何故” “王主没有根基,两面逢源,接近勋贵,又拉拢清流,虽然有了好名声,却不能为任何一派信任依赖。这一点,是您争位的劣势,当然,也是您保命的优势。” 紫云昂沉默片刻“本王由温庆贵太君抚养,三姐却是冷宫花氏之女,是铁后、四姐的眼中钉,何以她有根基,本王却没有呢” “圣上当日站定悬崖,只能孤注一掷。她将清流视作自己的势力,与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反观王主,又真正做过些什么呢您叹息一直未获兵权,其实是因一直未获臣心之故。” 紫云昂眸光沉了下来。 “到得圣上登基,改弦更张,百废重兴,深得民意。而王主若想推翻其治,以藩王继大统,只能站到清流对面,重新倚靠世族勋贵,成功之后,也必然受制于人。这等于是走回当年太祖皇帝的老路。王主心里,也是不想如此的,可形势使然,又不得不如此。我记得您曾说过,想把清流和世家拧成一股绳,强盛大胤。嗬,此乃妥协之语,足见王主实处尴尬之境。试问,若臣下都拧成了一股绳,皇权必然旁落,王主又以何法统之” 紫云昂陷入沉思,半晌才道“三姐任由两派争斗,自己倒是坐稳了皇位,可此举难道没有削弱我大胤么” “那要看任由她们斗到什么地步了。”孙兰仕闪目看来,目光灼灼“兰仕以为,经过废太女和王主这两次生死之斗,清流也好,勋贵也罢,再有什么争斗,也都在圣上掌控之中我大胤的国势必将蒸蒸日上。” 紫云昂眸色黯淡,却只一瞬,又幡然霁朗“如此甚好三姐扶持清流,打击勋贵,把兵权事权夺回己手;又用本王除掉名声响亮的小七,使得宗室里再无人敢觊觎宝位,臣下也就无法再另外扶持一个皇女,便于她大权独揽,覆雨翻云。”到此一停,摇头又笑“其实小七并无争位之心,只是有争位之能罢了,且同为花氏所出,同为母皇爱女,比本王更有争位的资格。三姐未雨绸缪,做得滴水不漏,种种手段,可比当年皇祖母太宗皇帝除去襄亲王的法子高明多了。” 孙兰仕微微低头,谨慎言道“英王乃国之栋梁,王主暗害了她,圣上必要追究。” “哈哈哈”,紫云昂一阵大笑“上京变乱时,我还奇怪,三姐拥兵自重,杀了四姐,杀了五姐,连母皇的养病之所都一度围了起来,怎么单单留我不杀原来是为这会儿做准备。让我和小七两败俱伤,她才能真正高枕无忧。” “圣上是等待王主回头,能如英王一般尽忠报效” “得了”紫云昂把话打断,面露嗤笑“我比大人更了解自家姐妹。你带回小七死在瑶山的消息,咱家圣上可有掉泪” 孙兰仕顿了一顿“圣上若当着臣下掉泪,便是证实英王薨逝。” “英王薨逝,天下震动,极不利时局圣上深谋远虑,焉能为此自然需得为国止情了。”紫云昂替她说完,忽而长叹“母皇在我们之中选定了她,眼光确实非同一般。心机深沉、手段毒辣这些就不消说了,最难得一样耐性真真是谁也比不了。” 孙兰仕微微抬眼。 “你知道她是怎么用一纸伪诏把五姐和本王都骗进圈套的吗”紫云昂把事情前后说了一遍“五年前,五姐入含章亭,五年后,本王入大报恩寺,还有你不用左顾右看,现今这里没人,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儿,圣上也不欲太多人知道。” 孙兰仕听不几句,陡然出了一脑门子的汗,立刻举袖抹去“王主” “来都来了,没听着或不听完,岂不可惜”紫云昂笑道“我不过和你说了几件往事,真相如何,我是自己推测,你大可以琢磨。” “我琢磨这些有何用” “自然有用。”紫云昂满含深意一笑“四姐五姐死了,小七死了,本王也就要死了,下一个是谁兰仕不该琢磨琢磨吗” 孙兰仕眉楞跳了两跳,面色难看起来。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紫云昂缓缓闭起眼睛,又睁了开来“谁要是自作聪明,以为自己能猜中三姐的心思,谁就离死不远了。” “多谢王主提醒,兰仕不会去猜。”孙兰仕稳了稳神,言语仍然平静得一丝波澜未起“兰仕并无王主这样的野心,也无王主这般的能耐,只要在圣上眼中还算个能用之人就够了。” “兰仕啊,本王告诉你,权势就像有毒的罂粟花,沾上了就放不下。”紫云昂眸光如电“何况是你,放下了,只有死路一条。” 孙兰仕回瞪着她,不说话。 “你自己明白得很”紫云昂一笑“到这里来,不就为听两句忠告吗” 孙兰仕暗自咬唇,深深一躬“多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2章 第913章毓庆宫对答 “多谢。” 紫云昂点了点头“本王倦了,你去吧。” “王主还有什么话要交代给王君们,或留给世女” 紫云昂静默片刻,轻轻摇头“双目一闭,两手一张”言罢转回身去,如岩上孤松,任凭风雨,已把世事看得透了。 孙兰仕再施一礼,退步辞去。烛火幽暗,狱道漫长,孤身行走其上,越走越觉艰难,耳畔边忽然传来一阵轻松悠扬的歌声 一个犁牛半块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 粗茶淡饭饱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 布衣得暖胜丝绵,长也可穿,短也可穿; 草舍茅屋有几间,行也安然,待也安然; 雨过天青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 夜归儿女话灯前,今也有言,古也有言; 日上三竿我独眠,谁是神仙,我是神仙。 孙兰仕怔了一怔,默默记诵,直到再见春日暖阳,接上已经在车里等她的明意,回到六盘街,那歌声仍在脑中回旋不绝。 明意换了衣裳,来到主屋,喜滋滋把从毓庆宫得来的赏赐给妻主看“奴才不敢自专,请主子过目。” “都是好东西,你自己收着吧。”孙兰仕叫摆了晚饭,就同他边吃边聊“宫主有什么吩咐的” “宫主比我出宫时清减了许多,精神也不好,我进去请安时,他正同贺兰家小少爷说话。” “凤后千岁的弟弟” “是”,明意点头“贺兰少爷被传上了热症,卧床几个月,最近才好,今儿是入宫朝觐,怕和诰命们应酬,就藏到毓庆宫来了。” “哦”,孙兰仕暗想是凤后派弟弟过来旁听么这种事交代给个小宫监岂不更便宜。 “宫主见了我,问您几时回来的,在外可曾听见英王的事儿真不真” 孙兰仕把一口腐竹嚼进肚中,才问“什么事儿真不真” “奴侍摸不着头脑,就如实回禀宫主大人下朝、或出外务回来,只说家下的事,从不说衙门里的事儿。说了奴才也不懂。” 孙兰仕听得满意,就手指指素烧腐竹“这个做得不错,你尝一尝。” “是”,明意都想不来自己一个小小公子,竟能坐陪妻主吃饭,心里的喜悦和得意压都压不住,尽力把一早上毓庆宫的对答说得点滴不漏“听我这一答,贺兰少爷笑了,说宫主只问有没有听说英王的事儿,你怎么就夸了妻主一车好话可见在孙大人身边过得不错。旁边老管事公公们也跟着凑趣儿,说男生外向,就是这个道理,有了妻家,便不念娘家了。” 孙兰仕刚还在笑,听到这里眉头微皱明意这一句话是答得刻意了些,倒像我教过他似的。 “宫主瞅瞅我,好像没了兴致原来你什么也不知道啊” 孙兰仕暗道看来他叫明意进宫,只是为了打听姐姐英王的消息,难不成多想了,不是为敲打我 “我看宫主没了兴致,怕说错话,赶紧低头请罪。”明意言道“亏得有贺兰少爷在,说小明意得宫主教导多年,明事理,懂规矩,在外很能给宫主长脸,宫主该高兴才是。我偷着看宫主,见他闻言撇撇嘴儿,就改唠家常了。” 好一个明事理,懂规矩孙兰仕勾起唇角英王是死是活,天下人都疑惑着,等看圣上怎么说呢。这节骨眼儿上,身居宫闱的御弟大喇喇来问一个外臣,得不到回答还生气,实在是孩童心性 别看沁阳十九岁了,在自己眼中就是个被姐姐们惯坏了的小孩童,等娶回来孙兰仕长叹一气由我费心教导好了,总不能处处去给我惹麻烦。 明意多吃了好几筷子腐竹,见妻主看自己,红着脸儿小声道“果然好吃” “觉得好吃就多吃点。”孙兰仕一笑“宫里也唠家常” “嗯”,明意点了点头“宫主问我过得好不好,听我说好,又问是怎么个好法我说大人特别和蔼。” 就这一个优点孙兰仕有些泄气。 “大人饱读诗书,学富五车,穿上官服时,又威风,又正气”明意双眸闪着光亮,十足为妻主倾倒之态。 “咳咳”孙兰仕倒也受用,面上却要皱眉“哪家大人穿上官服不是这样莫叫宫主笑话了。” “宫主没笑话,说大人您是进士出身,学问自然是有的。”明意仰着小脸问道“大人,您真的考中过进士” 孙兰仕颔首“天恩眷顾,我也没有想到一考即中。” 明意赞慕不已,又道“贺兰少爷见奴侍都不知道您这么厉害,问奴侍那是怎么瞧出来孙大人学富五车的,是她教你念书写字了我说哪儿能够呢大人忙得脚不着家,平日里连话儿都没空交代奴侍。再说奴侍是个什么身份,能得大人纡尊降贵” 孙兰仕隐隐觉得哪里不妥当,但这话说的也是事实自己忙于国政要务,难道还得分神管公子小奴许是圣上和凤后要看一看她背后是否耽于闺房享乐,才叫小贺兰插嘴问一问。 正琢磨着,听明意又道“至于怎么瞧出来的,我家大人不爱听曲,不爱会客,不爱交游,就只爱读书一件。表少爷带着我们几个打扫大人的书房、卧寝,见架上满满摞着书,床头也随手摆着书。书,就是大人唯一的消遣了,真真是手不释卷。” 孙兰仕心中极是舒坦,破天荒把几个盘子往明意跟前推了推“边吃边说。” “贺兰少爷也敬重您呢,对宫主说手不释卷是读书人的做派。又指着我说,有道是近朱者赤,这小奴去读书人家里当了公子,学问也跟着长进了呢。宫主听见这话就问我既然大人没空教,那手不释卷、学富五车这样的字眼是打哪儿学来的奴侍答他,是常听表少爷说,我们记下来了。” 表少爷孙兰仕忽然敛了笑意“宫主问到表少爷了” “宫主只问了这一句,倒是贺兰少爷好奇,问表少爷是谁”明意答道“奴侍说是舅老爷家的千金。父子俩无依无靠,一直住在府里。大人宅心仁厚,孝养尊亲,俸禄都拿给了舅老爷治病,又为他养老送终。这次出门,也是怕表少爷料理不了丧事,护送他扶棺归葬。” 这些话没毛病,都是夸赞我孙兰仕点了点头,又问“接下来还说什么了” “倒是没别的了,就只贺兰少爷见奴侍总是,总是”明意扭捏起来,手往脖子上捋“总是摸这个项圈,就问是什么别致东西哪里做的宫主听见了就要看一看。” 孙兰仕失笑“不值什么的玩意,怎好给宫主看。” “奴侍说是大人赏的,所以”明意眨着亮晶晶眼睛看妻主,转又羞得低下头“老管事公公也跟着笑话奴侍,在宫主身边时看着是个最笨的,不想竟是个最有福气的还问我,动辄摸肚子,是不是怀喜了我,我赶紧告诉他们,大人不贪美色,又在孝中,谨守礼法再说府里还没娶正夫,我一个当郎侍的哪儿能先有身子谁知教礼公公就回禀宫主,六国倒不禁这个,为着男人因产续命,上关天和,女嗣承门,也是孝道。不过宫主请放宽心,自来嫡庶有别,郎侍先生,正夫后生,并无要紧。像端王两位嫡女,年长的将来袭爵,年小的被圣上做主过继睿王,也要袭爵。这都是天大的好事,可其它庶女却没份,只能干眼馋。” 孙兰仕想到樊枫,愁眉尽展宫中既然这样教礼,一定能允我所请诰封。等我把小枫接回来,孩子也几多岁了,悄悄将生辰往后推几个月,就说是出孝之后才怀上的,别人也看不出来,这事就算了结了。忽一抬头,见明意眼巴巴瞅着自己,知道他是有了些小心思,自己并不想理会,便淡淡一笑“宫主怎么说啊” “宫主那会儿懒懒的,也不知听见没听见,倒是贺兰少爷说虽然嫡庶有别,也得看女儿是不是真有本事。像祁相,也是庶女,学得一身本领,给自己挣来一个侯爵,名满天下,倒是她的嫡出姐妹,如今有谁知道呢” “呦”孙兰仕惊讶了一下闺阁小儿竟也品评起朝廷大员,看来凤后千岁在圣上耳边也是常常吹风贺兰桑自己是笨蛋,不想竟教出了两个有见识的侄儿来。 “看了这个金项圈,宫主说”明意声音小了下来“说成色一般,就随手赏赐了我好几样东西。” 孙兰仕不以为然,只是笑笑“我怎么能和宫主比也不敢和宫主比。” “是”,明意忙道“贺兰少爷也是这样说大人素有贤名,两袖清风,舍得给郎侍添置这样的东西,足见情意。” 呀,我倒疏忽了孙兰仕心头一震,看着明意颈上明晃晃的项圈,暗生懊悔我正遭贬黜,俸禄不多,之前家底又都被抄去自己能有多少银子,就给个小侍奴买这样的东西想着做出些宽厚的样子来,不想做过了头。 果然,明意接着就说“贺兰少爷问奴侍到了府中,可有月钱吃穿用度又是怎样” “你怎么答的”孙兰仕竟没来由地紧张起来还问这些,可都是我没想到,也没预先教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3章 第914章恨卿不似江楼月 “你怎么答的” “奴侍据实回禀初到府中,并无月钱,只是学些伺候大人的规矩。后来,表少爷提醒管事,说奴侍是从宫里出来的,得有个名位,更得有些零花,就定了一月一两银子。又过了些时候,大人大人”明意不知如何措辞,偷眼看孙兰仕。 孙兰仕知道他说的是自己遭贬三级的事,便点了点头“我的俸禄少了,自然你的月钱也跟着少了。” “几位兄弟的都少了,奴侍的却没少。” “为什么”孙兰仕愣了一下。 “表少爷不叫委屈我,偷着从他体己里补了几百钱给我。”明意言道“初时我不知道,等知道了,表少爷已然随大人扶棺归乡,我也没能当面谢他一谢。” 呀孙兰仕心中感动,暗叫小枫你真是处处都替我想到了,怕这宫里出来的小奴儿和人闲话,遂多番照料,十足用心,古之贤夫也不过如此。 “贺兰少爷称赞表少爷贤惠,还说想跟他认识认识呢。” “啊”孙兰仕眉心一跳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圣上和凤后让小贺兰替宫主相看一番小枫生产之前万不能够,否则我便犯了欺君之罪。转而一想,倒也不怕,我有正经说辞呢,一来他离得远,二来又要守孝,如何能住到将办喜事之家 明意言道“我正想回贺兰少爷,说表少爷不在家中,宫主已然听得烦累了,不叫贺兰少爷多管闲事。”他学起沁阳的样子,鼓腮瞪眼“你病才好,歇歇吧,这家蹿那家逛的,医馆、汤铺、佛寺、古庙混不吝,连大山里都乱溜达,闹得谁都认识你了,不怕你哥哥又生气” 孙兰仕摸着下巴“谁都认识了贺兰少爷,是什么意思” 明意笑道“大人有所不知。您出门这段日子,京中闹了场大疫。所有病患被驱集到了合剂所,说要一体诊疗。母姥姨叔们先前不知听了哪里的谣言,以为拘去的都被灌药毒死,朝廷才好控疫。那谁敢待啊哭得眼泪汪汪,骂起天王老子,眼见要闹出骚乱来了,是贺兰少爷挺身而出,当先服药,在个莲花台上坐了一两个时辰,说药里没毒,圣上是爱民护民一片慈心。大家伙见他没事,才敢跟着吃药,后来慢慢地就全都好了。这事儿之后,上京提到贺兰家的小玉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都说他是活菩萨下凡,为拯救众生。” 这样孙兰仕沉吟片刻,问道“他怎么正在合剂所呢” “也是因为传上了热症,到合剂所去治病。” “上京多少官宦人家都有发病的,就他一个遵旨去了” “是”,明意点头“我院里有个扫地的小厮花锄,他姨家舅姥也发热症,被带去了合剂所,这些事是亲眼所见。满院子那么多病人,就贺兰少爷一个官家子弟。他长得天仙一样,眉目有三四分像凤后千岁。百姓们一见他摘了蒙巾,都认不错,后来病好了,回家前纷纷去给他磕头,拜谢救命之恩。” “小郎不简单”孙兰仕暗道怪不得圣上相中小贺兰当英王正君,是一个有脑子、也肯担当的男人,可惜紫云瞳无福消受,不知要把他便宜谁家了。 “贺兰少爷给凤后千岁长脸,怎么千岁还要生气呢”明意疑惑地问道。 “千岁是心疼弟弟,怕以后嫁不到好人家了。”孙兰仕一笑“他是中选侍子,按规矩讲,现今除了生身母父,只有圣上、凤后能看他的容貌。可他在合剂所,叫一院子不相干的老百姓看了个把时辰,吃亏不说,也是有罪的。” “哦”,明意恍然大悟,又天真言道“不过圣上是不会怪罪他的,还更喜欢他了呢,赏赐了他好多好东西,连宫主都眼红了。” “嗯”孙兰仕听得仔细,闻言忙问“圣上喜欢贺兰少爷,你听谁说的” “以前在宫里时恍惚听人议论。”明意想了又想,腆然一笑“不记得了,左不过是各处公公、小奴们,也不敢多说,让上头听见了不得了。不过,我伺候宫主去明光殿请安时,遇到圣上也在,听她问起过两回怎么清涟那个小家伙最近没见啊有一回,宫主就答他告假了,说是挨了凤后千岁的板子,下不来床。圣上问凤后,你兄弟犯什么事了要挨打,还被打得都不能来给沁阳伴读了。凤后的样子可凶了问我问你宝贝妹妹去。” 听他学得腔调十足,孙兰仕忍不住笑了“有意思。” 明意见她喜欢听,越发搜肚刮肠想要说些更有意思的事来,奈何竟想不起几件“宫主平日里不大见君卿贵人们,只爱往明光殿去,到不为讨好凤后千岁,只是喜欢几位小宫主,常逗着他们玩儿。所以,别的,奴侍也不知道了。” 宫主喜欢孩子,好得很孙兰仕笑吟吟道“我也喜欢孩子。” 明意只道她是指昨晚和自己那场云雨,小脸羞了个通红,娇娇怯怯“嗯”了一声,手已抚上了肚子。 正在这时,内院管事匆匆进门,先看了明意一眼,才朝孙兰仕回禀道“大人,外头来了个客。” “谁啊”孙兰仕并没放下筷子。 “额,前头的说不认识来人带着个孩子” “嗯”孙兰仕一愣,听管事凑到耳边耳语几句,眉头大皱,推桌起身“走小门,把人带到书房里去。” 毓庆宫里,沁阳和清涟也在议论今日里的事。 “宫主怎么叫明意进来了想他” “不是我想他,是你哥哥想起他来了,说我常日闷着,怕闷出病,不如叫以前放出去的几个老人儿回来陪着说说话儿。” 清涟眼珠微转,一想即明“千岁是请宫主最后再琢磨琢磨,要不要下嫁孙大人。” “琢磨什么遵奉圣意就好。”沁阳面无表情嫁谁都一样,反正不是那个人。 “终身大事,虽有圣上做主,宫主你你也别草率了啊。” 沁阳并不理会清涟这份关心“圣上做主还能草率你这话让凤后听见,又得挨打。” 清涟下意识手就揉到了腰下,见沁阳百无聊赖之色,与之前每每提起婚事和谢晴瑶时的眉飞色舞大不相同。自他从丰宁猎场回来就是这样了,上次在御花园假山洞里掏如意球,也是一怀惝恍,深觉运蹇,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不是没下诏吗还来得及。” “什么来得及来不及”沁阳沉下脸来“你一遍两遍跟我提起,是何意思” 清涟咬着唇,看着他,好一会儿低声说道“宫主不叫我掺合,那为何不自己去对千岁吐露心事非要坐等” “闭嘴”沁阳忽就恼了“本宫有何心事告诉你,本宫与你不一样。” “就一样又怎么了”清涟愣了一愣,矮下声气来。 你想嫁我七姐,算高攀;我想嫁谢晴瑶,是低就;低就她还不乐意,三番两次羞辱我沁阳猛一转身,只觉心中无限郁结“本宫不爱死缠烂打,难不成还要低三下四地去求谁你看母皇不待见父君,父君就一辈子待在娘家不回来,本宫是父君的儿子,也继承了父君的脾气。” 可瑾贵太君这一辈子哪里幸福清涟犹豫再三,还是问道“就是连心阵谢将军没有去救宫主的事么还有没有别的” “” 清涟见沁阳一下子怒红了脸,抢在他要发作前说道“这是谢将军拒绝了圣上以婚事招揽,不是拒绝宫主啊” 沁阳一窒,转而恼得更加红了面色“还要怎么拒绝从来,她就没正眼看过我,也没认真同我说过一句话。” “宫主” “别说了”沁阳烦躁起身,几步走到窗边“实话告诉你,我已经已经不喜欢她了,不是,以前也没喜欢过。只是瞧在她曾搭救本宫的面儿上,想提携提携她罢了。现今,知道她她不是父君看重的那种人,也就不想再为她花什么心思了” 清涟怔了一怔“瑾贵太君看重的是什么样的人” “父君说,不求驸马有旷世宏才,凌云大志,只要实实在在对我好,一生风雨相伴,不离不弃,就嫁。”沁阳想到父亲,忽又酸了鼻头“可她谢晴瑶呢明摆着更想当真武盛会的魁首。” 清涟暗道紫卿有旷世宏才,凌云大志,可也实实在在对她的男人好,为他们顶风挡雨,不离不弃。这两者间并无矛盾,何须取舍 “谢将军想成就一番事业,也没什么错啊” “是,我没说她错了,没说她不来救我就错,没说她不愿意当驸马就错,更没说她不喜欢我就错,可”沁阳咬着牙,可一想到在丰宁时自己同谢晴瑶最后说的那几句话,眼泪挂在眶子里转了又转,终于还是落了下来“可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凉了,凉透了父君说,他每日对天祈祷,祈祷我一定要比他幸福才好,可我在连心阵里等人不来的时候,就知道了,金枝玉叶又怎么样,其实同这世间可随意被丢弃的男子没什么分别。” “谢将军没来,可孙大人来了啊,宫主不算是被人丢弃。”清涟问道“可怎么你怨恨谢将军,却不感激孙大人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4章 第915章世事茫茫春愁黯 “怎么你怨恨谢将军,却不感激孙大人呢” 沁阳任眼泪哗哗流了一阵,忽然上手几把抹去,冷声答道“感激啊,所以圣上赐婚,我欣然从命。” 这一句倒叫清涟窒住了,只觉处处不对,可又无力纠正。 “你才也听明意说了,孙兰仕虽门第不高,可知书识礼,对外勤劳国事,对内孝养尊亲,对郎侍家仆慷慨和气,对本宫,以前见过几面,也都是毕恭毕敬。”沁阳把手一摊,就像在说别人的姻缘“圣上看好她,父君能满意,至于本宫,也挑不出什么来。就这样吧。” “宫主”清涟欲言又止。 “庄卿劝过本宫,若和亲它国,荣耀是荣耀,可那份操心耗力不是谁都能受的。若嫁个武将,常年在外争战,独守空闺,又难免惦念。倒不如嫁此文臣,安安稳稳在上京,安安稳稳当着官,安安稳稳过一辈子,挺好。” “若”清涟拿眼看他“闺中志趣不偕呢” 沁阳似乎根本未想过这个问题“合得来就一起过,合不来就各过各的,本宫也用不着驸马成日来请安讨好。” 清涟暗暗又咬起唇来,为沁阳担心更甚。 “瞧你,扫眉耷拉眼儿的,病才好,又说这一车一车的话,累着了吧”沁阳便一摆手“是回明光殿,还是直接家去这会子诰命们已经走光了,没人再揪着你唠叨了。” 清涟拜辞出宫,都走到殿门角上了,思索再三,还是回到沁阳面前低声言道“宫主,我想替你答一答刚才那个问题。” “什么问题”沁阳都已经歪在床上了。 “就是为什么你怨恨谢将军,却不感激孙大人那个。” 沁阳不耐烦起来“都说了,本宫没有不” “因为抗旨的谢将军是真性情,而遵旨的孙大人,则让你看不透。” “你”沁阳没拦住清涟,听了这句倒好笑起来“什么看透看不透的,本宫还用得着琢磨孙兰仕倒过来还差不多。” 清涟不管他的嗤笑,自己接道“知书识礼,勤劳国事,孝养尊亲,慷慨和气这些,都是孙大人想叫宫主、或是想叫圣上知道的,还有些话,她没说” “什么话” 清涟踌躇片刻“别的,清涟也不好多嘴,就说一事,郎侍们平日里是见不着孙大人的。” “她不是忙嘛”沁阳瞪起眼来“圣上忙起来也一样不回后宫的。” “嗯”,清涟先应了,又道“可都见不着面,怎么知道妻主的那些好呢还巴巴儿不停地来跟宫主回禀,好像鹦鹉学舌一样。” “这”沁阳一怔“千岁把明意宣进来,不就为让他在本宫面前说说孙兰仕怎么样吗孙兰仕一个在御前都吃得开的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肯定要教他说些自家的好话了。难道,还诚心来露毛病不成” “是这样。”清涟看着沁阳,眼神澈亮“宫主才说谢将军几次三番羞辱你,其实不过是把她的毛病全露给你了,一样一样瞧得清楚。孙大人却是只把自家好脾性透给宫主,宫主反倒瞧她不清了。” “所以” “所以一头念念不忘,一头却听如未听。宫主心里明镜儿似的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沁阳佯装恼怒“说就完了,绕什么弯子。” “我是想说”清涟字斟句酌“既然瑾贵太君盼望宫主幸福,宫主不可视终身大事如儿戏。不是孙大人不好,而是宫主还没觉得她可托付。既然如此,何不再等一等,看一看就说,宫主与英王自小相亲,下嫁大事,怎么也要等英王回来” 沁阳低下头,半天不言语。 “宫主” “等不下去了” “太宗皇帝也有两位皇子二十余岁才许嫁的。” “不是岁数上等不了,而是”沁阳叹了口气“你也知道,雪璃太后为小璃皇聘定琪儿,就是如君生的宝宝,不日就要昭告天下了。我是舅舅,长一辈的宫主,还不下嫁,挡了缔结国姻的大事,如何使得梁总管告诉我,圣上已经命礼部迎请碧落大祭司回上京来为我主持婚事。不嫁孙兰仕,我也得匆促嫁个人。那还不如嫁给圣上看好的人呢。” 清涟呆住了,心头顿起疼惜之情“可是” “别说了,你越说我越难过。”沁阳强自捶捶胸口,露出个苦笑“我从丰宁回来就已经想清楚了,我是可以同圣上说非谢晴瑶不嫁,圣上疼我,说不定就能压着谢晴瑶的头让她娶我,可又有什么意思呢作对怨偶,一辈子怨声怨气你把我的事儿告诉过七姐吧七姐也是这样说的吧所以,她对我那么好,对谢晴瑶那么看重,都不来撮合这段姻缘。” 清涟沉默半晌,轻轻言道“我倒是觉得,宫主与谢将军未必是对怨偶。” “嗬”沁阳不想听这种随便拿来安慰自己的话“到此打住,再也别提。谢晴瑶拒绝本宫,本宫睚眦必报,你请七姐转告她,让她务必小心一些。” “” “快走吧,本宫累了。” 出了毓庆宫,清涟满怀阴郁,一连几次抬头看明晃晃的太阳。幸宁跟着看了一回,忙就捂眼“少爷,您不觉刺得慌吗” “明明是春日,却觉到了秋末。”清涟停下脚步,但见绿柳新裁,夭桃妍丽,盎然春色,自己却是意兴阑珊,回想沁阳眸子后面藏着的浓黑霾云,不禁低声叹道“你看那些花儿开得多艳啊,不忍想它们枯败后的模样。” “天底下哪有常开不败的花儿”幸宁不知道少爷为何叹息“今年败了,明年还会开,说不定开得更好呢。” “你倒想得开。”清涟瞥他一眼。 “可不就是这样。”幸宁耸肩摊手。 “年年花相似,可岁岁人不同了,赏花的心思就更不同了。” “是不同了。”幸宁笑道“少爷一年比一年漂亮,花儿却还都是老样子。” “你”清涟失笑,扬手作要拍打他之状,不妨发觉身在御花园中,怪不得看见如许景致。“呀,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毓庆宫跟送的管事宫监上来回禀道“官人有所不知,羲和大长宫主进宫来求见凤后千岁,堵在东边那条道上了。今日诰命们出宫都走的后园子。虽绕一些,晚不了太久,府上的车轿也应该停在这边角门外了。” 如今,哥哥最头疼羲和舅舅进宫了,一准儿又是为儿子随乐旋和外孙小珠儿求情。恭王犯下谋逆大罪,比之废太女、豫王、铁时喻等如何,都是抄家灭门,罪无可赦,别人避之不及,这位皇舅却是真正心疼继子,见着凤后也不哭别的,只问乐璇是不是选侍子时被圣上赐给恭王的自己的驸马、嫡女阵亡,有没有功劳于社稷,怎么圣上就偏把大功之家的儿郎许给叛逆之臣嫁方一年,甚事不知,儿孙都要给叛臣殉葬,这份冤屈可向哪里申去 清涟叹一口气,随着宫监往御园深处走,想起与随乐旋、韩越、从奕同期应选的往事,将将两载,物是人非,到这里来的只剩了自己。空余桃柳,摇疏翠,斜日晖晖。遥望天涯,斯人逝水,多少心事成灰。 “少爷,小心脚下。” 幸宁手疾眼快,扶了清涟一把,见绊摔他的是块凸起的石棱。 “怎么君卿贵人乘凉赏花的地方,还有这种东西” 管事宫监在旁言道“英王也在这里被绊过一下子呢,却劝圣上留着这条石棱。” “为什么” “英王说世间处处路有不平,若自己脚下通顺,常会忘了别人脚下坎坷,久而久之,就把自己和百姓们隔开了。留着石棱能时刻警醒。” “善哉斯言。”清涟仰头长叹“先天下之忧而忧。” “圣上也大为赞叹,当着凤后、君卿、宫主的面提过好几次。” “少爷,你才说的忧啊忧的,啥意思啊”幸宁搔着头,眨着眼,满是疑惑。 清涟并未理会,心中感慨万端方才听沁阳问起他七姐消息,明知问得不妥,明意也答不出来,自己仍然涌起了无数期待。京中流言四起,说英王被恭王害得如何如何,他焦心如焚,夜不能寐。每日盼着小姨下朝,能告诉她紫卿安然无恙。 “应该没事吧。”小姨如是说“圣上端严如昔,一点凄容没有。要是英王死了咳咳呸我是说出事,出事圣上爱妹情深,如何能无动于衷” “可朝廷并没收到英王一件奏折,连请安的折子都没有。” “许是上的密折呢。”小姨皱眉“她姐妹一向爱私底下联络鼓捣,过不多久就干出件事来,惊天动地。除铁氏、废太女,安定玄甲军,这回夺怀婳三城,兵进洛川,甚至大报恩寺里的交锋,不都是” “不一样” “兵不厌诈,军机不可泄露,还有哎呀小涟,反正你不懂,我也不懂。但英王一定无事。”小姨并不像她想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相反眉头疙瘩就没解开过。 清涟深深叹息今日赶上朝觐,他好说歹说磨着姨父带自己进宫来,想要偷偷问问哥哥,但明光殿诰命云集,哥哥说的都是场面话,接着就把他打发到了毓庆宫,沁阳是个急性子,听自己一提,竟然去问明意,唉 “怎么了少爷”幸宁见清涟停步捂额,忙上前搀扶“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想是太阳还大,晒着官人了。”宫监倒是客气“您走这边花阴地吧穿过去也就到了。” 孙兰仕为人谨慎,大概不会把宫里的疑惑到处乱传吧否则圣上怪罪,岂非是我多嘴连累了沁阳清涟想到今日与明意一番对答,又起焦虑沁阳就要嫁给这位孙大人了,是圣上亲自选定的姻缘,按说无可挑剔,可为什么我这心里会那么不安实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5章 第916章见驾 “不安实” 幸宁见清涟的手下了额头,又抚胸口,不晓得他是怎么了,连连动问“少爷,到底是哪儿不好啊主君就说您还没好利索,不该着忙进宫请安的。” 孙兰仕母父已亡,又无姐妹,亲戚们几不来往,长辈里似乎只有一位舅父,也已归葬故土。看着家里简单,其实治室有人。清涟记起明意所言就是那位表少爷,带着郎侍们收拾大人的书房、寝卧,提醒管事发放月钱,还自己贴补宫里出去的小奴好处贤惠是贤惠,可到底僭越。表姐未娶,表弟未嫁,怎么就能管起家来孙兰仕随便让他替自己管家,又是何意清涟停在一株花树前,慢挽袖,轻抬手,去抚那艳艳花瓣我是不是多想了宫主金尊玉贵,对那些家务琐事自来不愿管,也没必要管,听他的话音儿,连与驸马同餐共居都不十分乐意,人家身边有谁,他就更不在乎了。竟是你自在,我也自在才好。这便是令人担忧之处,哪里像个待嫁新郎的心思呢若这驸马纯良温厚,能迁就容让一二,以后定能使宫主回心转意,忘了过去的心上人,着眼今后的好日子。可孙大人 清涟暗道若换了我,丰宁猎场回来便知道圣上有意许嫁宫主,不该先把自家后院料理清楚吗,怎么还容表弟管家管到现在才送走,又不是嫁人出去,只言守孝,似乎其中另有蹊跷。若她看重表弟,不想迎娶宫主,为何又让明意入宫替讲好话这便有攀附之嫌,像是两头都不想放下听小姨说,恭王那些爪牙里很多人举证孙兰仕为同党,还有说她是姣水案主谋的,可孙兰仕早在大报恩寺事出之前便上密折揭发恭王谋逆,深得圣心,如今更要尚主这算不算也是两面为人呢 谢晴瑶,看得清,孙兰仕,看不清沁阳就要嫁给这个看不清的人了紫卿,要是你回来,替弟弟说几句,再等等看,看准了再嫁,该多好啊 清涟扶着花枝出神,没注意远处绿柳间分开了一条缝隙。 “怎么凤后在这里是为躲羲和大长宫主吗” “圣上,那不是凤后千岁,是贺兰家的小官人。” “嗯”武德帝经梁铸提醒,又往前挪了两步,凝眸细辨“呦,还真是小清涟,才几日啊,朕这眼都花了。” 梁铸连忙赔笑“不怪圣上看错,小官人确实越长越像凤后千岁。这挡着半截子花,也看不着穿戴,单瞧那个品格气度,啧啧老奴刚也愣呆了神,以为身在当年雍王府里头呢。” 雍王府,小澄拈花等着自己,自己偷着看他,看得把魂儿都拽不回。恍如昨日,却已过去十多年了武德帝一阵恍惚,喃喃轻道“真快啊,那会儿清涟也来了么” 梁铸微微摇头“那会儿官人还小,都没您骑的马肚子高呢,又爱困觉,又爱饿肚,千岁很不爱带他出门。” 武德帝低低笑了,忽见清涟揣着一副心事推枝要走,便转出树后,重重咳嗽了一声“那是谁啊” 清涟闻声转头,一见是她,吓得一跳,忙整衣理鬓,过来请安,心中暗暗叫苦怎么圣上还有空闲逛园子。 “起来吧。”武德帝低头看看他“朕怎么老遇见你啊” 是啊,怎么老逮着我啊清涟只能低头“奴才,奴才今日不是闲逛” “嗬”武德帝撇嘴一嗤“你自己也知道爱闲逛,让你哥哥担心,他已经好几次把状告到朕跟前了。” 清涟脸色一红,小声回禀“奴才因病中得了圣上和凤后千岁的赏赐,今日特为谢恩,千岁又命去给毓庆宫主请安,蒙宫主厚待,留下说话,奴才就忘了时辰” 武德帝把他上下看了几眼“病全好了” “托圣上宏恩,已然痊愈。” “瓀儿也好了。”武德帝转头似朝梁铸在说“朕听京兆尹报说,发热的百姓们也全都好了。” 梁铸躬身赔笑“疫病一去,上京百姓无不感念天恩无极。” 武德帝转回脸来,又看清涟,一时却不说话了。 清涟自然也不敢多话,一味低头。 气氛便有些奇怪,梁铸瞅瞅这位,又看看那位,暗道这是在干什么啊便似有若无地清了清嗓子,“咳” 清涟听得清楚,知道是总管公公示意自己赶紧告退吧,正要开口,不妨听武德帝先问了回来。 “那个,你陪沁阳说话,误了出宫的时辰。你两个倒有话说,说的什么啊” 清涟一呆我俩说的可不好禀告你。可圣上发问,不可不答,便斟酌着言道“奴才去请安时,正赶上宫主从前的小侍明意回宫,宫主问他过得怎么样。” “小侍”武德帝回头瞅瞅梁铸。 梁铸忙道“因宫主近来身子不爽快,情绪也不高,姚太医建议千岁为他排解排解,千岁就把宫主以前身边的老人传了进来,不光这个被孙兰仕大人领宴时带走的小侍明意,还有宫主的乳父等人。” “哦”,听见与孙兰仕有关,武德帝已然明白,便不再追究,又转问清涟“宫主情绪不高,是为什么啊” 圣上精细,真是无人能及清涟赶紧打叠起精神来回话,心中暗暗琢磨既然有此机会,不如我替宫主直接同圣上说吧,他中意的驸马实是谢晴瑶。可他一向执拗,若怪罪我多事,如何是好 “清涟”武德帝见无回音儿,提声一喝。 “在”,清涟一凛,心中拿定主意终身大事不比其它,纵宫主怪罪,我也当说便说。 “奴才不知该不该禀告圣上。” 武德帝眉头一皱,已然不悦“你在问朕什么该不该的朕最烦有人自作聪明,尤其是男人。” “是,奴才知罪。”清涟扑通跪下磕头,暗自叫苦还没张口,就触了忌讳了。 “再有下次,严惩不贷。”武德帝斥责过后,语气又缓了下来“你禀告就是。” 恰在这时,听得斜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惊讶轻呼“圣上”转眼,就有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武德帝面前,后面跟着不少宫监小奴。 不是别人,正是如君和贵人穆氏,一个穿宽袖罗衫,温柔雅重,一个着束腰锦袍,灵秀活泼,意外见着皇帝,都是脸上含笑,规矩行礼“圣上万安。” “起吧。”武德帝摆了摆手,见跟随在后的长信宫总管黄阊手里抱着个玉瓶,里面插着鲜嫩花叶,锦绣一簇,十分耐看“这是谁的手艺啊” 如君看了一眼穆氏,笑道“贵人巧手,臣侍才学,觉得有个模样了,想进献给凤后千岁。” “嗯”,武德帝颔首“他也喜欢这个。” 清涟逮个空子,赶紧向如君两位问好“如主儿安,贵人好。” 如君微一点头“许久没见着官人了。” “谢如主儿惦念。”清涟暗叹他们来了,我可没法儿说沁阳的事了。正要拜辞,哪知又晚了一步,如君已款款儿地向武德帝施礼了。 “臣侍先告退了。” 穆氏好不容易见着圣上,才不想告退呢,愣了一下,去看清涟你怎么躲在御花园里同圣上说话这会儿还不走 清涟何等乖觉,芳心一颤,脸都红了。梁铸偷眼瞧武德帝,见她眉棱也跳了一跳,叫住要走的如君“如意啊,凤后那里正有事,你先不要去打扰。” “是”,如君恭敬从命,转头招呼穆氏“那,贵人来我宫里,再教教插花的技巧吧。” 穆氏不懂遮掩,看着武德帝恋恋不舍插花也是为给圣上看啊,圣上在此,回宫作甚 武德帝轻咳一声,皱眉问向清涟“拖拖拉拉的,你怎么还未回禀九宫主为何事不快啊” “”清涟真是叫苦不迭。 偏生穆氏比他还急,一叠声催促“贺兰官人,圣上问你话呢。” “是”,清涟自己抓挠着手心,费力言道“宫主对奴才说英王以前同他提起,等下嫁时会来观礼,还送他一份丰厚嫁妆宫主怕英王勤劳国事,忘了” “嗬,朕当什么要紧事呢。”武德帝似乎拿沁阳无可奈何“都快嫁人了,还是小孩子心性。”转头吩咐梁铸“回头你去毓庆宫告诉九宫主,他七姐忙忘了,还有朕在,能少他的嫁妆吗不许再混闹了,让凤后操心。” “老奴这就去。”梁铸也不敢多说别的。 忙,紫卿忙清涟暗想圣上确实没有一点难过的样子,看来外头那些英王如何的传言不真。 “清涟,凤后让你陪伴宫主,你要尽心,该规劝的规劝,该禀告的禀告。”武德帝言道“你哥哥不得闲,你就不用回明光殿复命了。回去吧。” “奴才告退。”清涟赶紧爬起来走人,直到了宫门外看见自家马车,才松下口气,不妨又见车帘猛然掀起,露出小姨夫一张生气的脸来。 “怎么才出来啊上车。” “半路撞见圣上,吓死我了。”清涟上车就想拉姨父手臂撒个娇,谁知被渠氏一把甩开。 “你在毓庆宫当着外人的面都胡说了些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6章 第917章如愿 胡说清涟一愣“姨父,你这是” “自来嫡庶有别,尊卑有序,你偏说什么庶女成才,盖过嫡女,还举出祁相为例。祁家那是压根儿没有嫡女,先帝就让庶长女袭爵了,祁相是老三,赐进士出身,后来一步一步地立了功才到这个位子上。你甚事不知,张口就说。不是刺你哥哥的心么” 清涟一愣“我” “你哥哥当这个凤后容易天下都盯着他的肚子和他坐的那个座儿呢。眼见近三十了,还没生养,这就叫命悬一线。别人明嘲暗讽也就罢了,你是他的同胞兄弟,说话也不向着他。”渠氏连珠炮儿似地斥了一顿“什么叫庶女有了出息,谁还知道嫡女名姓连嫡女的名姓都没人记住了,谁还记得嫡女是谁养的百年之后,难道祭台上也换了牌位,祖坟里也没了位子这还是有女儿的,若连女儿也没有,甚或连儿子都没有的冢夫,依你说的,就是一把灰烬,生死无依了” 清涟早已窘红了脸“姨父,我说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这话不仅伤了你哥哥,传出去不知道伤了多少人,就拿和王君来说,他也是两个儿子、没有女儿、焦虑后梢的人。” 清涟绞着手指,想攀渠氏衣袖,又没敢动作,呐呐言道“传不出去吧” “怎么传不出去你人没出宫,耳报神早溜出宫了。” “” “哼”,渠氏伸指戳侄儿的脑壳“知道害怕了这里糊的糨子么难怪你哥哥成日着急,挺大个人了,你连祸从口出的道理都不懂。” 清涟也自生出懊悔“明儿我还过来,当面向哥哥请罪。” “请罪就不必了,一开口又把伤心事翻腾一遍。”渠氏叹道“小涟你就记住,你哥哥好,咱家才能好。他要是有个什么唉,就怕圣上以后想不起贺兰家了” “不会的。” “什么不会的”渠氏白了清涟一眼“喜新忘旧是女人的天性,就拿咱家说,现今有我在,你小姨身边那些莺莺燕燕不敢放肆,若以后没了管束,嗬,谁不拿出些手段来。有女儿的、有儿子的、有家世、有容貌的,就这些都没有的,还有一张巧嘴儿。” “姨父,您小声点儿,这还在街上呢。” 渠氏撩帘子往外瞧了瞧,又甩开手,闭上眼,呼呼喘气“明儿起吃斋,为你哥哥祈福。哎呦,皇天菩萨快开开眼吧,好好一个人,妻主又眷顾,怎么就坐不上胎呢,我看就是让那起子人咒的。” “哪起子人”清涟轻声问道。 渠氏不自在起来,坐这边觉得硌,坐那边又觉得挤,换来换去,最后狠狠骂了一声“癞想登凤凰窝,以为这就能够呢哼” 如君直到看不见清涟的背影了,方转回头来朝武德帝一笑“贺兰小官人一晃大了,美得如朝霞一般,真令臣侍羡慕。” 武德帝淡淡言道“没有他哥哥美。” 再过几年,可就不一定了吧如君垂下眼帘,低声答道“千岁风华无匹,谁人能及有几分相像,已是福气了。” 梁铸见武德帝眼神微动,也跟着转头,见穆氏扬着一张圆润光洁的俏脸,眨着一对天真活泼的眸子,花枝招展,青春逼人,被皇帝一看,不仅不羞不怕,还立刻咧开红嫩娇唇,毫无掩饰地露出欣喜笑容,几颗小白牙在艳艳骄阳下闪动着银光。 十七岁,正是如花如雾爱做梦的年纪。 敬事房管事托着侍寝的签盘过来请驾,武德帝未命退下,也不翻动,静静看着几只签牌儿不知在想什么。 穆氏等得焦急,忍不住娇娇软软催了一声“圣上” 像只小手巧巧挠在了痒心儿上一般,武德帝定了定神,抬手翻过一只银签。 是我是我穆氏踮脚伸脖看得清楚,大喜过望,盈盈拜倒,拜倒了才想起武德帝还没吩咐,自己可说什么呢“臣侍,臣侍,谢恩” “你先回宫吧。”好在武德帝并未怪他得意忘形,轻轻一挥衣袖。 “是”,穆氏喜滋滋起来,退后两步就想跑,忽又转身,明眸含情,语带娇痴“圣上可别忘了早点儿来。” 这才急匆匆跑走预备去了,留下武德帝一径儿摇头“真是不懂规矩,谁教他的” 话里却无怪责之意,如君听得明白,含笑答道“贵人年纪尚小。” “清涟也还小,是这个样子” 梁铸急速抬眼,见如君也是愣了一下。 “如意陪朕散一散吧。” “是”,如君见武德帝背手在前,自己便小步跟后“前面有个凸起的石棱,圣上小心一些。” 见石棱又想起七妹来,当日便在园中,她对自己说假以时日,必取长阳,以慰圣心。今长阳到手,此誓已践,可你在哪里小七啊,朕宁可不要四城,也要你在身边。 武德帝只觉鼻尖一酸,忙伸手按住如今形势,大胤需得休养生息,防备四国,朕既不能大张旗鼓地寻你,更不能为你隆重操办丧事你该心疼三姐,魂如有灵,早来托梦,若无不忍言事,更当尽快归来大好河山,大争之世,正是你我姐妹携手并肩,共进共退之时,眸眸,回来吧 睹景思人,咽泪吞声,武德帝绕石而过,默默又走一阵,忽然转头问如君“这半日没说话,你在想什么” 明明是圣上在想,倒来问我如君露出和婉笑容“还在想贺兰小官人。” 梁铸跟在后面,闻言暗皱眉头怎么如主子揪住这事不放了若庄卿在此,怕是早有许多话替圣上转圜过去了。 “想他作甚”果然,武德帝面色不如方才好看了。 如君叹了口气“臣侍也有个弟弟,自小羸弱,我入宫那年,他就没挨过冬去今儿看见贺兰官人,无端忆起他来,唉,不过就算小弟长成了,天资、见识、容貌,同贺兰小官人都是不能比的。” 武德帝见如此说,便安慰他道“宝宝天资聪颖,长得也好,再读几年书,见识差不了。” 如君得皇帝夸赞儿子,喜不自胜“多亏了凤后千岁,把宝宝教导得那般懂规矩,知礼仪,友爱兄弟姐妹。上次来臣侍宫里小住,惦着皇女殿下发热,夜里哭了好几回呢,又怕父后照顾妹妹累着自己,总说要回去帮忙。” “宝宝确实是个好孩子。”武德帝颔首“凤后和朕都很喜欢他。” 如君的唇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再等展开,又是温顺的笑容“圣上知道,臣侍蠢笨得很,什么也不会做,做不好,就盼着宝宝长大了能替臣侍为圣上和千岁分忧。” 这几句话可说到圣上心坎里头了梁铸暗里偷瞄了如君几眼看来他是想明白了。 “怎么你就蠢笨了”武德帝拍拍如君的手“蠢笨的父亲能生出伶俐的儿子吗” 如君脸色微红,却是恭敬福了一福“臣侍不该自卑自怨,以后一定认真习学。上次宝宝下学,教了臣侍一句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臣侍不懂,向千岁求教。千岁笑着说,你就从孝经起,跟着儿子学。” 武德帝朗朗笑了,携着如君又往前走,穿过游廊,临湖而立“不过,宝宝或今冬或明春就要去玉渊了。也不是不回来,住一两年,和小璃皇熟悉熟悉。” 如君听她亲口说出,知是确信,指甲已然扎在了掌心里,疼得一阵一阵窒息,却只深深低头,轻轻一声“嗯”。 “我见祁相家诰命常来看望庄卿,你的母姥呢” “都在豳州呢。”如君答道“有州县衙门照料,说也买了田地商铺,过得挺好。” “迁到京里来吧。”武德帝转头吩咐梁铸“以后按着规矩,逢如君生辰等日子,也进宫来请安,说一说话。” 如君忙忙拜倒“谢圣上恩典。只是臣侍母家白丁几个,哪里懂得规矩来了皇城只怕就要吓倒,更别提到宫里来了,还是就在豳州过闲散日子吧。” “等沁阳下嫁,宝宝就封御国宫主,虽说寄在了凤后名下,到底你是他的生父。”武德帝言道“外家不懂规矩,你就自己教一教。没有功名的,不能封爵,朕也不能违祖宗成例,官授予亲。不过你家里若有聪慧向学的孩子,可以送到太学馆去读书。” “圣恩如此,叫如意”如君感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还有,刚才朕听毓庆宫那个放出去的小侍叫明意,重了你了。”武德帝皱眉问梁铸“凤后事忙,料理不到这些小事上头。怎么宫主也不知避讳,你们也不提醒” “是”,梁铸只得跪下请罪“宫主不知如主子的名讳,是老奴疏忽了。” 哪是不知道,宫里叫这个“意”字的小奴多了如君甭管心里怎么怨怒,学会了脸上一丝不露,还连声劝阻“圣上千万别怪罪宫主,臣侍这个不是本名,是当年进宫后铁氏取的,臣侍早就想回禀圣上和千岁改一个,又怕添了麻烦。臣侍自己也没学问,不知改个什么好,就耽搁到今日了。” “你本名叫什么”武德帝刚问出口,便觉不妥一个穷乡僻壤来的小门户孩子能起出什么像样名字,说不定就是大牛二狗一类的。“朕赏你一个吧。” 如君抬起欣喜期望的眼睛来“请圣上赐名。” “你那个心愿朕觉得很好,盼能如愿以偿。”武德帝想了一想“谐音就叫如愿,取茹字。” “谢圣上。”如君丝毫也不喜欢,但想着自己另外的心愿,仍是叩头谢恩。 “宫里主位,不管高低,都系朕名下。奴才辈岂可僭越传喻六宫,反有姓名重讳了主子的,一律改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7章 第918章定罪 武德六年春,奉上命,端亲王紫曼茹、和亲王紫云然、首相祁左玉、大学士苏勉、龙虎卫大将军晁珊会同刑部、兵部,审结恭王紫云昂及其党羽张淮昌、全穜、詹炼等谋反大案。共议罪十欺君、假诏、谋反、结党、拥兵、通敌、杀将、传疫、邀名、聚敛,请明正典刑。武德帝阅览奏章,命通报诸军统帅及各州、城督抚,共议定罪。凰都都督邱韶率先上奏“昂,丧心病狂,目无天女,祸国病民,真无耻小人。”伏请圣上特颁谕旨“立将昂照大逆律押赴市曹,凌迟处死,淮昌等照朋党拟斩,即行正法”。忠武侯韩越亦奏“臣闻恭王昂亦枯藤岭、姣水河两案元凶,请置于法,传首九边,雪臣母父家小数百人冤”。紫衫军副帅傅临飞书抵京“恭王昂受先帝、圣上宏恩,不肯报效,反包藏祸心,窥测神器,绝不可宽饶”,武德帝御批其上“在京文武三品以上官员并翰詹科道悉心妥议具奏”,若有异议,“自行封奏亦可”。 睿小郡王尚不明白这是何意,经府中幕僚提醒,才知道是武德帝要求内外文官武将、宗室王亲一律就此事站队表态,你是想走在圣上施行新政的大道上,还是要绑去恭王就要垮塌了的破车上,吓得一头冷汗,半夜梦里都在磕头下跪表忠心。奏折上自然写得斩钉截铁,全是“斩斩斩”了。 贺兰桑对恭王谋逆深恶痛绝,不时要骂上几句,落在笔头更是极尽愤怒,请将“昂一众党羽锁拿审问,昭彰其罪,除恶务尽,匡正朝纲,以戒后人”。清涟劝道“和王与恭王是姐妹,寿宁侯等国戚与恭王也自来交好,小姨这一句深究党羽,广而株连,岂非要兴大狱了动摇国本,实与圣上初心不符。倒不如为恭王家小求个情,或等看看英王府是何意见,再上表章不迟。”贺兰桑连连摇头“你小郎家家的不懂,又没去大报恩寺经历一回,不晓得紫云昂有多嚣张圣上有多想以极刑处置她这会儿就等着看臣下哪个忠心,哪个有胆量,哪个先替她说一个杀字了。邱韶既已经开了头,咱是凤后娘家人,更不能落到那些兵痞子后面。” 从贵金尚在西川,找不到宝贝儿子,心碎神伤,一病不起。从奂也不知道母亲是真提不起笔来,还是压根儿不愿写这奏折,只好自己替办。枯坐两日,一筹莫展。更兼不少来问寿宁侯态度的,搅人心神。从奂也真不容易,哼哼哈嘿,把酒饮茶,把早晨喝到半夜,生生把来人都耗走,就是不发一词。可糊弄同僚可以,糊弄皇上过不去,奏折还是要写,她抓耳挠腮许久,含含混混拟就一封,不想在文博馆前遇上了贺兰桑,听她言词激烈地说了一通,茅塞顿开,把自己写的揣回了怀,往人家奏折后添了几个字“臣贵金携女奂,附议。” 武德帝看到这一份最后,把茶都喷出来了,对清澄言道“怎么从侯和你小姨站到一边了自来是最对不上眼的。” 清澄笑答“臣侍不想说她们王八对绿豆,可那看事的眼光,真就半斤八两。” 武德帝笑了一阵,把奏折扔到一旁,又取出另一份来“这是孙兰仕奏上的,言新政草创,大战方歇,国家尚不安定。若此案广加株连,使民心惶遽,给璃、麒、龙、乌四国钻什么空子,不利大局。劝朕忍怒为国,只诛老六及一干党羽首脑,放过其九族亲眷、门生故吏,使之重投阙下,拼力报效。” 清澄叹道“此社稷之言。” “和王是另外一套说辞。”武德帝又翻出紫云然的奏章来“连日梦见先帝啾然不乐,是为老六这个逆女不遵遗命,不敬朕躬云云,还责她当王姐的不加劝诫,任由狂悖,以致到此不可挽回之处。上奏请罪,言当同例处置。” 清澄一笑“这求情求得倒妙。” “她要是也人云亦云,落井下石,朕倒真要处置她。如今嘛”武德帝把和王奏折也扔到旁边“小七若在,会怎么说呢” 清澄看她一眼“小七最懂圣心。” 武德帝轻拍他手背“不若朕的凤后懂。” 翌日,宣政殿大朝,文武恭列两厢,听武德帝降谕“紹定二十六年,太女谋反,先帝问诸皇女当置其于何法彼时,朕妹英王于先帝病榻前奏道四姊辜恩行恶,当斩。然其夫侍向在闺中,而诸孙年幼,未曾进学,皆不通世事。请母皇不失为慈祖,使幼孙得以尽天年,则善,母皇流涕,朕恭奉在侧,闻亦恻然。” 和王感觉到武德帝的目光落到自己头上,激灵灵一个寒颤,立刻伏地掩面,配合着呜呜咽咽,却不说当日是否亲睹其事,亲闻此语。 难道圣上起了宽赦之心祁左玉眉头微皱,暗思自己奏折中可有不当之语。 “母皇谓英王妹曰国家法度,不可因朕而废。”武德帝威严又道“是故虽含怜悯,仍下铁诏。” 才松下一口气的朝臣,听见这一句又把心都提到了嗓眼儿当年先帝一纸诏书颁下,太女宮立成屠场地狱,便连尚在吃奶的小皇孙也成了刀下怨鬼。哭声震天,污血横地,再加上已被焚烧殆尽的豫王家口,通同谋反的外戚铁氏,柏氏太女君娘家、太女亲信王氏,向氏,及一干幕僚家小,数千人众,被屠戮殆尽。 “朕自继位以来,朝乾夕惕,宵衣旰食,唯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武德帝往丹陛之下扫视一圈“和王、英王,系朕姐妹,亦勤勉任事;端王、寿宁侯等宗室勋戚,谨言慎行;六部九卿并诸军将领,兢兢业业,皆能为朕分忧。唯有恭王昂,忝居皇爵,深受天恩,不思尽忠,意图反叛,残害忠良,构陷能臣,挑唆战乱,祸及百姓。朕念姐妹之情,或可容恕,然,法亦不能容,天亦不能恕” 端王听到自己还在圣意优容之列,紧箍咒在头上一松,赶紧领先拜倒,山呼“万岁”“昂负皇恩,请置极刑。” 武德帝先是疾声厉色,此时又缓和下来,长长叹息“先帝育朕姐妹七人,忠王早逝,锦、程指废太女紫云锦,豫王紫云程不法,相继见弃,而六妹又蹈覆辙,环顾身侧,今已寥寥。想先帝泉下闻之,岂不痛心疾首” 别臣尚在斟酌如何接话,和王却是心有所感,真的落下泪来“臣,臣等有负母皇切望” “论昂之罪,罪不容诛,然”武德帝稍作一顿,连叹三声“念伊自幼为皇妣钟爱,昔年编撰典籍,尚称勤谨。皇妣临崩,令朕善视之,朕实不忍伤皇妣之心,于万无可恕之中引入议亲议贵之条,免其肆市,革去王爵并内外一切职务,加恩赐令自尽,而后割发代首,传看九边。” 这是亲口降喻了,群臣伏地,静无一声,仍待纶音。 “其女三人、子五人,尚在幼冲,今皆缉拿归案,著免死,交其嫡父,筑墙养之,暂留宗籍,以观后效。”至于恭府家下人口,凡参与谋逆者,无分主从,一律处死。确不知情者,甄别之后,王侧君以下,解交内务府,按例处置。 圈禁,这对宗室而言,比死还难受。孙兰仕暗道倒是理解了当年刚烈骄傲的豫王君为何火烧王府了。宁可全家一起化灰化烟,也不愿孩子们坐困高墙,一辈子望天羡鸟,况且一句以观后效,又谁知道后事如何呢衡州那边还把恭王的女儿送到我府里来,呵呵,我可不抢你们擒拿叛逆的这份功劳。 之后,圣旨又处置了张淮昌、全穜、詹炼等人,以“通敌谋叛,为乱社稷”,皆判显戮,比照大逆罪,其祖母、女、孙并姐妹及同居之人,不分姓氏,姨、姐妹之女不限籍贯,年十五以上不论废疾,皆斩。十五以下解交内务府阉割及正犯之父子、夫侍、兄弟,姨之夫、侍、子,皆发往边疆,给官兵为奴,财产入官。如年在十岁以下者,牢固,俟年届十一岁时再行解交内务府照例办理。 诏书虽皆按律法,群臣闻之,莫不战栗。武德帝又命抬出九口红木大箱,当殿打开,内为朝臣与恭王数年间来往信函。 “这些东西,朕不想看了,今日及以后也不想问了。尔等自明” 武德帝话音不高,响在群臣耳边,却犹如阵阵轰雷。 “再有犯上作乱,交通外敌者律法何等无情,自己斟酌” 早有几人汗如雨下,几至晕厥。大朝会后,和王当众叫住孙兰仕“本王听说是孙大人你力劝圣上,不事株连,今日才把九大箱书信全烧光的” 孙兰仕看她那神情全无感激,倒有些讥诮,便不卑不亢答了个“是”字。 “嗬”和王眼见众官围拢过来,勾唇嗤道“为何啊是因为那里面你的东西最多么” 孙兰仕眸光一沉,听周围已是窃窃私语。 和王瞪着她,满眼鄙夷。 孙兰仕笑了一笑,躬身施礼“王主及贵戚等今日已蒙圣上称赞勤勉任事,谨言慎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 “至于兰仕与钦犯等往来信件,不在箱中,早呈圣上御览。王主及诸位大人若想观之,容兰仕先行请旨。” “” 和王大怒,抬起掌来便要扇她面皮,手肘却被人从后面拉住。回头一看,是刚出殿来的端王。 “怎可聚众在此”端王咳嗽一声,令孙兰仕并众官散去,把和王单独拽到一旁,低声劝道“孙兰仕擢升军机,连跳五级,是圣上眼中的红人。我听说礼部昨日已然奉旨,沁阳曾蒙孝贤皇后恩养,著封御国宫主,择吉下降,选的驸马就是这位孙大人。以后朝会、宫宴上都常要见面,你何必与她过不去呢” 和王瞪着孙兰仕背影直到再看不见,才“呸呸”两声怒道“什么东西你不知道,她背后捅了老六多少刀还把老六家的珍珍送进诏狱了。” “不送进诏狱,送到你我府上”端王皱眉言道“你敢收留么” “我”和王“呼呼”喘着粗气,半晌,回望高大宫阙,阴沉殿影,心中全灰,哽咽着骂道“就好用这些卑鄙小人罢罢罢,老四、老五、老六,小七,一个一个这回再没人能同你争了,没人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8章 第919章自荐 黄庄子里又一日,云瞳已能下坡挑水了。流连在清洌洌的小溪旁,晒着太阳,闻着花香,任斑斓蝴蝶在身旁飞舞;打一趟拳,蹚一回水,抓上几条肥鱼,逮住几只绿蛙,都装进小桶,挂在脖上,晃晃悠悠回去,晚上小院子里便能飘出炖鱼烤蛙的香气,把欢郎、小绸子、小石榴几只馋猫勾来,热热闹闹一处欢笑。 凌讶为熬药草留在家中,过了许久还不见云瞳回来,心中着急,便顺着小路跑去河边,远远只见那人席地而坐,拿个枯树枝正专心画着什么,旁边垒着许多小石头,插着一些绿叶子,对面摆着一枝并头莲,娇艳欲滴。 放轻脚步,走到身后,还不见云瞳回头,知正全神贯注,物我两忘。凌讶俯身凝眸细看,原来在画一幅舆图。有成片高山,有宽阔大河,有城有关有仙洞,绿叶子是旌旗,小石头是壁垒,树枝尖正戳在个凸起处。 “王帅排兵布阵,是又要大杀四方了” 云瞳被吓一跳,回头一瞧,凌讶一张笑脸正在眼前“你怎么来了” “等水淘米,好下锅煮饭。水却不来。以为挑水之人被虾兵蟹将报复杀龙女之仇,给拽到水晶宫里去了。”凌讶笑道“为妻特来相救。” 云瞳起身,拍去衣衫上的浮土,不好意思地说道“今儿走了另外一条道,怕混忘了,画下来参详参详,谁知一画就停不下来,天都到这般时候了。” “你画的我怎么看不懂啊”凌讶见她无事,放下心来,倒不着急走了,指着地上一处问道“这么宽,不是这条小溪吧” “是合江。”云瞳拾起颗小石头放了进去“这儿是白云飞渡,穿过去直达洛川。” “还有这样的路” “要不怎叫仙人跳呢。”云瞳笑道“别不信,以后我带你走上一趟。” 凌讶又指旁边几座山峦“那这些都是” “昆山,邙山,瑶山。” “我们是在当间”凌讶疑惑问道“你刚才拿树枝压的地方就是黄庄子吧” “还说看不懂,这不是挺懂的吗”云瞳竖指赞道“其实黄庄子到底在哪儿我也不晓得,只是你从遇仙洞里来,总不能被水一冲,到了东海、凌藏、太阴山。那几个地方,或者你熟悉,或者我熟悉,哪是这个样子的估摸咱俩还是在合江天堑之中。” 凌讶看了半晌,摇头叹道“要是能长出翅膀来,飞到云里往下一看,四海八荒哪儿都能看明白了,胜似这样呕心沥血地胡猜。” “也不一定。”云瞳言道“还记得去昆山那趟吗云隐寺够高了,可崖下雾气弥漫,什么也瞧不着。就算瞧着了,道路走不通,也是枉然。” “云隐寺一座破庙,几个老和尚”凌讶回忆起来“风景也没有,斋饭也没有,你家九宫主直嚷不该来,嘻嘻,不过倒拜了拜欢喜佛。” 欢喜佛云瞳眉心一跳,手就往气门按去那时他们几个都在,还有月郎,清涟,李堂主 凌讶看她下意识一动,神态也不复自然,连忙遮掩着说道“纸笔若不好得,可以绣在帕子上,这在地上图画,风一吹没了,岂不白费了心思” “诶,只是画着玩儿罢了。”云瞳使手一挥,地上的枝条、石块四散。她走去水桶边,一肩两挑,想起了那枝并头莲,便弯腰拾起,递给凌讶“这个颜色偏淡,你若不喜欢,送子佩也好。” “送子佩”凌讶噗嗤一声“你知道这是什么花,送小郎又是什么意思么” 云瞳不过随手采了一支,闻言低头一看,竟是连理并枝,成双作对,粉嫩相依,如情人相偎。那双拿着花的手,修长润白,让人一见便想携住,那个闻着花香的人,胜比花娇,令人一见便想再见。 凌讶见她陡然变了副痴呆呆模样,脸色微红,作势扬手,却是拿花头极轻地撩一撩云瞳的眼皮“你要是想送子佩什么就送,不用拐弯抹角还借我的光。” “不是。”云瞳退步偏头,只觉一阵花香沁入心脾,没有抚平内息的躁动,倒更拱蹿了欲望的火苗。“花是我送给你的。”话已脱口忽觉不妥,忙挑起水桶大步向前,默默走了好一段路,忽有轻软一叹传入耳中。 “为何给人明明我喜欢的” 云瞳一僵,只觉背上有暖暖目光逡巡,也不敢回头,走得更快了,就像要逃开什么似的。 凌讶眸子微黯,缓下脚步,随她迈青阶,过白桥,却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自从石龙井回来后,两人间便与以往有了许多不同,当面说话常常脸红,各自做事又互相窥看。夜里是不能再睡一起了,云瞳在桌边搭凳,凌讶朝墙里翻身,一灭烛火谁也不说话,甚至谁也不睁眼,却又都睡不着,彼此听着呼吸,想着心事。 诊脉开方、采药熬汤倒是如常。云瞳看着凌讶把鬼域兰碾碎了入药,心里扑腾乱跳,又不好同他说自己知道这是什么,看已热腾腾端来面前,硬着头皮问道“这个,要喝多久啊” “反正我是做定贼了。什么时候毒解完,什么时候停。”凌讶变戏法儿似地托出三颗莓果来“乖,一口气喝干了好吃果子。也不是那么苦的。” 不是味道苦,是喝了身上熬得苦。旖旎明月夜,春风入兰窗,阖上眼,梦里不是红烛高烧,便是鸳鸯浮水,邀凤阁锦被横陈,凤髓池流波缱绻,长生林里、合欢树下秋千荡来漾去;相思串锁死了凌霄,夜合欢缚住了聂郎,不管哪里按倒阿恒,酸梅糕都要吃上十七八块犹觉不足,浑身还是火烧火燎,忽见小鬼翩翩而至,媚眼如丝,披了一件夜来香的绯红新寝衣,说不上来的风流婀娜他们可会什么不如按你天经里学的,咱们试试一点胭脂卧雪,两轮乾坤倒转,呀,桃源会仙我却不懂 “他不懂,我懂啊” 娇声是谁而发,云瞳抬眼一瞧,却是凌讶巧笑嫣然,雪白手指朝着自己轻轻一勾“紫卿快来,春宵正好,何必两处相思” “小讶” 云瞳受惊过度,步步退后,就听“咣当”一声响,肩背剧痛,猛从梦中醒来,才发现自己已从板凳摔到了地上。 “紫卿”凌讶一骨碌翻身下床过来搀扶“这是怎么了” “没,没怎么”肌肤滚烫,挨不得;脸儿烧红,看不得;更有情火沸腾,受不得、耐不得。云瞳忙不迭想要避开。 “是做噩梦了”凌讶不知所以,温柔地往她额上抹了两把“梦里有妖怪不成,瞧你出了这些汗。” 梦里没有妖怪,有你这美人,竟比妖怪还让我害怕。云瞳不知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梦,人说夜有所梦是因日有所思,难不成白日里她就是这样龌龊心思。 “我到院里吹吹风。” 逃出屋去,徘徊月下,满脑子仍是桃源会仙,甚或之后几日,都要躲着琦年玉貌的凌讶,唯恐又是心猿意马。 直到那一日,她推开递来的药碗“小讶,这个药我喝了很不舒服” “知道。”凌讶淡淡言道“可碧落十三香正在泄化。” “真的吗”云瞳下意识去摸气门“我怎么一点儿都没感觉到。” “我感觉到了。”凌讶缓缓地拉起她的手,轻按尺关,不过片刻,便对上一双又变成了紫色的眸子“紫卿,没事儿的,顺其自然就好。” 如何顺其自然云瞳忧心忡忡,却不知凌讶比她还要忧心。只怕琢磨出来的这个法子不对路,解不去毒,反令中毒之人走火入魔,还会伤及无辜。 那一日,他出门采药回得晚了,才到坡下,就听见小院子里传出朗朗笑声。欢郎、石榴和小绸子正耍得快活,子佩却独自留在房中,与云瞳闲聊,不知聊到什么,一个面染红晕,一个眸现幽紫,见自己进门,忙忙打住了话题。 凌讶生出戒备,之后再去采药、摘果、给村里人治病,都带着自己的“夫郎”,但凡发现她对着哪个男人发呆,回家便丢来男诫,让抄十遍。 耿耿于怀,便要旁敲侧击。 “你同子佩说过不少我坏话吧” “没有。” “那我为何总打喷嚏,就从你们坐在帐子里窃窃私语那一回之后” 说他是嫉妒,又不像。我明媒正娶好几个了,他又不是不知道。云瞳只觉奇怪怎么就单单防着子佩呢,他对你可是 子佩母父双亡,家无耕田,只有两个破落小院,还带着年幼的弟弟,平日里做活计换粮米,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按习俗无法出嫁,只能招赘,村里没人愿意。眼见青春耽搁,恰好遇着外来的“凌娘子”,潇洒俊秀,医术高超,又只娶了一夫。自然而然,子佩将一颗芳心深系其上,盼能早日与神医成亲。他雇不起媒公,费尽心思请村里老人帮说一句话,凌讶却只顾左右而言它。那日见只有云瞳在屋,便想偷着问问这位“哥哥”的意思,顺便也表一表自己的态度。 “虽在这屋子里面住,可哥哥是先娶噶,家事自当都由哥哥做主。” 云瞳听他开了头,便呆住了。 “我,我娘老子、爹亲走得早,吃药汤破掉财,五亩地也抵给了三环姨姨家咳,嫁妆也没甚有,想因这个,娘子嫌弃” “不是,不是。”云瞳忙不迭摆手。 “我就是个喂鸡拔草烧炭火噶庄下人,不比哥哥是天姆神宫里仙窈窕下凡,也不怪娘子瞧不上” 见子佩自惭形秽,云瞳心有不忍,把手伸出来和他一比“你比我这肉皮儿白多了、也细多了,别难过。” “哥哥心灵手巧眼睛亮,我连鸳鸯也没见过噶,绣不来” “我”云瞳暗自吐舌我将就着只会穿珠子串。可千万别再向我请教两针了。 这不是,那也不是子佩一连猜了七八条,见云瞳都只摇头,咬咬牙,努努劲儿,抬起羞红的小脸,直接问道“那凌娘子她,她为啥子不愿意诺哥哥告诉我,我也当个明白鬼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9章 第920章明白鬼 要当明白鬼 云瞳手捂额头,思之再三,觉得还是不宜由自己说破“子佩啊,不是你哪里不好,只是小咳他和我是外乡人,借住几年,还想家去,怕怕耽误了你” “这我也想过噶,只是来到这里的,没有能再走出去哒,哥哥和娘子何不早作安排” 子佩一脸诚恳,云瞳却是满心震惊“你怎么这样肯定我们走不出去以前有人试过怎么试的” “祖祖辈辈在这里,没听见说有谁走出去过噶,而且”子佩言道“天启日,我不是去见了白云长老伐因有心事,特求天姆神庇佑。长老慈悲得很,就为我测算了一番,说姻缘”他低下头遮掩着羞意“姻缘天定,就着落在外乡人身上噶。我说家里住着一位,是被天姆神眷顾的,要走了怎嘎办长老说不妨事,能遇着的就是有缘人。这里是有进无出之地,神鸟来送个信,都落在天池里面安窝窝,何况人间儿女见此景致,流连忘返,压根儿不想走噶。” 答非所问,却也漏出不少消息来,曾有外乡人到了这里,因贪恋景致不想走云瞳暗暗吃惊“这是什么人呢” 子佩没问长老,抱歉摇头。 云瞳又问“小咳家妻还请你问什么了” “问临临渊啥子喂。”子佩皱起好看的眉头“长老嘎也没听说过这地方。” 云瞳倒不觉意外,改问“那珂兰呢你上次说做珂兰卷煎肉拿手。” “珂兰,是豆子啊。”子佩不明所以“珂兰豆子个头儿大,油性好,磨浆、煮沸、再晾干,容易包起肉卷卷。娘子是伐更爱吃豆豆,不做千张也有味道。” 怎么说到豆子上去了云瞳使劲儿摆手“我是问珂兰,不是问豆子。嗐,豆子也罢,为何单叫珂兰呢是不是这里就是珂兰,你们一庄子都是珂兰族人” 子佩被她说糊涂了“我们同天姆神一族,是神的奴仆。哥哥是要弄些珂兰豆伐熬菜煮汤都使得。庄里没有,得去圩上淘换噶。” “怎么淘,和谁换”云瞳好歹抓住有用的一句。 “和客路人啊,不止换豆皮作卷煎,她们现守着天池水,能浇活参果果,有大本钱哩。” “克鲁人”云瞳拍破脑壳也想不起曾听过这名字“哪两个字啊” 子佩又不识字“打不赢叫人家客路鬼,不好这样噶,对头住着多少辈子,赶圩也要常见面。” 问他不明白,还是得去问白云长老云瞳不禁泄气,暗暗推算时日,若照上次的间隔,天启日该是又快到了。 “哥哥,我想好噶。”子佩顿了一顿,又接上之前自己的话题“娘子不是一般般的人,带着天姆神的灵通咧。若她她真能出得了庄,我,我也就同侬两个一起回去。” “啊”云瞳冷不防他来这样一句,吓了一跳“回,回哪里去” “回娘子家去”子佩声音小了,脸也又红了“哥哥常读的那小本本里面不是有一句,嫁阉鸡随阉鸡,嫁癞狗随癞狗,哥哥可以,我也可以噶。” “不是”云瞳呆住“你这儿有两间屋子呢,还有弟弟欢郎,都不要了跟我们回去。” “欢郎同我说,不喜欢小石榴,不要和他嫁嘎一个人,除非小绸子为他向天姆神发个毒誓,否则还愿意跟着我。”子佩抬眼偷瞄云瞳“我做些活计能换粮米,能养活弟弟,不花娘子和哥哥一个大钱体己,就是,就是日后欢郎出嫁,怕要一副嫁妆,我卖掉房子也不够噶” 想得好不长远云瞳不知如何答话,挠头半天,问出一句“你才叫凌她阉鸡癞狗的她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 “好的噶” 好什么啊爱臭美,脾气大,时常骄傲得像只摇尾巴的小孔雀想到凌讶,云瞳不知自己嘴角已露出笑意,把前几日才抄过的男诫拿给子佩“这就是明证,满纸是他自己胡说,还假冒圣人之言。” “娘子真嘎好,比一庄子姑姨母姥都要好。”子佩眸若涟泉,脸似桃花,喃喃低语,如在梦中“她给人瞧病时这样歪嘎头,眯嘎眼,一会儿就说出一大嘟噜串串来。真等开药,却是一花一草一果,树上结嘎,地里种嘎,还有林里采的嘎,简单都能得到,不花啥子铜板。庄子里女女男男,白头发嘎,小裤兜嘎,都朝他竖大拇哥头。上次丢她到石龙井里,她也不记仇,还是一样给老村长家二妞妞瞧咳嗽。” 云瞳微微点头“这是医者仁心。” “她待哥哥更好,我可嘎亲眼见。倒水不凉不热,铺床不软不硬,肯陪侬做这做那聊闲天恰,侬刚来动不了时,一天几遍给侬擦,给侬洗,就说给欢郎采莓果,也还是因为侬爱吃,这才把侬料理得光鲜鲜,活蹦蹦,又成了天姆神家仙窈窕了。都说只要看夫郎美不美,就知妻主好伐好,哥哥最美,娘子就最好。” “这是怎么说呢他美,我好” “是侬美,她好。”子佩给纠正过来“夫郎不是妻主养的养得好,才会美噶。哥哥什么都懂,这道理不懂伐” 原来这样忽然间,云瞳被触痛了心事到我身边时,哪个不是如花似玉,现今就连小讶也不爱往河边去了,怕照着自己瘦削无神 “还有噶,娘子都去摘圣花花了那副身子也好好”子佩没说偷,算给了神医面子,可那捂脸挡眼的怯羞样子,还是让云瞳奇怪起来难道他也知道鬼域兰是做什么用的 “咳,子佩,家妻采花是为入药有何不妥么” “没啥子不妥,就是,就是哥哥伤病才好,恐有些吃不消,娘子她她是时候该再娶个夫郎噶”子佩偷眼去看云瞳,声音越发羞了“我,我身子骨还、还将就、可以同哥哥倒换着用用些” “啊”云瞳瞪圆眼睛什么叫倒换、还用用些 子佩见她懵懂,好心地凑近耳边,简略告诉“娘子吃不饱的啦,想叫哥哥更卖力些,才会去采圣花花” “子佩,你一个闺中小郎,怎么知道这些” 天边的晚霞都比不上子佩的脸色俏丽“十五岁上,老村长会发姐妹们一枝圣花花,说得好清楚以后再去求,就是那个意思噶。我娘老子在庄里算穷得叮当响,当年说不上两门亲,就往祠堂里跪到亮起星星来,求了朵圣花花,第二年就生了欢郎,可惜,还是个伢子。” 我成日里受煎熬,小讶还吃不饱一下子,云瞳脑中像开了杂货铺,什么也抓不着,理不清了不对啊,该是男人吃。我同阿赢洞房时,给他闻了一下,他就化成水了这哪里是药,分明是毒,我本来百毒不侵,小夭非要以毒攻毒;大概,真起作用了吧。在洛川时小鬼找钥匙,拿这花诱惑我,我可没这么难受,现在倒好,大白日里也会胡思乱想这一想越发不可收拾,眼瞳早已一片幽紫 小讶啊小讶,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 云瞳狠喘一口气,压住腹下蓬勃热流,打算与凌讶一谈,不想回头一看,身后哪有人影。 “小讶小讶” “在这里呢”小桥那边传来模模糊糊的埋怨声。 云瞳扔下两只水桶,撒腿往回跑,远远只见凌讶倒在地上,正揉脚腕“摔着了,怎不喊我” “喊了,可也得你听得见。”凌讶抬眼一看,又是一对紫眸,不觉咬牙,却又推了她一把“起开,看把花压坏了。” 并头莲迎风飘香,沾了些水珠,滢滢若滴。 “怎么好好走着就摔了”云瞳把并头莲放到凌讶怀中,蹲下身扒了男人鞋袜,往外踝骨一看,皮肤细滑,不红不肿。 像我骗她似的凌讶没来由俏脸一红“上次被那个什么龙女咬过之后,就常崴脚,过一会儿自己又能走了,也不知是什么毛病。” “毛病就是走路太多。”云瞳也忘了凌讶才是医者,自己竟帮忙诊断起来,她转了个方向,亮出脊背“上来,我背你家去。” “用不着。” “别逞能。” “真的,我这会儿觉得好多了。” “刚才你不就说饿了再等我也要饿了”云瞳不由分说,两臂一钳,背起凌讶“以前我也背过月郎,你比他轻一些。” “是吗”凌讶自来听不得与美人比较“大概憔悴的就身轻吧。” 云瞳脑子里还缠着子佩那些话,一时没有多想“许是最近豆子吃得多了。” 嗯凌讶一愣就是说我果然憔悴难看了 云瞳没注意到他沉默下来,只内疚自己没把美人养好“待会儿我逮只兔子,让子佩炖上一锅,给你补补。” 你这眼珠儿变色也不是因为我了凌讶心里生了酸意,随之想到云瞳身边那几位绝代佳人,乃至子佩,酸意越来越浓,呛得他忍耐不了,忽然拿并头莲拍了一把女人的脑袋心是歪的,眼睛也白长了。 “可恶” 幽香袭来,不是来自娇花,却来自男人啐玉。云瞳一颤,体内又是蠢蠢欲动,她下意识使手一拍,正是凌讶圆润臀间“可别再闹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0章 第921章裂帛 “别再闹了” 凌讶挨了一掌,怔楞片刻,忽然全身压上,手臂长腿蛇一样缠住云瞳“就闹,闹死你,怎么着吧” “哎呦”,云瞳没想到他是这般做派,倒比别人生嗔撒娇来一句“谁闹了”更加动人,禁不住大笑起来。趁他正逞雄威,两手悄悄松开,一边一个拎起水桶,大步登上高坡“带你飞一圈可好” “不好。”凌讶一边恨声怒气,一边却更贴紧了她“待会儿水洒光了,拿什么淘米” “你别摔下去,水就洒不了。”云瞳纵身一跃,几个起落间,已在坡顶,迎清风,览夕霞,但见水光山色,玉宇澄明。 “快看” “不看” “好看么” “好看” 凌讶的眸子熠熠生辉,云瞳更是纵声长啸。空谷回声,悠长深远,白溪绿树,相携玲珑。 “都没有好好看过,怪道人说会流连忘返。” “住在这里一辈子也不错啊” 温热气息拂在脸颊,甜蜜情话驻入心底,云瞳扭过头来,轻声叫道“小讶” 四目相对,久久无言。蓦地,凌讶温柔地蹭了蹭她,露出一缕笑容,如蒙着薄雾的轻纱“回去吧别再使真气了” 不使真气,这又背人又拎水的便觉费力。走了一阵,家门在望,云瞳回头问道“你能走了吗下来吧。” “不能走,不下来。”凌讶搂她更紧,听声音像要睡着了。 “不怕让人看见了妻主赖在夫郎背上,一点儿威风也没有。”云瞳揶揄道“保不齐小绸子、小欢郎他们正在台阶上玩儿呢。” “你再磨磨蹭蹭、唠唠叨叨的,我什么时候能吃肉喝汤啊”凌讶嘟囔一声,拍拍她肩膀,意思是什么都不管,就要赖着。 云瞳心情大好,轻手蹑脚上了台阶,把水桶放在院中,见四下里静静悄悄,知道并无人来,便一兜背上男人,直接进屋闭门,到了床上帐中,把凌讶放躺,抓起他受伤的脚踝“许是那根筋扭住了劲儿,我给你揉一揉。” 这一回凌讶并不挣动,幽幽叹道“天老子不公平,你骨头断了多少,随便养养就行走如飞了,我不过被条怪鱼舔了一口,倒时刻担心摔在外面再回不来。” 云瞳笑道“是不公平,天老子让我找你、背你、各处受累呢。” 凌讶白她一眼“谁叫你找我背我了,自己乐意的。” “好好好,我就是这样贱骨头。” 凌讶这才低低笑了,抓过她手腕,三指搭上寸关尺,诊了一会儿说道“还真累着了,看来今儿晚上是吃不着兔子肉了。”又嘱咐道“别动真气,你动一次,我就得重新调药。” “我倒是觉得动一动好。”云瞳看凌讶摇头,连声说道“真的,你别不信,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刚才还咳咳咳要打雷下雨似的,这会儿就雨过天晴了。” 凌讶听她这样比喻,歪头莞尔,又见她眸中紫光已去,黑亮如漆,不禁又叹了口气憋闷得越久,往往雨下得越大唉,到时可能承受得住么 “你一动真气,就在修炼气门。门儿关上,毒怎么泄啊” “你这法子奇怪,泄毒不走谷道,倒盯上我气门了。” 凌讶言道“该说你那气门才奇怪,真真就像一扇看不见、摸不着的门,竟能泄毒。我虽没练成什么像样的功夫,跟着家里几个老怪物,见识还不算少,别门别派没有你这样练功的,也没人有你这样的成就。” “都说我天赋异禀嘛。”云瞳禁不住自豪起来。 凌讶忍俊不禁,拿长指一戳她脑壳“难道真是什么紫龙大王转世,自带仙风宝气哈哈,大王还不快快施展灵通,给小的治治走路爱崴的小毛病” 云瞳摩拳擦掌,对着凌讶踝骨猛吹两口气,上了手却只轻揉“这一回保准好了。唉,要有我那九花墨玉膏在,何用这般费力。” “抹上你那宝贝黑乎乎沾了泥似的,我可不要。”凌讶嫌弃地撇撇嘴“一看做药之人就无风情。窍不灵,手一定不巧,说的不会就是阁下吧” “九花墨玉膏抹在脚脖子上是不好看。”云瞳故意点头,却忽然伸指往他眼周腮上胡撸去“涂两个大黑眼圈就美多了,要是再糊腮上,半夜里出来一溜,准能吓死人” “讨厌讨厌,不要不要”凌讶手脚并用,抵抗她任何会损害自己美貌,哪怕只是损害美貌声名的举动。 一个追,一个躲;一个推,一个凑,春意正盛,笑声不绝,不知什么时候,越挨越近,你搭上了我肩膀,我搂住了你腰肢,偏头眼轻阖,对脸唇微张,红香绿玉便濡到了一起。 “小讶” “嗯” 燕子呢喃,隐在春光梁间,情丝缱绻,缠在火烫心上。沦落天涯,相依为命,我心上是你,你眼中是谁不敢想,更不敢看。你可知道,我等你已到地老天荒。 人说有情娘难得,人道爱长久不易,我不求,也不怨,只在此时,便至极乐。 “紫卿” “嗯” 不该相遇,一眼便是一生。若遇不着你,我是凌藏谷中一飞仙,享天地之灵气,阅山水之幽美,采百草之精华,纵万世之逍遥。生如明月,去若清风,花开多娇,郎姿独艳。遇着你,我成了吐丝的春蚕,投火的飞蛾,以后怕是成灰的蜡炬。 到死丝方尽,成灰泪始干,入了你的情网,再脱不出。 悔不悔 不悔 “小讶,你,你”云瞳越是吻他,越觉再离不开,脑中只剩了一丝清明,挣扎言道“推开我,你得推开我,快” “为何”凌讶气若游丝一般“你我早就是妻夫了” 一言轰如雷震,刹那暴雨倾盆,荷船翻覆,遍水莲开。 那些无数次自己警告自己的话,在瞧着了他起伏如玉山般的身躯后,像纸片样不堪一击,开裂、分割、直至片片碎去。 她不是池中闲鲤,她是天上蛟龙,披金鳞紫甲,吐赤火,挟风雷,驭云雾。头角峥嵘,威风八面。拔剑冲出寒水,持匕击破妖天,举枪弑神,挽弓射日,每在世间驰骋,摆摆腰身,山摇地动。 紫卿,那才是你呵凌讶五指插在云瞳发间,忍耐着烈焰焚身之苦,双目失神,低喘不休,就似被龙爪按着、龙鳞磨着,龙筋缠着,要榨尽你全身所有精气。 “天” 锐痛毫无征兆地袭来,凌讶嘶叫一声,眼泪夺眶而出。 真灵将出,魂又归窍,山峦般两股巨潮震震而落,云瞳慌忙停住,俯过头来,紫眸闪着幽光,却如孩子样澄明无邪又惶恐无措“小讶” 凌讶呜咽两声,紧紧搂住她,也说不出别的来,只有一个字“疼” 云瞳吻他泪水,挨近唇边,觉香气如兰,便一口含住,呜呜哝哝道“这会儿好些了吧” 哪里好她还贴着你,蹭着你,蠕蠕而动,不时厮磨。凌讶想要把头扭开缓一口气,却被她如蜂啄蜜,似网兜鱼,纠住舌尖,又填檀口,不肯一刻放松。 “你唔” 真好,听不见他再说疼了云瞳周身又涌起浓烈的渴求,多少旖旎梦境竟在此时成真,登天梯摘月,寻桃源会仙。明明陌生之地,却又无比熟悉,这里一条芳径,那边一丛幽草,赤蕊含珠,正待雨露。 “紫卿” 凌讶晕晕沉沉,只觉身不由己随她上天入地。右踝忽被驾高,两腕也遭勾缠,急问一句“你做什么”,换来她密密如雨地亲吻“怕伤着你,分开一些。” 倒不如拔鞘开锋,一痛而绝。这般缠缠绵绵,苦与乐都无尽头。凌讶真想逃开,可绝不逃开。或与她比翼齐飞攀云而上,或与她并蒂花开在冥河沉渊。 哪怕只是假凤虚凰,我与你也是一对儿。 洛川初遇,你在万人中央,光彩夺目,我在人群之外,激昂赞叹“真吾妻也” 回胤途中,当面言讲“怕练了归元大法没人敢嫁我敢” 你春风得意之时,我请坦诚相见。 你落难萎靡之际,我也没想过离开放手。 便是爱吧,我这样爱着你,明明白白,坦坦荡荡。凤鸣湖畔,酒仙摘下意中人的面具,我与你入过洞房,成过花烛,今夜,我便来兑现诺言。 仙乐风飘,魂魄欲飞,凌讶觉得自己就是云瞳抱在怀中正拨动着的一把琵琶,大弦嘈嘈,小弦切切。嘈嘈切切,错杂往复,如屋廊急雨,如闺房私语,更如大珠小珠纷落玉盘。最高昂处银屏乍破,曲终收拨,一声宛如裂帛。 猛地,凌讶手指掐入云瞳肉中,顺她肩背划下两道长长血痕,闻得淡香透骨而出,泄出一丝悠长吟哦为何只我一个人疼不,紫云瞳,要你陪着我,一起要你记着,记着我 破茧而出,疼痛带给云瞳的却是喜悦,额上的汗滴落在男人的脸颊,和他的眼泪混在一处。尝一尝,咸涩微苦。 “你哭了”一个轻声问道。 “被你弄哭的,你还问”另一个把拳抵在心口。 云瞳笑起来,眼眉弯弯如调皮的月牙儿,俯头在男人唇上亲了又亲“可真好,我喜欢。” 凌讶悄悄捋向她背后指痕,笑容难以捉摸“我也喜欢。” “小讶”,云瞳凑近男人耳根小声说道“你该推开我的,我”话还未完,忽被凌讶翻身压倒,倒转了乾坤。 “嗯” 凌讶摸索着从枕下掏出一物,就着黄昏微光,捏住云瞳左耳耳垂,插进一根圆头木针。 “什么东西”云瞳疑惑问道。 “耳徽。”凌讶托起她下颏儿看了又看“我送你的。” 云瞳愣住。 凌讶已没了气力,勉强做完这一件,倾倒在侧,阖上眼眸,喃喃说道“今晚还能吃上肉,喝着汤么” “能。”云瞳自是全身通泰,精神大好,忙不迭答道“我这就打兔子去,你先睡一会儿。” “子佩和欢郎一会儿就该过来了,我应了他们淘米下锅,可这会儿实在乏了。”凌讶说到后面已然声哑气微“紫卿” “我去,我去。”云瞳见他精神这般萎靡,唯恐是因自己孟浪之故,悄悄掀起薄被一看,男人遍身红紫,都是自己书写的篇章。“是疼,还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只是单子脏了,湿漉漉,腻得慌。” “我烧水去,你且等一等。”云瞳穿衣下床,到了外面一通忙活,再等进屋,凌讶已经睡熟了,连被换下单褥也只哼了两声。 这些东西可不好叫子佩帮忙清洗,若等小讶,他那双手在冷水里泡皴了可怎么为我切脉呢云瞳明明心疼,却习惯性地找一个“适当”的理由。待为凌讶盖好被子,掩上房门,囫囵抱起一团,偷偷到了小河边。眼见四下无人,飞快抖开单子,正想漂入水中,忽见那上面一片赤红,如花盛开,拉回近前再看,却是处子之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1章 第922章莲帕 处子之血 小讶是我的人了这念头一生,云瞳一颗心怦怦直跳,又觉甜,又觉苦,又是慌,又是怕。甜的是佳人多情、不离不弃;苦的是英雌陌路、姻缘难修;慌的是一再自警却毫无定力;怕的是虽发了诺言,最后却走不出这个奇怪的黄庄子。自确信身中碧落十三香后,给从奕离书,为叶恒安排后事,上奏折为聂赢、凌霄请命,乃至在离凤面前说来生不想再遇,都是放手之意。可怎么劫后余生,又动春心,再犯情戒。若因此耽误了凌讶,岂非罪过 再看那深红浅红,竟发起怔来,云瞳就地一坐,临水照影,摸摸耳上细木小针,更觉茫然。 这是何意他送我耳徽,对我许诺我自命顶天立地大女子,事到临头,还不如他闺中儿郎爽快。喜欢便真喜欢,相随便常相随,似这般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把吃了几副鬼域兰当成勃发情潮的借口,真真愧煞,也辜负了小讶待我一番情意。 他那么美,那么好,性情洒脱,见事通透,说想嫁我时,我没暗暗得意过说要离我时,我没隐隐难受过他没了消息,我派人遍天下找他,难道只是为了对安城凌氏有个交代,而不是惦记他,担心他,藏着怕他另遇良人,自己没了去提亲机会的念头来到这里,也是小心翼翼窥他脸色、几次三番琢磨他心意,怕给我换药疗伤他嫌腌臜,怕我一直不能动、不能说惹他厌烦,怕他采药时有何奇遇再不回来,留我一个“白布郎”在空屋子病床上等死云瞳想到自己曾经的那些隐秘心思,禁不住脸红气粗。 终究我也只是个凡人俗妇罢了,有邪念、妄念、贪念、痴念。盼着桃源会仙,其实是盼着桃源里的仙子能来会我,等真来了,我又惧了、悔了、想要躲了。 我云瞳忽然捶了自己一拳难道中了毒,连“担当”二字都忘干净了紫云瞳,你可算什么呢 正在自责之中,忽听得远处有人在喊自己“小紫哥哥,小紫哥哥伐在啵” “子佩”云瞳一愣,忙起身挥手应道“在这里。” 好一会儿子佩才跑到面前,气喘吁吁“凌娘子病了伐说不吃饭,只困觉,问侬在哪里” “他”云瞳脸色微红“刚才是有点不舒服,想吃兔子肉,我这就是出来打的。” “侬打”子佩疑惑看来“侬,会” “额,不会,没打着”云瞳见他审视的目光快落到染血的单子上了,忙把单子往水里一抛“顺便洗洗这些。” “留着我洗好噶。”子佩看她胡乱一揉,毫不得法,便要上手帮忙。 “不用,不用,你帮我做顿晚饭吧,怕小咳,他睡醒要吃。”云瞳动作倒快,三下两下漂过出水,也忘了拿盆子出来,只好湿漉漉地担在臂上。 “已经做好,就是来叫哥哥回去一起吃噶。”子佩往围裙上擦了擦手“我熬了鱼汤,还做兔肉不做要么找小绸子帮嘎忙,她能跑能跳会使夹笼子。” “鱼汤也是很补的,再吃兔肉,怕要上火。”云瞳着急回去看凌讶,哪里还有心情打兔子“回去吧。就欢郎一个人守在家里” “嗯噶,天快黑了,他个小小不敢一人遛出门,我着他好生照顾娘子。”子佩有点跟不上云瞳的脚步“娘子怎么个不舒服要紧伐要紧” “他啊,有点头晕,想是昨晚没睡好。” 云瞳正在敷衍,不妨子佩眼尖,一把扯住湿单子“这啥子红一片片滴下水汤也有颜色,好像呀,娘子吐血伐哥哥侬不要瞒人。” “啊,不是不是。”云瞳低头一看,自己没把单子洗净,还让人给看着了,顿时尴尬起来“是我留了些鼻血,那个,那个你别同小讶说,他爱洁净” “是哥哥,不是娘子”子佩并不很信,尤其见云瞳两个光溜溜鼻孔上什么东西都没堵上,哪像流过鼻血的样子。 云瞳怕了被他盯着自己,赶紧拿手捂鼻遮掩“这说着就有点儿” “哥哥上火再喝鱼汤,怕还要弄坏鼻子噶。” “我不喝,留给小讶喝。” “娘子名叫雅”子佩听她念了两次了,一边掏出个帕子给云瞳帮堵“鼻血”,一边红脸说道“真好听噶,我就知道娘子的名字和别人的不一样。” 云瞳无言可答,把单子拧干,悄悄翻了个面,藏起没洗净处。 “对了,哥哥,侬以前说过想去赶圩,明天就有,去伐赶个”子佩忽然想起一事。 “去啊。”云瞳眼睛一亮“那里有克鲁人吗” 子佩点头,又有些担心“可小雅娘子明日会好些么” 改口得真快啊。云瞳暗中一笑“睡一觉,补碗鱼汤,就好了,明日赶圩去。” 子佩弯唇而笑,又红着脸在云瞳身边小声说道“谢谢哥哥。” “谢我”云瞳一愣。 子佩更羞了,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蒙脸就朝高坡上小院子跑去“明日,等着侬” 院子里安静下来,云瞳把单子重新过了遍水,搭在绳子上晾好,轻手轻脚进了屋门,见凌讶脸朝里还在床上安静睡着,便想拼好凳子也躺一躺。拼了一半,又停住,发了一会儿呆,挪到了床边抱膝坐着。 天已黑透,倦鸟归林,云瞳看了凌讶半日,不时为他抻抻褥单,掖掖被角,正欲挨着他睡下,忽见男人翻了身过来。 “肉炖好了吗” 鼻音慵懒,形态娇痴,凌讶扭腰打个哈欠,一双眼朦朦胧胧,春意仍足。 “有新鲜鱼汤,我给你热热端来。”云瞳见他醒了,往桌旁点起一根蜡烛。 “什么时辰了” “还有觉睡的时辰。” 再等回来,凌讶已裹了一件衣裳拥被半坐,见云瞳递碗过来,不伸手,只张嘴“又累又饿。” 云瞳一笑,就舀起一勺喂进他口中“烫不烫” “不烫,但不好喝。” “嗯”云瞳提鼻闻了闻香气“是不是没放胡椒之故” “你尝尝就知道了。”凌讶撩了一把墨黑的长发,歪头靠在白墙上。 云瞳在他注视之下浅尝一口,只觉唇齿留香,回味无穷“好东西啊子佩也是好手艺。” 正要劝凌讶再喝,却见他眯着眼睛笑了“既是好手艺做出来的好东西,你一半,我一半。” “你,你怎知道我没喝”云瞳又将碗凑到凌讶唇边“我都撑得肚圆胃满了。这一碗是剩给你的。” 凌讶把碗轻轻一拨,送回她眼前“我也怕喝多了流鼻子血。” “”云瞳便知他听见自己和子佩饭时私语了,不好意思一笑“你几时醒的” “快喝,凉了我更不喜欢了。”凌讶按着碗的一边不松手,非盯着云瞳喝完一半才肯罢休“好乖,听妻主我的就没错。” “你呀。”云瞳无可奈何,又拿小勺一点点喂他,末了见有两滴洒下来,知他爱整洁厌油污,忙找帕子来擦,一低头正见怀里有个巾角,便拽了出来。 “这是什么”哪知凌讶眼睛极毒,见不是家里的东西,上面还绣了朵并头莲,一把抢在手,里外一翻“哪来的” “哦,子佩给的。” “给你的”凌讶俊眉一挑,狠狠攥住莲帕“你就欣然收下了还捂得这般热乎” “有个缘故” 凌讶容色冷淡,眼圈却是红的“几时的事早告诉我,也好道一声恭喜。”边说边直起身子,往她左耳上够去“我这个算什么呢可成了笑话了。” 云瞳知他恼了要摘那木针耳徽,忙一手掐住他腕子,绕到自己腰上,又生生把人抱进怀中,贴着耳根言道“子佩想嫁给你,你知道么” 凌讶一僵。 “还托我说项,拿这帕子当了信物。” 凌讶情眸瞪起,红唇微嗤,虽仍羞恼,却不是方才神色了“那你,你都不问问我的意思,就收礼来当说客了” “我是怕说了,你不信,拿帕子做个证。”云瞳这一贴住他,又觉有些心猿意马,忙分开一些,收起玩笑“你告诉子佩实话吧,要不然辜负了小郎深情,也耽误了人家青春。” “是要告诉,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凌讶言道“你想啊,黄庄子里许多古怪风俗,不经意违背一项,就把我沉井喂鱼,全不念我数月来奔走行医救助她们的恩情,只拿那个天姆神当祖宗。再要晓得我非女实男,更会闹出什么麻烦来呢” “我也是想到了这些。”云瞳沉吟道“或者用个另外的说辞,让子佩知难而退” “嗬,这个容易”凌讶狡黠一笑,把莲帕扔回云瞳怀中“你就说自己是个大醋坛子,容不得妻主另娶旁人。” “这”云瞳一呆“不合情理。” “怎么不合情理了哪位夫郎不盼着妻主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好难道还怂恿她三娶四纳”凌讶把嘴一撇“再说又不是没有成例,我娘,我姐姐家里都是只有一个。” 云瞳闻言神情拘谨起来,好几次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凌讶咬了咬唇,忽然勾手又把莲帕从云瞳手里拿走了“你留着不妥当,还是放在我身边吧。” “小讶,我,我娶过好几房了。”云瞳终于还是说道“委屈你,我一直不安” “打住,打住。”凌讶叫道“什么你委屈我我送你耳徽,你委屈得着我么别搞错了,是我娶你,凤鸣湖我就娶了你了。” “” “交杯酒也喝了。”凌讶还又提醒她道“那瓶红陀罗酒留到遇仙洞里,咱俩喝的。” 云瞳呆了半日,苦笑道“那是场玩笑。” 谁说是玩笑了凌讶重重“哼”了一声,长舒两臂,抱紧她来“傻子真希望下一世我变女来你变男,让你也尝尝爱上一个傻子的滋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2章 第923章迤逦春光喜无赖 爱上我这“傻子”的滋味 云瞳全然怔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僵着手轻轻拍了拍凌讶的后背。 凌讶叹了口气,窝在她怀中闷闷言道“谁叫我遇见你晚了呢你又改不掉怜香惜玉的性子罢了,我凌藏谷总比你的英王府大,你把他们全带过来也住得下。” 住云瞳心头一跳他让我去凌藏谷安家 “记得在遇仙洞里,我同沈莫说,要是他们都非想跟着你,可以求我,我心一软,勉为其难,可以把他们也一块娶了。”凌讶嘻嘻笑了“诶,紫卿,到时你们怎么称呼啊都叫你哥哥” “小讶”云瞳哭笑不得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想头。 “我同他们常日里一起玩耍,你会不会吃醋” “我吃的什么醋” “果然贤良淑德,男诫学得不错。” 云瞳被凌讶伸指挠颊一羞,心痒起来,忙一把握住他腕子“好了别闹,子佩请咱们明儿一早同去赶圩呢。” “赶圩”凌讶懒懒靠在云瞳怀中,星眸半阖,红唇微噘“走不动路,不去。” 云瞳一心想去,闻言着紧“这会儿还疼我给你揉一揉吧。”说着手便向下。 “起开”凌讶一扭腰肢,不让她揉得了便宜的还来卖乖。 云瞳一僵,手都挨上他肌肤了,又悻悻拿开。谁知这一守起规矩来,反惹美人不快。 “我说” “怎么了” 云瞳竟被凌讶捏住手指,又按回原来想摸的地方,霎时呆若木鸡。 “我叫你起开,你就乖乖起开了” “” 这可真是意外之得,云瞳呆过之后,轻揉两把,眼见着怀中美人俏脸红了起来。 “小讶” “怎么,怎么越揉越疼啊” 那是,都涨起来了。云瞳也不说破,重又把凌讶压倒在床,裹了薄被,把衣裳抽走,丢到旁边。 “做什么我都困了。” “我也困了。” 凌讶弯起膝盖顶她侧里腰肢“你才搭了半截凳子,快接着搭去,好睡觉。” “你叫我搭我就乖乖搭去”这一回,云瞳学聪明了,挨着了凌讶滚烫身躯,也实在舍不得离开“以后,我睡回床上了。” “床小,挤不下。” “叠着睡就不挤了。” “你”凌讶本已羞了,却又喜她无赖,勉力挣扎,想要翻过身来“那也得是我欺负你,我娶了你的。” 以为云瞳又会像方才那场中如何霸道,哪知不然,她揽着自己来了个天翻地覆,乖乖换到了下面“好啊,随你愿意。” 凌讶竟不知如何是好了“喂” “我可以先教教你怎么欺负夫郎。” “你讨厌” 这讨厌便是喜欢之意,云瞳听得明白,按下他后脑,和自己吻在一起“小讶,早想问你了,你喜欢我什么呢” “喜欢你”凌讶晕晕沉沉,哪里回答得出来,连嘟囔了几遍,都无头绪,干脆不理,就畅快淋漓地吻她十遍百遍。 喜欢便是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小讶”云瞳心头一热,魂已不知丢去何方了。 第二日起来,凌讶刻意打扮了一番,扔给云瞳一条面巾“围上,免得有人对着你花痴。” 云瞳一愣“我看黄庄子里不时兴戴这劳什子,标新立异,反倒惹人注目。” “让你戴你就戴。” 凌讶理好衣衫,暗自揉了揉腰,只觉就像断掉了又接上一般,酸痛不已,欲骂云瞳两声,哪知回头一看,“噗嗤”笑出声来“你,你那是男人害羞遮面孔,还是江洋大盗去偷花啊” 云瞳无奈也笑了“我就不是个男人,小绸子都看出来了,偏子佩还一口一个哥哥叫着。” “算了,还是不要戴了。”凌讶走过来把蒙巾扯掉,抬起她下颏儿来皱眉说道“作什么长这副妖孽模样到处祸害人。” “咱俩是一样的人。”云瞳伸长脖子够他唇上“啵”了一口“眼睛能变色的妖孽。” 凌讶不禁笑得灿烂起来“别臭美了,明明我比你美得多呢。” 听外面有叩门之声,知是子佩兄弟来了,一个挎着小蓝,一个背着布袋,手里还拿着两顶草帽,是特为凌讶和云瞳预备的。 “这个好。”凌讶帮云瞳戴上一顶,往下压了压帽沿儿。 几人才锁门下坡,忽见小绸子拎着条粗木棍跑来,也要一同去赶圩。 “带这嘎棒棒做啥用”欢郎不解问道。 “我选的兵器噶。”小绸子得意地挺起胸脯,暗里偷偷向云瞳眨眼睛“枪挑一条线,棍扫一大片,我喜欢用棍棍棒棒噶。以后揍克鲁人啥子,屁尿四处流噶。” “哎呦呦,小绸子你惹事情,可不要同我们一道噶啦。”子佩连连摇手。 “我不惹事情,我是保护你们噶。”小绸子急着拉欢郎“你抓髻上的黄球球忒好看,要被客路人抢去咋办咧我能替你抢回来噶。这叫,这叫她咬我一口,我还她一口。” “嗯”凌讶听她说得不伦不类,朝云瞳深看一眼,悄声问道“你教的吧又是屁滚尿流,又是以牙还牙。” 云瞳握拳轻咳,把脸藏到草帽之下“我家老太太就这么教我的。” 凌讶撇撇嘴、磨磨牙,扣紧她腕上筋脉教小丫头招式可以,别乱动真气,你一动我就知道。 云瞳自是明白他的威胁,正想笑,却忽然想起一件来“哎,昨夜忘了问你” “嘘”,凌讶朝她一摇头采阳补阴之事回来再说,被小郎们听见怎么合宜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云瞳奇道。 凌讶丢给她一个白眼“你什么心思我不知道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呢,总装傻” 泰州界 城郊村落之间有座不起眼的小客栈,说是客栈,也不过是比普通百姓之家多了两间瓦房而已,另有个半开式小院,能停下一匹马拉的小车。 后房里,开着竹窗,一个男人在窗下安静做着针线,不时往外瞅上两眼,等听到“嗒嗒嘎嘎”的奔跑声,才露出笑容来。 一个小女孩,约摸十三四岁,长得浓眉大眼,圆脸桃腮,头发却黄希稀拉拉,抓髻费劲,便梳成六条小辫,颤颤翘翘顶在头上。 “爹,爹,我回来了” “别跑,看脚下。”男人刚喊出一句,就听“噗通”“梆”“咣咣噹噹”一片乱响。女孩被门槛绊了一跤,怀里各色玩意儿跟着甩出,仿佛天女散花一样,落得到处都是。 男人皱了皱眉,但照样坐得安稳,看来对女儿这样马虎磕碰已司空见惯了。 女孩爬起身,不叫疼,不掸衣,也不捡掉落的东西,先从背后掏出一套铜把家伙什来,咣当咣当开始凿门槛。 “你做什么” “上次和它说了,再绊倒我就把它老胳膊老腿儿都卸下来,它不听,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男人是又好气又好笑“人家的东西,你卸了还得再装回去。” 女孩动作极快,三下两下把门槛拆了个干净,清喝一声扬手一劈,把一头劈断一截,另一头却重新楔上两个木螺盯,往院子里一个小树坑里一插,捡起买来的小南瓜套在上面,掏出小刀往南瓜上划了几道,有鼻子,有眼睛,就成了个黄哭脸了,又随手系起两根木枝,摘红门帘往木头上一裹,配成露着“手臂”的衣裳,这才“嘿嘿”笑了“装回去谁有本事把奶奶卸下来的东西装回去让她们找都找不着。” “你充谁家大辈呢”父亲训斥道“出门在外更要谨慎,我是怎么和你说来” 女孩一吐舌头,扮个鬼脸。 “对了,我是说不许你出门,你可倒好,总往外溜。这又溜到哪里去了” “赶集嘛,赶集很好玩儿的。”女孩原地一转,两手一招,地上那些玩意儿就像被风卷了似的,纷纷又回了她怀中。“爹爹你看,我买了好多东西,都是在咱家里没见过的。” 男人问道“你回来了,你娘呢” “娘还在买呢,我等不及,想先回来给你看。” “”男人摇一摇头娃子没见过世面,老子也没见过么乡野村下,有什么新奇东西,她还买得不亦乐乎。 “这老顽童,我看过了今晚,她拿什么付客栈的帐。” “娘说能付,把那屋子里的哥哥卖了,能在这小旮旯地儿住上一百年。”女孩学母亲说话惟妙惟肖,又正色言道“我说不能卖,我喜欢那位哥哥,还给他买了礼物来呢。” “嘘”,男人拿手指在唇间一挡“小心玩笑话被人听见当了真。” 女孩笑笑,把玩意儿一件一件拿给父亲看,小蝈蝈笼子,猪草编猴,小木头风车“爹,你喜欢哪个” “都喜欢。”男人和天底下做父亲的没有不同,随便看过一眼,就顺着女儿的心意慈爱说道“你留着玩儿吧,爹回头玩你娘鼓捣回来的。” 女孩很是高兴,但还是挑了一个小挂锁送给父亲“这个给您,留着锁我娘的私房钱用。” “好丫头。”男人接锁在掌心里,忍不住笑了。 “爹,其实吧,用不着锁头,我有更好的主意。” “什么主意” “咱把娘卖了付账,能在这里住二百年,每天赶集买好东西去。”女孩眨眨眼睛“我娘比那哥哥值钱。” 男人“咳”一声呛住了“谁要你娘那老花眵糊眼的” “嘿,别看我娘头发白了,可吃香了。她自己也说,到处都有年轻小郎追着她跑。”女孩又转述了母亲前番喝多了的醉话“爹爹你就是其中一个,为了嫁她要死要活的。” “扯淡”男人当着女儿的面,又是羞又是气,美丽面庞红了一大片“别听她胡说八道,是她为了娶我,跪在大柳树底下三天三夜,我怕她被树坑里的虫子咬,不得已点了头。” “哦”,女孩虽然点了头,可满脸都是疑惑“这么件小事,你俩怎么还说得不一样” “以后信我说的。”男人面上滚烫,赶紧把这段岔过去,随手拿起一件女儿买回的东西,不妨竟是一双顶顶小的虎头鞋“买这个做什么别说你穿了,连你大哥哥家的小妞妞都穿不进去。” “是想给妞妞也买一双,可她都胖得像没节莲藕了,凌嫂子还嫌吃得少。”女孩儿笑着指指旁边屋子“所以就只给那边哥哥买了,不对不对,是给那边哥哥肚子里的小娃娃买的。卖鞋老爷爷说,刚落生的小娃娃铁定能穿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3章 第924章阿传-1 “给他的” 男人闻言愣住。 “爹,你看人家这针脚缝得多细密啊,小老虎也绣得惟妙惟肖,比你给妞妞做的那个肚兜像样多了。”女孩没注意到父亲恼了的神色,还在喋喋不休“以后你也甭做了,做了也别送人,倒让人家为难,不穿不好意思,穿上又真难看。” “浑丫头,你是不是我养的一点儿不向着我说话。”男人放下手里的针线,俊脸也绷紧了“这衫子你就破着穿吧,我不管了。” “我是怕爹爹累着嘛,累着了容易出皱纹。”女孩嬉皮笑脸腻上来,抖开小衫褂瞅了两眼“我把这个和虎头小鞋一块拿给那边哥哥了,让他帮我补。” 说着要走,被男人一把拉住“嘿,别混闹” “补个衫子而已,怎么就成混闹了”女孩迷惑不解。 正在这时,旁边那扇房门吱扭扭打开了,一个年轻男人探出半身,依稀可见是撑着一条手杖,看面色,苍白憔悴,看身形,清瘦羸弱,看举止神情,却是温雅庄肃,满带礼貌。 “阿传小姐回来了” “哎,哥哥干嘛总这样客气,以后我叫你阿凤,你叫我阿传,小姐什么的,听着不习惯。”女孩一见着他,立刻熊抱起自己那一大堆玩意屁颠颠跑了过去“有风,别吹着,咱们进去说话吧。我给你带了好多好东西,你一准喜欢。” “这,不妥” “有何不妥” “阿传,你还是叫哥哥吧。” 当父亲的实在听不下去了,这殷勤劲儿也太过了吧。再一瞧自己面前已然空空如也,连之前都送出手的小挂锁也没了踪影,更觉胸腹间一股火气乱窜什么买了玩意儿着急拿回来给我瞧,是给别人瞧吧。这小兔崽子才多大点儿,就学着她娘,看见个美貌男人就忘了爹。不对,她还不如她娘,老东西看上的都是待字闺中的清白小佳人,她可倒好,看上比她大多了的病寡夫,虽说寡夫别有风情,可他一心追随妻主不想活,哪天没看住说不定就上吊跳井抹脖子了,搭理你个小傻丫头么你看上,也是白看上。 “阿传小姐,不如去令堂这里指父亲房里一起说话吧”年轻男人正是劫后余生的离凤,虽有事要问女孩,可女孩再小,男女授受不亲,也该避嫌,便先对着女孩父亲言道。 “我爹忙着呢,没空。咱俩说话就好。”女孩看也没看父亲一眼,自己满捧东西,还体贴地想拿胳膊肘去扶离凤,后脚跟一踢房门,关了个死紧“阿凤哥哥,哎呀,啰嗦,还是只叫阿凤顺口。” 死小没良心的 明明隔得很远,女孩亲爹却觉得那声“咣当”关门带起的邪风都砸到自己鼻尖上了,多少怒骂就要脱口,忽听前面响起一阵熟悉的吆喝。 “阿里个啷蹡蹡喂,骑个扫把天上飞,比龙快,有凤随,老神仙我呀把家归,阿喂嘚喂,哟儿喂,小光光你在哪儿嘚喽儿喂。” 老没正形儿的,还想着追龙引凤,看哪天不摔死你男人刚咒一声,就见面前跟阵风似地闪出一人,发如金秋黄叶,笑似大肚弥勒,肥厚耳垂像两个宝葫芦,一边装着福气,一边装着富禄,额头鼓起,犹比寿桃。江湖不认识其人的,也知其人名号,三星聚首一人面针神楚红溪是也。 “小光光,你等我呢” “闭嘴”男人玉面登时含羞,往四周极快地扫了一圈,压低声音嗔道“出门在外你也乱叫,被别人听见了。” “听见就听见呗,老神仙不是谁都能当的,我既当上了,就得让她们羡慕死。”楚红溪肩扛手提,还抱着几大摞,袖口襟里也全部塞满,仿佛把杂货铺搬到家里来了,可在其夫陈亦隆眼里,全是些没用的东西。 “我一叫,你就羞,脸红扑扑的,看不够。” 陈亦隆拂开她伸来的老狼爪“还说没藏着铜板银锭,买这么多。” 楚红溪耳朵虽大,说聋就聋,对某些质问自动隔离,全听不见,她从怀里小心捧出个泥人来,献宝似地举到夫郎面前“看这个,像不像你” 眉眼只有三分像,可披着一头卷发,就有二十年前自己的模样了,陈亦隆大皱眉头,指间运上真气,使劲一秃噜把泥人脑袋抹成了精光“别又惹麻烦。” “哎呀,这才像,更像了。”楚红溪大呼小叫,抱着夫郎就往腮上亲“咱不当卷毛狗,就当小光光,小光光最好看。” “你,你快放开我”陈亦隆挣扎不休,口里骂道“老一个、小一个,都只会败家,幸亏添添早嫁出去了,要不然被你母女连累,怕是连嫁妆也没有了。” “凌小笑但能得我点头娶到添添,把家底都早搬来了,还要的什么嫁妆” “等你丫头娶亲呢聘礼总得留一份吧。你以为还能找到凌家这样好说话的亲家啊。” 楚红溪这才想起小女儿来,左右看看,并无人影“阿传没回来吗” “回来了。”陈亦隆心情不好,朝旁边紧闭的屋门一努嘴儿“又过那边去了,说什么悄悄话还不让我听。” “啊哦嗐”楚红溪坐下来安慰夫郎“不就是悄悄话么,咱俩说,也不让她听。” “你”陈亦隆扭身背过脸去生闷气。 楚红溪忙又绕到他对面来“聘礼也不用担心,我这买了一大桌子来,小寡夫想要什么,凭他挑。” “别瞎说。”陈亦隆瞪起眼睛,却把声音压低“你瞧不出来吗小寡夫不是平常人。” “自然不平常,是个大美人诶,等把伤养好,必定倾国倾城。” “喂”陈亦隆气得要拍桌子了。 “啊啊啊,美则美矣,非我所好。”楚红溪只道夫郎吃了飞醋,急声解释“我就喜欢你这种能折腾、爱管人的。” 陈亦隆张口无言,连翻白眼。 楚红溪跟着又数落起女儿来“小崽子们不晓得,和那种谨受礼法规矩的美人在一起日子久了,闷得会出白毛汗。” 陈亦隆倒水沏茶,咽了好几口,才压下些许火气,拉住妻主说道“阿传买了双小虎头鞋,说要送给那小寡夫肚里的娃娃这都好几个月了,万一小寡夫问我,怎么肚子还没拱起来,娃娃还不会动,我可怎么答啊” 楚红溪不以为然“昔姜后产碧落高祖,孕十四月。文辛育战圣,足两年有余。但想得一贵女,孕期必长,父亦辛苦,方显神圣。晚几月再有胎动,有何奇怪” 陈亦隆被她的信口开河气得都笑了“那还不如说陈塘小仙官呢,孕父腹中三年整,出世是个大肉球。” “也可以,只要他信。” “呸,谁会信” 楚红溪抹了把脸上香唾,这才笑道“小光光莫急,我告诉你啊,寻死之人里但凡没死成的,以后就舍不得死了。你实言告诉小寡夫无妨。他能捡回性命,全靠上天开法眼,让老妇爱女来了趟瑶山。为人在世,当顺天命,不可枉死,否则就是轮回十世,也难达成与他妻主再续前缘的心愿。” 陈亦隆瞅了一眼旁边房门“你打听了吗他妻主是谁” “谁都一样。”楚红溪懒得费心思在不相干事儿上“不顺天命,便不得天佑。” 陈亦隆叹了口气“我倒有点可怜他了,若真怀了孕,余生倒有盼头。没了妻主要死,为了孩子又活,到头来一场欢喜全成空,不是谁都受得了的。” “阿传救他时,他伤成那样,即使怀了孕也坐不住胎。”楚红溪拍拍夫郎的手“你是杞人忧天了,别看小寡夫少言少语,内里却是个明白人。他是不会来问你为什么肚子还没拱起来这种话的。” “你的傻女儿若问呢” “哈”,楚红溪大笑起来“那就只好说是像陈塘小仙官的大肉球喽,让她等三年之后再送虎头鞋。” “唉”,陈亦隆沉默了好一阵子,忽又问道“咱们带小寡夫一起回安城我看阿传是这个心思。” 楚红溪笑道“管小丫头什么心思,你就说你的。” 陈亦隆掏出条手帕擦着嘴角不言声。 “哦,你自然是不乐意的。”楚红溪明白过来,似要替女儿辩解两句“其实吧” “嗯”陈亦隆听出不谐之音,一抬眼皮。 “其实吧,那个,我也是不乐意的。”楚红溪咳了两声,改了腔调“家里住进个外人,怎么都觉得别扭。” 陈亦隆叠起手帕,又朝旁边紧闭着的房门看了几眼,眉头皱起,徐徐言道“小寡夫与咱们本是萍水相逢” 在安城好生住着,妻唱夫随,父慈女孝,偏生去看外孙妞妞时,赶上凌笑和楚添接了紫胤英王一封密信,内里提到凌讶已离身边,不知去向。凌笑担忧弟弟,奈何小女才生不久,夫郎正需照顾,她一个人实在分身乏术,只能一边严词向紫云瞳施压,一边留记号向母父师傅等求助,一边送银子到神机堂打听消息,一边急派可靠属从四路寻找。阿传是个热心肠的孩子,自幼又与凌讶哥哥交好,听说他失踪了,为安慰着急的兄嫂,竟然偷偷跑出了家,留下书信说也往紫胤寻人。陈亦隆登时急了,不顾自己隐姓埋名再不出凌藏的誓言,拉着楚红溪一路向东追来。好不容易撵上女儿,又在瑶山迷路,山崩地陷,父女分离,正自悲号癫狂之中,忽见阿传从“地底”冒头,竟然完好无损 “爹呀,你哭什么,我没死,还救出一个人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4章 第925章阿传-2 听得房门“砰”一声关紧,离凤眉头皱起,方要出言阻拦,就见小阿传踉跄跄扑过来,把怀里的玩意儿“咣噹”砸在小桌几上,左臂一挡,右手一推,直摞高成了一座小山,朝自己明灿灿笑着,脸颊上露出两个大大酒窝。 “喜欢哪样儿挑着玩吧。” 忽就想起那一日,在青麒洛川馆驿,紫卿为韩少爷做生日,指着精致提篮里十几样礼物,也是笑吟吟摆手,让他们无须拘泥,随意挑选。 自己挑了什么一只黒木簪子,簪头雕着遨天的飞凤,紫卿说正衬他名字,却不喜那乌压压颜色,别在头上看不出来,后来配了条紫金六棱挂珠,垂在额间,与耳上东海大珠交映生辉。 离凤下意识往头上摸去,头上空空,又往耳垂伸手,半路即回。紫卿啊,你人已不在,怎么连送我的信物也都不留下让我真正伶仃孤影,万千相思,无从慰藉。 “咦,阿凤怎地哭了”阿传惊讶至极,不晓得离凤怎么光看礼物也能看红眼圈,看落泪水。 “并没有”离凤举袖拭泪,强颜作笑“请小姐以后不要这样称呼,实不合礼仪。” “名字起了便是让人叫的啊。” “此名,乃亡妻所取” “哦”,阿传声音低了下去“那,你本名叫什么,我换一个叫好了。” “忘了” “啊”阿传又呆“怎会忘了” “早已忘了。” 堆在礼物山尖上一条结绳发带滚落下来,离凤顺手一挡。 阿传正觉尴尬,见他瘦白手指压在浅紫编扣上,忙就说道“好吧,哥哥,你是喜欢这个吗我看见时就在想了,你用它扎头发肯定好看。” 离凤低头,见那发绳编得精巧,紫带为君,素丝为臣,倒尾攒成“同心”,心中一动,便从脑后挽过长发来。 “我帮你。”阿传忙忙起身“是要梳个髻子么” “不麻烦小姐,我自己可以。” “你肩上的伤还没好,别硬抬胳膊” 离凤已将长发结辫束好,垂在腰侧,坐间对着女孩弓腰一福“多谢阿传。” 这次没带“小姐”两字,阿传“炸呼呼”又坐下,心中好过了一点,又在一堆玩意儿中来回扒拉“给你买个小镜子就好了,经常照一照,笑一笑,你笑起来很好看的。” 离凤默默低下了头,暗自琢磨该怎么问她才好,却见阿传递了件小衫过来。 “哥哥要是谢我,就帮我补一补窟窿吧。我爹说他以后不管了。” 不管是何意离凤一怔,轻轻推辞道“我不擅针线,怕” “随便补补就行,你总比我爹擅长。”阿传殷勤地把针头线脑塞进离凤手里“再说了,擅长不擅长,也要摆出活计来看才知道。” 离凤自忖阿传对己有相救之恩,又在人家身边白吃、白住、白疗伤,不知花费了多少银钱,总不能一无表示,何况女孩巴巴来求,又只一件小事,便穿起针,挽住线,剪了一小块垫布,一点一点缝补起来,口里说道“我有位弟弟手巧得很,能在这破洞处绣出花朵,招来蜜蜂。我就差得远了,只能是把洞填平。阿传不要笑话。” “那就很好了。”阿传歪着头,托着腮,目不转睛看他,忽然冒出一句“反正我也不喜欢花,更怕蜜蜂蜇,你补窟窿就行,不用那么麻烦。” 离凤微微抬眼,轻轻一咳,正要开口,不妨阿传伸手过来,竟摸上了自己皓白的腕子。 “阿传小姐” 离凤吃了一惊,抖手避开。 怎么又是小姐,他又客气起来阿传不懂得多少男女大防,只对离凤与自己疏离感觉苦恼“让我瞧瞧你被那只鬼手掐出来的印子好了没有” “好了。”离凤把手缩回袖中,忽然一凛“什么样的鬼手” “和你说过啊,血淋淋一只。”阿传举起自己的两只手在离凤面前比划着“就这样,死死掐着你。但不知为什么,忽然又松开了。” “自己松开的,还是,还是被我挣开的” “你可挣不开。”阿传一边回想一边言道“当时我在山里迷了路,听见有人哭,就循声在那片转悠,看见你时,你正拿把刀子往胸上扎。本来是不及救了,不想轰隆一声,地动山摇,谁也站立不住,你那刀子就扎歪了,扎到咯吱窝下,仿佛把地扎裂了。忽然地就断去半边,你像在悬崖边上。我冲上去拽住你,就那一瞬间,看见另一边有只血淋淋的手也拽着你那一定是大哥哥故事里的鬼手,吓得我嗷嗷了一声,谁知,那手就自己松开了。我拉着你一滚,天旋地转,也不知是怎么逃出来的,再等喘上气,就听见我爹在头顶上面那片大石头间声嘶力竭地喊我。看你,早晕死过去了,身上也全是伤。” “不对,不对”离凤喃喃言道。 “怎么不对就是这样的啊。我没骗你。”阿传言道“那只鬼手真是自己松开的。” “我拉着她,怎么成她拽着我呢”离凤连连摇头,显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来。 “谁”阿传生出好奇之心,小脸却已白了“难不成你认识鬼手的主人,一个鬼” “不是鬼,是我妻主”离凤从没这般想过,今日一被提醒,忽然惊觉多日来是什么困扰着自己,他推桌急起,手杖落地。 可是她死了啊,就死在我面前。身子已经凉了、僵了,血不流了、气不吐了、眼珠不动了,也听不见我哭她、喊她、向她倾诉想起那一日,星光烁烁,鬼火点点,不知身在何处,漫山遍野都是血腥。离凤神思恍惚,如痴如傻破天匕落下来时,我分明听见一声“等一下”,等一下 “是你吗,阿传” “什么” “是你喊我等一下么”离凤殷切问道。 “没有啊。”阿传挠挠头“你哭得特别惨,我听了好难过,可刚刚找到你,就看见你手起刀落,我在心里喊了声完了,一眨眼,地就裂开了。” 离凤声音哽咽“那你有没有看见我身边的妻主” 阿传摇了摇头“就看见一只手。” “她,她”离凤双手掩面,两肩颤抖,不敢再想下去。山崩地裂,崖断石塌,他与紫卿已几回经历,以为能劫后余生,可终究为什么得救的是自己,不是她呢 “哥哥,别难过,那只手分不清是男是女,未必是你妻主的”阿传极力回想还看见了什么,可临生死之际,又在惊骇之中,连自己是怎么逃身的都糊里糊涂,只道冥冥中神佛护佑,别的,哪能顾及得到。此时也只有好言相慰离凤“退一万步说,若那只手真是你妻主的,她自己松开,是为救你啊。你知道她这份心意,必得好好活着,对得起她才是。而且,你们有娃娃了啊,娃娃在你肚子里,你这么哭,她也会哭的,你难受,她就更难受。哥哥,快别哭了吧,看,我给你的小娃娃买了双虎头鞋,可漂亮了。” “娃娃”离凤登时一凛,手往肚上抚去。 当他睁开眼睛时,已身在一辆马车中,面对的是两张陌生面孔,灵动含着稚气的阿传和她美丽不缺精干的父亲,见他醒来,一个满带惊喜,一个藏着审视。 没有紫卿紫卿去了哪里他只道自己过奈何桥时走错了方向,急得闭死眸子又往黑暗中寻去,死是沉寂的黑渊,怎么他身边却有亮光,还那样喧闹 “小郎君,醒醒吧,装死不是这样的装法儿。” 谁装死了,我是真的死了,和紫卿一起,正往幽冥界去。你是谁,不要乱嚷,我都听不见紫卿喊我了,会迷路的。 “喂,小郎君,别不甘心,遇着老神仙我,你死不了的。” 我已经死了 “没有,你还喘着气呢,这两天都喘匀了。” 不是,我死了离凤不知自己焦躁上手,几次卡住脖子,但手上无力,照样呼呼喘气,也就没人管他。 “这怎么办啊阿传,你救回个不想活的。” “娘,你想想办法吧,我总不能白救人一场。” 离凤每日喊着“紫卿”,在梦里找着“紫卿”,可怎么也找不到她,直到有一日,他都没法儿再自欺欺人,只得重新睁开眼睛,见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被人救回了世上,从此与紫卿阴阳两隔。 在尘世里找,如何找得着她呢 “别管我”他立着两只眼睛凶狠地对救他的老妻少夫小女孩喊道“我要找妻主去,你们别管闲事” “能说话了,还挺有力气。”那当父亲的白了自家妻主一眼“你把那几根针扎那么正干嘛叫他有劲儿了自己撞墙去吗” 一言提醒了离凤,他“咣”一下转头就撞下了床,却只撞入一个小小软软的怀抱。 “哎呦,撞死我了,哥哥。”阿传抱着离凤叫道“你别听我爹的,可不能撞,会把肚里的小娃娃撞坏的。你不心疼她,我还心疼呢。” “”离凤听不明白,愣愣抬头谁家小娃娃撞坏与我何干 “你的,是你的。”别看阿传年纪小,却是练家子,一抖腕子把离凤掀回床上,轻轻按上他肚腹“你的娃娃,你有娃娃了,都不知道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5章 第926章孕疑 娃娃 离凤全然呆住,呆了许久,低头看一看自己平坦的肚腹。 阿传好心言道“是我娘给你诊出来的,小娃娃,才这么一点点大,禁不住你撞,一撞就坏了。” 她美丽的父亲皱眉不说话,笑菩萨样的母亲却举起个小拇指尖来,似在配合女儿告诉离凤真就这么一点点。 轰如雷震,耳旁“隆隆”作响,眼前金光乱冒,脑中也是一片空白。离凤颤抖着、颤抖着、两眼一翻,昏死过去,再等醒来,泪流成河,阿传说都能飘起两条小船来。 他有孩子了和紫卿的孩子。 自为紫卿心折,他也曾想过,要是当初没那么决绝地吃檰梨核儿就好了。听她一再提起希望早有孩子,他面上镇静,心中隐生不安。初时还安慰自己,是为胤皇多疑,紫卿想用怀孕做个遮掩救护他,其实并不急切。后来觉出她是真正喜爱儿女绕膝,不安就更甚一重。再之后又生出想与她天长地久之念,无产续命则永伴难期,自己侍寝颇勤,始终无喜,这不安渐成了恐慌。直到听见从奕怀孕,亲眼见紫卿欣喜若狂,自己一颗心顿时乱成一团,才知道嫉妒懊恼是何滋味。 可又做不了什么,他怕见大夫,怕大夫诊出自己吃过檰梨核儿,更怕大夫告诉说只要吃过就再不能有妊。他还怕,怕紫卿知道了真相难堪、失望、误会、从此对他另眼相待。若怜看出了他的口是心非,面上冷淡地说着顺其自然,暗里着急,吃不好睡不着,每次紫卿留宿,都赖到日上三竿还不肯起,姿势也不敢变,生怕早起一刻一分、动了一丝一毫就会毁了留喜终于,他被何先生掀出隐秘事来,虽惹得紫卿大怒大怨,到底知道自己还有救,是万千绝望之中存了一点点庆幸。他无比虔诚、又无比认真地喝那一碗又一碗的苦药,问过何先生后,每天早起一根一根数掉落的头发;盼得紫卿来,按着他做上几回,婴沟一开,就又放心一回。并无脱发少精之症,肚腹受凉时也不再隐痛了,他已经好了 真的好了,有孩子了,他是愿意为她生养的可紫卿还不知道呢,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了为何当初说那些尊卑,争那些道理,为了保住自己些许自尊,到头来伤她也伤己 离凤哭了许久,等终于止住眼泪,捂着肚腹对阿传说道“我的孩子饿了。” 门外传来陈亦隆一声低笑,悄悄拉走了楚针神,过了一会儿,遣小二姐送上一碗稀粥“小郎君胃口尚弱,需得步步调养。至于孩子,外面娘子说未必保得住,你且顾自己就好,还有这么多伤要治呢。” 不,一定保得住。离凤坚定想到我从那样高的崖上掉下来,孩子都没事,这在床上躺着,怎么会保不住。我的孩子命大,当初就梦见过,手里拿着一只玉凤,早晚会一飞冲天。保得住的,只要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养伤 “对,你要好好的。”阿传给他端来一碗汤药“有点儿苦,但凉着喝会更苦。” “这是什么药”离凤谨慎问道“令尊大人说我只是受了些外伤,养养就好。不用喝药了吧是药三分毒,万一对孩子有害呢” “是保胎药。”阿传不知娘亲如何说的,只把爹爹的话转述给离凤“你喝了,对自己好,对孩子也好。” 那时离凤满心只剩一念,保住和紫卿的孩子,他抢过药碗,一饮而尽“辛苦小姐了,能给我再熬几碗吗” 阿传“噗嗤”笑了“我爹说得没错,你变脸真快,这会儿不想死了吧” 还是想的离凤眼神黯淡下来没有她,我不知道自己能熬多久,可我能杀死自己,却不能杀死她的骨血。 耳徽被人摘去了,黒木簪不知落到那里,紫卿送我的东西都没了踪影,可还有那些情意,又有了孩子,她把最珍贵的给了我,让我活着 这般想着,时刻这般想着,离凤身体渐渐复原,不再一宿一宿地做噩梦。他不敢再回忆瑶山那场大战,不敢回忆崖下的生离死别,甚至都不敢回忆与紫卿的往昔种种,一但忆起便觉头痛若裂,肚腹如绞,哀伤的潮水漫涌全身,令自己呼吸不能。 这样对孩子不好离凤无数次强迫自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养伤,从兖州到泰州,他浑浑噩噩,无从思考任何事,可终究有哪里不对。一不反酸呕吐,二不腰痛身疲,三不贪眠多睡,怎么他怀孕同别人不一样,孩子竟这般体贴,这样安静 那一日,夜半醒来,几番犹疑之后,他偷偷地把盖着肚脐的手滑下婴沟。 沟壑密密阖着,周边肌理细腻,压一压按一按并无丝毫痛楚。他记得若怜还在时,反复叮嘱他留心喜事,说男人一旦怀孕,婴沟会有变化,不经慰幸,沟口自开,且头几月常生酸痛,不耐触碰,尤其受不得妻主再来亲热 若怜自己也没生养过,道听途说来的,能信么离凤使劲儿又想从奕怀孕时,曾听叶总管亲口说他沟口颜色在变看一下自己这怎么看得着。 再想,后来何先生到了画眉阆,才一搭脉就说“脉来流利,如盘走珠”,金医士笑答“喜脉无疑”了。离凤抽手回来,自己按着自己腕子,初时摸不着,只觉细弱至极,应是还血亏之故,后来找到了,略一使力,砰砰乱跳,哪里是“走珠”,竟似“擂鼓”,明明是自己心慌。 还有何征兆离凤后悔当初没有多闻多看,一日醒来,见单褥上染血,惊得如丢魂魄,以为是走了从奕的老路,也保不住胎了,等声嘶力竭喊来阿传父亲,仔细一查,原来是膝窝下的伤口溃破出血 一遍遍推究时日,是何时有这孩子的自离上京,一路陪伴紫卿,虽也同床共寝,可她与之前不同,床事上十分节制。想是因肩负国事不可放纵,抑或为我私吃檰梨不告还生气恼,每每浅尝即止,并未尽兴。只有那一次,她得了聂赢消息,心焦气躁,眼睛红了又紫,把我弄晕过去 暗里无人,离凤竟还拿被子挡了一下面孔,转又想到,那是几时的事了算到今日,没有六七个月,也差不多小半年了。还不显怀,是何状况 心里越发着慌,可千想万想始终不愿往“并没得喜”的路上想,直到住进这间客栈,阿传向掌柜借锅熬药,听说是为保胎所用,人家就想给正怀孕的女婿也讨个方子,见着离凤,吃了一惊“小姑娘逗我们玩吧这位郎君哪是再几个月就要生的样子腰身细得两只手就能掐住还有富裕呢。” 离凤隔门听得清楚,霎时白了脸色,后背冷汗涔涔,又想沉去那黑不见底的深渊,可若找不见他的紫卿,纵然死了,此心又往何处安放。 一宿未眠,第二日神色便极不好。阿传觉得奇怪,上手要摸他额头,被父亲一把拉开。 “认识这么久了,也没请教郎君贵姓”阿传之父时常面带浅笑,眼睛却锐利至极,落在自己身上时,总有查察之意。 “我”离凤在他盯视之下生了迟疑“妻家姓王,叫我阿凤。” 阿传在旁拍手笑道“爹爹你看,我听得不差吧,就是阿凤哥哥。” 那男人止住马上要竹筒倒豆子交代个一干二净的女儿继续说话,缓缓笑道“那,尊妻大名是” “阿凤”都被听了去,“紫卿”就更瞒不住了离凤暗道得人相救性命,本该坦诚以告,可王主非常人也,我也不是一般百姓,回想瑶山之战,波谲诡异,还有真假雀翎军牵涉其中,此一家人不知是何来历,怎么恰好也在鬼门关里,还有本事把我救出且看一看吧,莫要再惹麻烦。 “亡妻紫卿。” “哦,叫王子卿。”阿传转脸看父亲“爹爹可认识” 男人摇一摇头,又问离凤“因何到那山中” “想抄近路投亲,不想失了方向”离凤微垂眼眸,看上去似又勾起了伤心之事“恩公怎么也到了那里” 男人叹了口气“和你一样,歧路不通,亲人失散,偏还遇上山震。” 他也是话留一半几月相处,不知何故,离凤对这一家人深存戒心,此时不动声色,躬身一福“多谢相救,又蒙收留,奴家无以为报。” “客气了。”男人抬臂只是虚扶,顿了一顿“小郎君虽经危难,未伤根本,很快就能痊愈,不知以后有何打算” “爹,让阿凤哥哥和我们一道回家去吧。”阿传热络地说道“他还怀着宝宝呢,得寻个适宜生养的地方。” 离凤下意识按上了肚腹,盼望着那个似乎洞察一切的男人能说点什么肯定的话,好打消自己的胡思乱想。 男人瞟了女儿一眼,幽幽言道“你这就惦着回家了忘了跑出来是要做什么的” “呀”,阿传张口吐舌,捶了自己好几拳“我看见阿凤哥哥,就把小孔雀哥哥忘了,该打该打。” 男人一笑,又转过脸来对离凤亲切说道“怀孕是件辛苦事,越到后面越是辛苦,再同我们行医之人四海漂泊,辛苦中还更加上一层辛苦了。小郎君可愿意” “我”离凤直觉上阿传之父不愿携带自己,可又这般来问,倒叫人不好作答。 “哦,对了,你说投亲,亲在紫胤这里已近泰州了。” “是我妻主那边的亲,我没见过,也不知是在哪里。”离凤又垂下头,因为说谎的缘故,后面话音儿都吞了进去。 “那我妻夫帮你找一找”男人言罢,轻声一笑,似含了讽刺“不过姓王的也太多,郎君得再说细致一些,否则真是大海捞针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6章 第927章风声 笑声犹在耳畔,却见阿传在自己眼前摇手“哥哥哥哥想什么呢发了半日呆了。” “呀”,离凤回过神来,不妨被针扎了手,见有一缕血珠儿,忙把指尖含进唇中,转头又见那一双小虎头鞋白底红帮,绣工精湛,两只小虎瞪着黑眼珠,翘着长胡须,额间努着一个王字,憨态可掬,活灵活现,心下猛然一酸。 “哥哥不喜欢么”阿传看他那神色泫然欲泣,十分不解。 “喜欢只是”离凤从腹上把手伸到桌面,颤抖地摸了摸小鞋子尖只是我还使不上这辈子怕都使不上了 “哥哥” 离凤只摸了一下,便如被烫着般缩回手去。他极力稳住了神,强行把目光从小鞋子上移开,低头问道“你今天是去赶集了么” “是啊,特别好玩儿,可惜你去不了。”阿传兴致又高了起来,把买到的玩意儿一件一件拿给离凤看这个怎么来的,那个如何做的,还有个小竹筐是自己现学现编的,末了笑道“雪璃的街市上都没这儿乡镇人多,更别提旁的地方了,紫胤确实热闹。” “你是璃国人么” “不是。” “那是哪里”离凤竖耳听着。 “我是山里人。”阿传倒是大大方方,一边摆弄着个竹篮子上的草绒球,一边叹了口气“我长这么大,算头回出远门,以前也就是去看看大哥哥,我爹还不放心老跟着,玩都玩不痛快。” “令尊令堂贵姓啊”离凤不抬头,眼睛也是落在自己正补的小衫褂上,状若随意问道。 “我娘姓萧,我爹姓姚,以前给我起个小名叫自在。嘿,后来我娘反悔了,说她活了一把年纪都常常不自在,我一个小丫头凭什么自在去改叫阿传了,让我传承她一身臭毛病。” 离凤淡淡一笑“也传她一身好本领。” “是吗”阿传眼睛一亮,又皱眉苦思“我娘有什么本领呢爹爹说她也就风流队里排的上号,干脆别姓萧姚逍遥了,改封刘风流倒合适。” 离凤暗道便知他们不会告诉我本姓。不过人生在世,各有难处,我自己都藏着戒心呢,更不该计较人家谨慎。 “阿传,你今儿在集上听了什么故事没有” “故事” 离凤唯恐多问一句便会惹出麻烦,只把以前听小厮们说的拿来当自己的经历“我去集上逛时最爱听故事,有说书人讲的,也有社戏里唱的,还有乡亲们传的” “哦,帝王将相,才女佳人”阿传明白过来“听了听了,可没什么有意思的,孙猴子大战小仙官,白蛇郎报恩许娘子,我早都听小孔雀哥哥讲过了。” 没有紫卿的消息么离凤一颗心跳得厉害紫胤英王辞世震动天下,上京若办丧事必定得贴出告示,就算乡野民居也不会遗漏。百姓们一旦得知也会奔走相告吧是这丧事办得久了没人提了,还是压根儿没办 “说到小仙官,我最喜欢听她闹东海打龙王的故事呀,想起一件来。”阿传说得正热闹,忽然话题转了个弯儿“不过不是东海老龙,是天上什么紫龙大王,在瑶山显圣,很多人都亲眼看见了。” 紫龙大王在哪里听过,好像是离凤眼睛有些直了,思绪飘飘又回了自己那座邀凤阁,夜半无人,香帘低垂,正与紫卿情浓私语。 “你骗我了,也是属小羊羔的吧” “不是。” “那怎么这样娇气啊我还没弄完,你就咩咩叫。” 离凤恼了,举腿要想把身上的女人踢开“谁咩咩叫了谁骗你了天都快亮了,你还没弄完下去” “呦,这会儿像属马的了,能尥蹶子。”云瞳抓住他白皙的脚踝,摩挲了片刻,越觉心痒难耐,猛地拽到自己腰间,顺势又往人家膝窝里挤“不过你闹腾也没用,任是羊羔,是马驹,都斗不过我紫龙大王。属羊的一口吞掉,属马的,就这样,缠得你魂儿都留不住。” “你你什么紫龙大王就是条惹人厌的赖皮蛇。说好了今晚踏实睡觉,你又不算话。” “看看,看看”女人笑得邪性“你都不晓得紫龙大王的厉害,怎么能踏实睡觉呢不许睡,再玩一种。” “啊” 离凤忽然红了脸,把阿传看得呆住“呀,哥哥,你真的好漂亮啊,和小孔雀哥哥不差什么。要是他见了你,估计不会高兴。” 离凤紧着摆手扇风,把暧昧回忆像树叶似的一片片吹走。她自比紫龙大王,在瑶山上空显圣紫卿啊紫卿,你,你是等了许久不见我跟来,等不及了吗你是不是留给了我什么话 这一想登时心慌意乱“紫,紫龙大王怎么说” “说要见紫胤英王。”阿传言道“碧落大祭司正巧在瑶山,领了这道神谕,否则小老百姓哪里听得懂龙王说话啊” 紫卿要见英王,自己说见自己离凤一愣,觉出哪里不对“那,英王前去拜见紫龙大王了吗” “没有。”阿传两手一摊“据说大祭司被胤皇请回了京城,大约拜神的事儿都得隆重操办吧。教我编竹筐的老两口惦着去看热闹呢,阿凤哥哥,咱也去吧” 离凤并没应下,只是暗自琢磨原来百姓们不知英王出事,是朝廷没有宣布,还是还是紫卿遇难成祥那只血手她既拉住了我,为何又松开 “哦,还有一件新闻。”阿传一拍脑袋,凑上来说道“说了你可别害怕,有个什么王的被胤国皇帝咔嚓一下砍了脑袋,还把脑袋送到将军们跟前,让大家吃肉解气。” “啊”离凤虽觉她说的夸张难信,脸色也为之一白“哪个王” 阿传翻翻眼睛“想不起来了。听说是跟皇帝姐姐抢位子坐,抢不过,被砍了脑袋。唉,人家屁股底下的东西有什么好的,还生抢,给我都不乐意要。” 难道是恭王,谋反被诛,传首九边离凤一凛,脑中转得飞快恭王若死了,胤皇已无内忧,为何还不为紫卿操办丧事莫非,莫非她真的没死刚觉受了鼓舞,忽又想到大祭司才离上京不久,又被接回,如此郑重其事,非比寻常不会是胤廷暂瞒英王薨逝的消息,要等大祭司到京之时再宣布吧 “哥哥,补好衫子了吗”阿传很愿意与离凤说话,奈何他总是神游物外,看不见自己。 “好快好了”离凤心乱如麻,手底下也就东一针细一针的乱扎。也许不为宣布,是为祈福,胤皇还不知道她爱妹已经 “哥哥别着急,都扎着自己的手了。”阿传皱眉看着,不时提醒。 “不急”离凤口里敷衍着,手下飞针走线阿传爹娘咬定我有孩子了,我不觉得有;阿传又像在说紫卿没死,可我看见她死了事到如今,我,我该怎么办是追随紫卿弃此浊世,还是暂缓些时日,等个确信儿又想到若谁都不知道紫卿埋骨何方,像她姨母睿王那样,十多年杳无音信,连个祭祀也没有,我怎么对得起她不如寻机回上京去,把消息带给,带给 一个名字毫无预兆的出现在脑海舌尖上,连离凤自己也觉意外带给贺兰少爷 “阿传”外面忽然传来拍门声“该吃饭了。” “知道了爹爹。”阿传一等离凤补好衫子,立马换上,开了门给陈亦隆瞧“阿凤哥哥的手艺好吧” 好什么啊粗细不均还斜歪竖倒,也就是勉强缝上,小丫头还当个宝似的。陈亦隆朝离凤微微一瞥,也不说破。 离凤自知没有用心,红了脸低下头。 “阿凤哥哥,出来吃饭啊”阿传殷勤叫道“哦,你怕见风,那我把饭端过来吃。” “不不”离凤连忙柱仗起身怕什么风啊假充“娇弱”,实惹人嫌。 才一跨出门槛,又被阿传拉着去看她刚才的杰作矗在树坑里裹红门帘的木头人。“我搭的,怎么样” “好” 离凤眼睛不时扫过陈亦隆身上,总感觉他对自己有话要说,但他只是给女儿夹菜,间或淡淡相劝自己“多吃一些,你有身子的人了。” 是他也不知道,还是离凤暗皱眉头,手又往肚上摸去。 翌日,楚红溪结了店钱,雇了辆马车,装上大包小包,自己和女儿坐在前面,让夫郎和离凤坐在后面,哼着小调一路往泰州城来。 离凤戴了一条蒙纱,掩住心事重重的模样,却见对面男人打开随身包裹,取出几个小瓶小罐,又掀开一个长木匣子,捡出一把小锉刀,对着一面小镜,三下两下把好看的眉毛刮净了。 “恩公这是” 陈亦隆朝离凤笑了一下,拿起青黛胭粉,自己重新上妆。 看来是要拜客去离凤不好盯着人看,便转头隔帘望外,春光明媚,鸟语花香,人间美色正令流连,自己却与紫卿生离死别。 “唉” “为何又叹息啊” 离凤转回头来,刚要应答,不妨瞧见了一张全然陌生的脸,登时吓了个哆嗦,紧着朝车里车外看。 “别害怕,就是我。”陈亦隆又给自己换了个发式“这年头,美人出门可不安全。自己修饰修饰,莫叫旁人费心惦记,嘿嘿,你说是不是” 还道他要盛装去见什么人,却是把自己弄得再普通不过,掉到人堆里都找不着。离凤睁大眼睛在陈亦隆脸上左看右看,竟看不出一点破绽来,心下极是惊奇。 “这,这就是易容之术么” “一点皮毛而已。”陈亦隆笑着打开匣子给离凤看,不过是些家常修容小器,又从小瓶里倒出些花露、香膏、粉糊,也皆不出众“东西没特殊的,人人都有,就看你是不是一双巧手了。试试” 鬼使神差一般,离凤竟点了点头“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7章 第928章做客 马车停下来时,阿传先从车辕跳下,掀帘要接父亲,一抬头看见副陌生面孔,不禁撇嘴“爹,你又变脸了” “你爹在这儿呢。”旁边响起一个声音,正是陈亦隆。 “啊”阿传吓了一跳,见那位穿着水青长衫,系着碧绿丝绦,兜着个白布小包袱,确是父亲的穿戴。这边一位,高挽青丝,蓝巾包头,肘间搭着一角黑色蒙纱,腕上缠着一条结绳发带那发带是昨日自己刚从集上买回来送给阿凤哥哥的,怎么到了这人手中 “阿传小姐不用扶我。” “阿凤”阿传鼓腮瞪眼,舌头都僵住了缩不回去,满脸写着不可思议“你,你是阿凤阿凤哥哥” 面前男人容貌平淡无奇,稀拉拉眉毛,干裂裂嘴唇,泛青发肿的眼圈,脸色暗沉不均,额角努着细纹,看年纪足有三旬,哪里还是那个龙章凤表的清贵佳人啊。 “你怎么变这个模样了”阿传咧嘴跺脚“不好看啦你照过镜子没有真的,一点儿都不好看啦” 离凤微微一笑,把小镜子奉还给陈亦隆。自然是不好看了。不好看,大约就没人盯着他看了。等过城门时,万一上面贴着自己的画影图形,兵士挨个辨认,也能躲得过了吧。他不是害怕被人找到问“口供”,是怕就此失去自由,又要受制于人,连去泉下找紫卿也不能自主。胤廷、雀翎军、英王府甚至所有认识他的人,他都不想见到;那些曾经困扰他、割裂他、把他和紫卿强行分开来的家国往事,宛如南柯一梦,被他轻轻挥散了。原来挥散这样容易,他以前不知道,只要不去想,不被人拽着耳朵吼叫提醒,就能忘得一干二净。 “哥哥” “你看我现在像个做什么的”离凤抬手拢拢头发,难得露出一丝调皮的笑容“伺候主君的跟班公公” “不像。”阿传又瞅他两眼“公公会长胡子。” 离凤摸摸唇上,似在盘算着是用眉笔画上两撇,还是绞下一缕头发来假装。 陈亦隆“噗嗤”笑了,拉他说道“你呀,现在是活脱脱一个教小娃娃识字的先生,装别的倒不像。” “对”阿传也跟着点了点头“跟班的公公腰板哪会挺这么直,说话也不能这样端庄。哥哥一看就是读过书的,若为女子,也许是个落第的秀才。” “哦”,离凤恍然,朝陈亦隆拱手一揖“多谢恩公教我,不是装扮别人而是妆扮自己。” 陈亦隆见他颖悟,唇边泛起浅笑“懂得这个道理就够了。”又道“平日相见,何必总恩来恩去换个称谓” 离凤想了一想,明白过来,便轻声喊道“东家” 陈亦隆欣然点头,看阿传还一脸懵懂,笑着拍了她一把“替爹爹还礼,叫先生。” “啊,不要。”阿传忿忿不平,摔下帘子找母亲诉苦去了“娘,娘,你说说我爹,弄自己那张脸就完了,干嘛弄人家阿凤哥哥的弄得又老又不好看” 泰州城城楼高大,百姓们川流不息,离凤隔帘望去,并无自己想象中的画影图形,也不见兵卫持戈搜查,甚至门上连告示也没贴出一张,暗里松了口气。 “你来过这里”陈亦隆问道。 “没有。”离凤摇头。 “我也是头一次来。”陈亦隆并不朝外看一眼,尤其是对热闹的街市毫无兴致“家妻来见个朋友。” 行了半日,马车停在了一座阔大宅院的小偏门外,楚红溪丢了马鞭,自己上前,和门房说了两句话。 趁这等候的功夫,陈亦隆把女儿叫到面前详细嘱咐“到了石家要讲规矩,不许疯跑弄坏人家的东西,不许乱摘园子里的花草,不许随便给别人起绰号” “哎呀,能不能不住这里啊”阿传早不耐烦了“咱自己赁个园子,种些花草,跑跑跳跳、自由自在地多好。” “想得美。”陈亦隆一戳女儿额头“就你娘俩见什么买什么的败家样儿,还想赁园子回老家的银子还指着人家石大娘子出呢。” 离凤见阿传嘴噘得能挂油瓶了,想起她把门槛拆下来做成木头人,禁不住低低笑了。 阿传本想让他替自己辩白两句,哪晓得一转头,天仙样的“阿凤哥哥”变成了庸常的“识字先生”,心里极不舒服,“嗐”一声跑开了去。 “恩公,我又是疗伤,又随你们吃住,数月下来不知花费了多少银钱,我”如何补报这份恩情,离凤早已想过多次,最后拿定了主意,可还没等他说完,已被陈亦隆打断。 “先生不必客气,阿传顽劣不堪教化,让你费心了。”忽听楚红溪招呼自己两人下车,陈亦隆便又低声补了一句“以后啊,可别再叫错了嗯” 这是说不用补报了离凤眉头微皱,下得车来,走在他身后,暗暗想着这一家人都有些奇怪,尤其这位“东家”主夫,他说来见“朋友”,自己却先乔装改扮一番,也不让我说是被他们所救 接出来的是管家,对楚红溪又是作揖,又是致歉,说“员外今日被请去衙门还未回来,怠慢贵客了”,楚红溪并不在意,把自己从郊外市集上买的一堆乱七八糟玩意当成礼物,郑重其事地赠送过来。 “多年不见,大娘子得了几个女儿了” “唉,已经九位小少爷了,就是没有能继香火的。”管家先是叹息摇头,紧接着又改愁为笑“不过去年年中大娘子新纳了一位公子,怀喜六个多月了,请大夫看诊,求道士推算,都说一准是位小姐。老神仙,您一定得在家里多住些时候,等着喝这大喜酒。” “光喝酒不成啊,我得给大娘子道恭喜”楚红溪颇觉棘手,怎么刚才一股脑把礼物都送出去了,也没留几样。再买,我可没钱了。 管家似乎跟她很熟络,知道她的“为人”,也明白她的“难处”,连连拱手“您能来喝酒,还带着家眷来,我们大娘子求之不得呢。多少年前就说过,要请老神仙给小姐赐个好养活的小名,必有重金酬谢。” “哦,小名儿啊,那我现在就得开始想喽。” 离凤一边听着前面的对答,一边朝四周窥看好大一座宅院,楼台亭阁就有几座,花园也不小,满庭绿树芬芳,后院还凿了一浅湖一小池,养着荷花,喂着锦鲤,清风拂过,波光粼粼。阔气是阔气,精致可就谈不上了,依自己看来,布置得也太随意。比如这边,该放个玲珑湖石聊作遮挡,意境方耐人寻味,哪知呼啦啦一览无余,有景也成无景了;那边,迎风揽胜、对月抒怀之所,不知为何摆上重三百斤有余的巨鼎铜缸,弄得意趣全无。亭中楹联也是文不对景,辜负了一笔飞龙舞凤和满目春光窈窕。 “上次来还没有这副对联呢。”楚红溪驻足观看。 “是,城东一位举人写给文殊院的,大娘子去拜佛求女,一见极喜,耗费重金求来,主君的小佛堂挂不下,就挂到这个亭子来了。” 我说呢离凤忍不住举袖掩住笑意,默默又念那副对联你眉头着什么焦,但能安分守己,便将得和气一团,常向众人开笑口。我肚皮有这般大,总不愁穿虑吃,只讲了包罗万物,自然百事放宽心1。 倒也说得有意思正待琢磨,忽听下面传来阿传“哈哈”笑声“爹、娘,你们快看这是什么” 离凤探头一瞧,见阿传不知何时跑到了小湖边,脱鞋入水,两手大张,看样子是要扑对鸳鸯,哪知一队摇摇摆摆的大白鹅从她胳肢窝下钻了出来,惊慌失措,四散溃逃。 “呀呀,小姐,小姐手下留情,那是我们三侍郎养的爱物。” 管家连喊带叫,楚红溪、陈亦隆忙也跟了过去“阿传,放下人家的东西,爹是怎么嘱咐你的” “你家三侍郎养的”阿传只觉有趣,掐住一只大白鹅的脖子拎了起来“养着做什么用下鹅蛋,还是吃鹅肝。” “不是,不是,侍郎为了练字。”管家连声解释着,才把叫得凄惨的白鹅从女孩手里解救回来,不妨肩头又落下一只鹦鹉,扇着翅膀叫道“呆头鹅,你是呆头鹅。” “咦它骂我。”阿传瞪起眼睛,又张手来抓会说人话的鸟儿。 “没有,没有,小花衣怎么能骂贵客呢。”管家陪上笑脸,又掩不住那份尴尬“九侍郎爱和大娘子赌气,有时教自己的小鹦鹉几句玩笑,那个,那个,小姐无须着意” 原来是这九侍郎吃醋的时候骂妻主呆头鹅离凤心中一动,竟想起画眉阆从奕养的那只小白猫来,和紫卿一样到处“胡吃海塞”,却不如主人的体质,每每撑得肚圆,回去就拉稀,被侧君点着小鼻子教训 “刚才三侍郎,这又九侍郎,”阿传惊讶问道“你家大娘子娶了多少啊” “侍郎就九位,还有主君和一些还没开怀的公子。” “这么多,她忙得过来吗” “阿传”陈亦隆把眼一瞪哪有客人这样问主人隐私的 管家挠头垂眉“这个,我家大娘子爱热闹人越多,越热闹嘛” “我也爱热闹。”阿传咧嘴笑了。 “那好啊,小姐以后也多娶几位美貌佳人。” “嗯”,阿传重重点了几下头,惹来父亲一记白眼。 离湖往旁边小路走,管家带着楚红溪一家想绕过小花园到客房安顿,不巧花园里就冲出个人来,一边跑,一边笑,还回头叫嚣“主君你找不着我” “咣当”一下子正撞到离凤身上。 “哎呀”,两人都是大叫,离凤的手杖落了地,自己被撞得一阵趔趄,幸好倒扶住了那年轻男子。天,他还挺着个硕大的肚子。 “小念,谁和你捉迷藏了,不许跑,快回来。”那边花丛深处传来一大群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和一个男子焦急的叫声,待听到这边“哎呀”此起彼伏,那男子像被吓到了,一迭声大喊“小念,小念,你怎么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8章 第929章做客-2 “小念,你怎么了” “我,我撞到了人”小念满含歉意看着离凤“哥哥哦,不,大叔,你没事吧” 看他梳着髻子,以为是成熟男人,一打照面,怯怯生生,分明还是个孩子。红扑扑一张苹果脸,丰满盈润,黑溜溜一双葡萄眼,天真无邪。离凤的眼光却呆呆落到他隆起的肚子上这么大,六个多月,像揣着个布球一样那我呢再清瘦也不能这样干瘪,哪里像是个有身子的他摸一摸自己肚腹,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虽说已有预料,可这样“喀喇喇”被毫不留情地揭破谎言,也叫人不堪忍受。 “大叔你被我撞疼了吧对不起。”小念手足无措,小脸涨红,也不知如何才好,先躬身福了一福。 “哎呀呀呀,念公子,你怎么跑出来了”管家待等看清来人是谁,吓得满头是汗我家员外盼星星盼月亮似地等这一胎小姐呢,要是小姐在念公子肚里被撞坏了,如何了得她眼发花,手发颤,两条胳膊囫囵围成个圈,只怕下一瞬宝贝疙瘩小姐就会从那胖圆肚里掉落出来,拼了命也要接住。 “我没事”小念才说一句,就听背后一片喧哗。 石员外家的主君带着一众看公、小厮、陪房、管事,三步并作两步赶了上来,急得面色通红,吓得胸脯起伏,没看见楚红溪一家人,上来就抱小念的肚子“你个小祖宗喂,没碰着吧快哭一声给大爹听听。” 阿传当时就笑出了声小娃娃还没落生呢。就有力气嚎啕起来,谁又听得见 小念倒是听主君的话,小嘴先是一撇,“呜哇”,而后又开颜一笑“大爹不怕,丫丫好好。” 听他学得奶声奶气,离凤只觉哭笑不得,再看陈亦隆也是一样的神情。 管家见公子真的无事,抹了把汗,这才为主君引见客人“这位是大娘子的朋友,人称老神仙。” 主君姓游,闻言施礼“老神仙光降,蔽门无限光辉。” 楚红溪捏着耳朵上的肉球客套了两句,忍了半日实在有些忍不住,就问游氏“看大娘子的这位公子,才只六月,大腹便便,内里不会是双胎吧郎君可有知道” “什么”游氏嗝喽一声,好悬没背过气去,端是又惊又喜,一副注意全又回了小念肚上,搂住了不肯撒手,“哎呦哎呦”叫菩萨“两个女儿老天开眼,我家有继,太好了,真太好了。” “原来有两个小娃娃啊”怪不得比阿凤哥哥肚子大那么多,阿传瞅了离凤一眼,恍然而笑。 陈亦隆皱起眉头,先瞪妻主,又瞪女儿话咋那么多啊,关你们何事回头人家生下的不是两个女儿,岂不要怪罪到你们身上 楚红溪被瞪之后,捂嘴不言了。阿传并不理会,还过来父亲身边问道“这位主君好有意思,又不是他怀了女儿,怎么比怀的人还高兴” 陈亦隆见人府里的管家转头往这边看了,暗骂女儿不晓事,忙朝前走了两步,把阿传晾在背后“快闭嘴。” 阿传不痛快地“哼”了一声,悄又拉离凤袖子“阿凤哥哥,你说是不是” 离凤无声叹了口气若见别的男人为紫卿生下女儿,我一定不是这般欣喜的模样。想当初从奕怀孕,自己还暗地里做了个怪梦,侧君抢先生出的是儿子,我虽落后生的却是女儿,能为紫卿顶门立户哎呀,想起一次,就羞愧一次 “他为什么会高兴啊”阿传等不来回答便一直发问。 离凤只得小声告诉她“主君是个贤惠人,视妻主儿女皆如己出,这在六国中是很被人称颂的美德。” “可我看他是真的特别高兴,就像自己生女儿一样。” 确实离凤也是这样觉得“人和人多有不同,主君大概就是特别喜欢孩子吧。” “就像你喜欢漂亮哥哥一样。”陈亦隆只想叫女儿快把那些疑问都吞回嗓子眼去,忽然插了一句。 “哦”,阿传瞬间懂了,想朝离凤笑,可一看他的模样又笑不出来了气度犹在,美貌不存我真惨。 游氏几乎喜极而泣,半天经管家提醒,才想起来该谢谢老神仙“瞧我,只顾高兴,怠慢贵客了。” “只是看着像,未必做得准。郎君还是给公子请个大夫吧。”陈亦隆款款言道。 “这位” “山夫,姓姚。” “哦,那是神仙公了。”游氏忙又福身,给陈亦隆安了个极响亮的称呼。 阿传在父亲背后笑得肚子疼还嘱咐我别闹,别给人家起绰号,你看这一大家子人,侍郎养鹅喂鸟,公子乱跑乱撞,主君给人家起外号,他们自己就闹得邪乎。 陈亦隆听见“神仙公”三字面上也是一抽,还得回礼“叨扰贵府,多添麻烦了。” “诶,千万莫要客气,多住几日,多住几日才好。”游氏乐乐呵呵,一眼又瞅见了阿传,眼光大亮“这位是小神仙吧啧啧啧,长得多好啊,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还想再夸两句,一抬眼对比陈亦隆,这么普通的爹怎么生出带劲儿女儿来的,再看楚红溪,也不甚像,不过头发颜色和稀疏程度差不多“多会长啊,和娘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小女要是也能这样就好了,妻主一定乐开花。” 阿传摸摸眉毛,又揉揉眼睛,看一眼亲娘,挠挠自己光洁的脑门和菲薄的耳垂看在这人叫我小神仙的份上,我就不和他计较啦。我爹多漂亮,明明我像爹。 “啊,还有这位是”游氏终于看到了离凤。 陈亦隆立刻就道“是小女的启蒙识字先生,姓王。” “主君,我刚才就是撞上这位大叔了。”阿念在旁补了一句“看他一直捂着肚子,一定是撞疼了。” “哦哦”,游氏忙不迭对离凤施礼“王先生舍身救护我家不懂事的小爷,妻主和我感激不尽。先生受了冲撞,没怎样吧若哪里不舒服,请说出来,我即刻派人去唤大夫。” “在下无事,郎君宽怀。”离凤拱手谢过,又对小念客气言道“公子身怀六甲,还当加意保养才是。” “先生说得对,说得太对了。”游氏点手对着小念的鼻子“再要胡闹,我可真不饶你了,大娘子求情也不管用。” 小念吐舌一笑,藏去了主君背后。 游氏上上下下打量了离凤两眼,眼睛忽就放出光来。 离凤心里一阵紧张,以为是自己露了什么破绽。 “王先生识字” “啊,识得不多。” “读过书吗” “幼时母亲教过几本。” “可能认读男四书”游氏紧着追问。 离凤暗道小郎启蒙就是这个,便点了点头。 游氏一下子就笑了,连说几个“好”字,也不客气,转头对陈亦隆言道“实不相瞒神仙公,我家有九只小犬,成日汪汪,让我头疼。遍泰州城想请位男师傅教读四书,请不着。能否让他们也随着王先生读书至于束脩1,神仙公敬请开口。” 陈亦隆本来还怕人家盘问,小姑娘为何找个男师傅开蒙,暗中想好了一套说辞。不想竟是这样意外的结果,他一笑回看离凤“先生的意思呢” 离凤也没想到,愣了一下。 正在这时,便听得几声孩童嬉笑从花丛中传来“爹,爹,是有客人来了吗” 几个男孩钻出头来,大的才换牙,小的还没留头,张着好奇的眼睛,叽叽喳喳围拢过来。 “客人是位老寿星啊” “还有小姐姐。” “姐姐拿着的是什么呀” 一个一个活泼可爱,阿传就情不自禁地把挂草绒球的小竹筐递了过去,里面还盛着从集上淘换来的一些小玩意儿。 “咳咳,我说儿子们不忙挑,不忙挑”游氏见男孩们一拥而上,围住竹筐,各自拿起了客人的东西,老脸着实有些挂不住,使劲儿招呼道“先来拜见先生,快给先生磕头。” 离凤本来还没答应呢,见了这许多可爱宝贝,眼睛竟有些挪移不开“这罢了,地上凉,都起来吧。” 游氏见请了师傅,了却一桩心事,十分高兴,对楚红溪这样的贵客殷勤备至“怎么能矗在这里说话呢都赖我,光顾得傻笑了。管家,你做什么也发呆,请老神仙、小神仙、神仙公和王先生住下休息,要好生照料。再把这些小闹腾都带回去睡中觉。喂,小念,你怎么还伸手拿东西,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小念也跟儿郎们挤在一起,左手抓了个拨浪鼓,右手拾起一双小虎头鞋“主君您看这个,多漂亮。” 那小小软软的东西竟令离凤生了不舍,一句话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公子若怀的是双胎,这一双鞋子不够分的。” “哦”,小念有些失望,刚要放下,忽又紧紧握在手中“没事的啊,我照着这样子再做一双。”说罢,兴兴头头拎着小鞋子跑了。 “哎,你这”游氏大皱眉头,一个劲儿跟离凤道歉“让先生见笑了,他自己也是个没长大的,干脆回头让他也来拜师,受些教导,好学着怎么当爹。” 当爹爹是件很幸福的事吧哪怕自己还懵懵懂懂的,哪怕还没有和孩子见面,只要一想到他或她,便什么也忘了离凤不觉空了一颗心,望着小念跑走的身影,听见自己强笑一声“不碍什么,我也用不着公子喜欢,正好拿去” 1束脩,古代给老师的薪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9章 第930章神仙打架 就此,离凤便在石员外家住下,当了她儿子们的启蒙先生。说是要教男四书,可男孩子们有的才认几个字,有的刚会念歌谣,最小的还没断奶,动辄嚎哭,哪里能坐得住听大道理呢离凤换了三字经来,每日带着小儿郎们念上几行,讲讲里面的故事;又发纸笔,令他们随意图画,品评时自己帮忙起个画名,或简单添上几笔,一作牛儿吃草,一作白鹅过河,题写两句诗,叫孩子摹上,命小厮用四方木压好,如同简单装裱,拿回去给主君和各自的侍郎爹们观瞧。 二郎是游氏亲生,这日回到后宅,喜滋滋把自己的画作呈给父亲,上面两个小人,顶头一轮红日“爹,你说那大太阳何时离我们近,是早起时,还是快到睡中觉时” “呃,你说呢”游氏从没琢磨过这个问题,因正与陈亦隆闲话,更不多想,干脆反问回去。 “早起时大啊。”二郎一本正经言道“早起时,太阳像车盖一样大,等到正午就小得像个盘子了。远处的看着小而近处的看着大,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游氏笑得大声,一胡撸儿子脑瓜“我儿就是聪明。” “可王先生说,有人觉得是睡中觉时太阳大。” “嗯”游氏一皱眉“为什么啊” “早起时,太阳刚出来,清清凉凉的,等到要睡中觉时,就像手伸进沸汤里一样觉得热,这不是近的时候感觉热而远的时候感觉凉吗” 游氏一呆,去看陈亦隆“说得也有道理啊” 陈亦隆笑而不语。 “爹,你说哪个对” “我”游氏“咳”了一声“王先生说哪个对” 二郎笑道“王先生说他不能决,连知识渊博的古老圣人也不能决呢。这就是我画的故事,两小儿辩日,孰为汝多知乎”他摇头晃脑背了一段书,又指着父亲道“学无止境,不要人云亦云,遇事多动脑子想,王先生说你就能越来越聪明了。” 游氏张口结舌。 待二郎蹦跳跳走了,陈亦隆方笑着说道“王先生学问渊博,品行端方,课读稚子是最合适不过了。” “是是是,昨晚妻主听儿子们背诗念儿谣,连最淘气的六小子都能响亮来一首咏鹅,把她高兴得啊根本合不拢口,对王先生直挑大拇指,还问是从哪里请来的” 陈亦隆便知他早晚要问,悠悠叹了口气“先生命苦,妻主亡故之后便无亲无靠。我们怕他轻生,骗他说怀了孩子” “啊”游氏一愣。 “如今还不知怎么揭谎呢。”陈亦隆显出不好意思来,顿了一顿又道“我们这次出门,受人所托还有未完之事,爬山涉水,带着先生多有不便,可半途扔下他又于心何忍他一介男子,手无缚鸡之力。” “哦”游氏已然明白陈亦隆的“难”处,立刻说道“家下几个孩子都对我说,以后就要跟着这位先生读书、写字、学道理,说他懂得多,又和蔼,让人打心眼里喜欢。有孩子们相伴左右,我想王先生也不至于再萌死念。过上三四年,遇着个合适的人,再走一步就像从新活过一般。” 陈亦隆微微点头“只是他顾念妻主恩义,贞静自守,未必愿意” 游氏摇头言道“情能始终,固然令人钦佩,可男子无育则不能续命,人啊,不能为个虚名活着,何况他有了安身之所,谁知以后有何际遇,到时又怎么想呢。不过看他年纪不小,若真打算为妻主守贞后事上也由我家一力承担。神仙公放心就是。” “呀,这可是我们给大娘子和郎君添了麻烦了。”陈亦隆对此结果极为满意,可少不得还要客气几句。 “是你解决了我们的麻烦。”游氏又绽开了笑容“没这先生时,家里成日鸡飞狗跳,我连小的都收拾不过来,哪儿有空再收拾他们的老子这回好了,先生端方温雅,满口都是道理,以后谁再惹我生气,连老带小都送过去学规矩。我腾出功夫来,好照料两个女儿,哈哈哈神仙公,你们怎么看出小念怀的是双胎的” 又拐到那上面去了,陈亦隆暗暗烦恼“只是看公子的肚子比别的孕夫要大,猜测罢了郎君和大娘子盼女心切,在下感同身受。可双胎不好养啊,多有父婴三个都保不住的,也有两个孩子一强一弱不能都长成的,倒不如只怀一胎省心。大娘子还是提早有个预备才好。” “对对对,我就没见谁家里生出过两个娃娃。”游氏瞬间眉头皱紧,双手合十“得赶紧给菩萨上香去,再找几个好稳公。”忽又想到什么,殷勤请陈亦隆喝茶“老神仙颇有灵通,一看那福相就知道了,请在我家多住几日,等小念生了” 陈亦隆忙就推辞“真的是有约在身,不敢久待。” “神仙公” “或者”陈亦隆唯恐被他攀缠不清,眼珠一转“若事情办得顺利,我们再绕路回来就是,反正离公子生产还有几个月呢。” “啊,这样好,这样好。老神仙和神仙公出马,什么事能办不顺利啊我们就等着大驾了。”游氏咧嘴笑了一阵,忽又想起多日没见阿传了“小神仙去哪里显神通了” “她呀”陈亦隆叹了口气“等郎君得了女儿就晓得了,哪有听爹爹话的儿子们像小狗,还是在你身边吠。女儿就像小猴子,一旦撒出去逮都逮不着。” 此时,“小猴子”阿传却回石员外大宅来找爹爹了,为的是肚子饿了,又没闲钱在街上吃。溜进后园,经过小湖,又瞧见了那队大白鹅,顿时想起红烧鹅肉的香味,狠狠咽了两大坨口水。 “饿死了,能先吃饭再找你大姨么” 这个“饿”字简直不能听,一听肚子就一顿咕咕叫。阿传抬眼一看,另条路上过来一个小厮,领着三个小郎,当头一个大步流星,中间一个抹汗追随,最后一个捧着肚子“哎呦哎呦”叫唤。 又来客人了阿传看他们与自己似乎年纪相仿,就等了一步。这几日她或在泰州城里游逛,或在石员外府里玩耍,偶尔也去听几耳朵阿凤哥哥讲书,逗一逗正换牙的石府小弟弟,看说话漏风不漏。可是爬树游湖没有同龄玩伴,兴致总不很高。 “小神仙好。”小厮见了阿传,停步行礼。 “你叫他什么”没等阿传作答,小厮身后就响起个调门极高的不和谐音“哪门子神仙长这样啊还挡别人的路。” 阿传闪过小厮,朝那说话的小郎瞪去“我长得哪样啊你这人你”后面的话却都停在嗓口上了。 天啊,怎么世间会有这么漂亮的人不是漂亮,是光彩照人。眉那么黑,眼那么亮,嘴唇那么红,小脸那么白虽然蒙着一层土,但还是能把人看呆。他是月中仙子还是花间精灵不,都不是,他比仙子还仙,比精灵还灵。 但仙子脾气不好,精灵正在焦躁。小郎见阿传一脸呆像,既不说话,也不挪窝,大不耐烦起来“你什么你你就别装神仙了请让开一些,我们急着找人呢。” 阿传没听见一般,还只是盯着他看“你叫什么名字” “小东,别理他。”后面呼哧带喘跟上来的是小南,一见这情形,心里就警惕起来,立刻把小东拽回身后“我爹说过,不能告诉女人你叫什么,谁问都不告诉。” “叫小东啊,挺好听的”这一会儿功夫阿传就忘了要理论“凭什么说自己长得不像神仙”的事儿了,紧着上前两步“我叫阿传,不是小河船那个船,是传承传说那个传。我娘说让我传承她的本事,以后也当江湖上一个传说。” “谁问你了啊这样啰嗦。”小南叉腰凶道“快起开,好狗不挡道。” “你怎么上来就骂人啊”这个胖乎乎的小郎阿传一看就不喜欢,随手扒拉他一下,还想跟后面那个仙子精灵说话。 小南以为她要动手,双拳一分,拉开架势“我骂挡道的狗呢,你自己往上凑。” “嘿,你再说一句” “你还妄想调戏小东,连好狗也算不上” 阿传真恼了,击出一拳,黑虎掏心“我是狗,你又是什么东西,狗拉出来的屎吗” 石府小厮在旁,连声解劝,急得一脑门是汗,可那小神仙和小客人谁也不肯相让,这个挥拳,那个踢裆,打了个热闹。 其实,热闹只持续了两个回合,小南哪里是阿传的对手,才听见小东急喊“小心左边”,左胸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又听见喊“快换招式”,没想明白换哪个招式呢,屁股上又中一脚,摔了个狗啃泥。 “原来连狗屎都算不上,是个吃狗屎的。”阿传就要再狠揍他两下,不妨小东飞身挡上,对着自己一连就攻出七八掌,掌风凌厉,真气十足“别伤我徒弟,有本事,和你小爷爷比比。” “呀”,阿传全没想到,愣了一下神,鼻子尖被扫到一点,登时红肿了起来。 “你会功夫啊” “哼,看看待会儿让谁吃屎” 阿传笑了一声,格开小东的拳头,错手去抓他腕子“干嘛当爷爷呢头发白,满脸褶,没长胡子还得贴假的。不如当我弟弟好了,你几多岁啊” “敢占我便宜看招吧你” “你告诉我属什么的,我也告诉你,好不好”阿传说得一本正经“这不算占便宜的。” “还用告诉,你不是属狗的吗” “不是啦。” 这一战倒是棋逢对手,小西“吭哧吭哧”刚赶上来,扶起小南,想帮小东,看了一阵,眼花缭乱,压根就插不进手去,忽然想起什么,问旁边那快急哭了的小厮“怎么回事啊不吃饭先打架,他俩有毛病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0章 第931章绿松石扇簪-1 吃 小南气得拿胳膊肘一捅小西“你就知道吃。” “不吃,打架没力气啊”小西眨着眼睛刚要分辨,听得“咕噜”一声,极感熟悉,不就是平日里自己五脏庙闹灾荒时的动静吗,见小南怒瞪自己,连忙摇头“不是我” 那是谁 小东瞪着阿传重重一哼,已经了然。阿传也不脸红,反亲切来问“你也饿了吧石大娘子家的流水席就很好吃。我带你去。” 这一献殷勤,动作又慢下来,被“仙子精灵”抓住破绽,一记勾拳正中下巴。 小南看是机会,自己要扑上帮忙,哪知前面还挡着个小西,急乱一撞,把他先撞了上去。阿传挨了一捶重心不稳,见小东挥拳又攻,只得踢出一脚抵抗,不妨斜里蹿出个人来,这一脚就结结实实踢在了他肩头。 “哎哎呦” 何为鬼哭狼嚎,惊天动地,不过如此了。 小西掉头苍蝇一般要躲,又挡了小东的掌风,被“呼呼”连扇两下,刚抱住他的腰叫声“打错人了,是我”,后面又遇阿传偷袭,屁股蛋儿成了肉桃子,被揍得几瓣开花。 小东一心要把阿传捶扁好给小南出气,阿传却把小东想成那只石家大白鹅,一定能被自己抓在手里。谁也不肯示弱,隔着小西就又对打起来。小西被罩在他们拳脚中脱不开身,偏小南还要往里挤。正不可开交之际,忽听一声霹雳样的怒吼“住手” 陈亦隆由游氏陪着正要穿花园去席上,骤遇女儿和人打架,只道是为客不恭竟欺负起主人家的儿子们来,面上又羞又恼“阿传,你在干什么” 打架就怕分神,阿传一听父亲来了,下意识先松了劲儿,脸上又被小东挠了道口子。小东还想再占她个便宜,奈何小西这“人垫子”实在碍事,刚才横在中间,现在瘫倒地上。 “是你两个打架,还是合起来打我不带这么玩的” “谁和她玩了”小东黑眉倒立,俏眼圆睁。 “就是玩儿嘛。”阿传被父亲拉到一旁,一副嬉皮笑脸“刚认的弟弟,叫小东。” 陈亦隆一瞅她脸上,鼻子红肿,下巴铁青,左脸颊上多了血道子,浑身是土,狼狈不堪,还在嘚吧唧唧,气就不打一处来。谁家玩笑是这样玩笑做客也没有个做客的样子。他回头一瞥,想瞧瞧人家孩子有没有被打坏,哪知瞧准了小东,身子陡然一颤这是这不是 这不是我家那群小汪狗啊游氏才刚也没看清,到得近前,才发现三个小郎都面生。他是当家主夫,场面见得多了,心思也转得极快,先把矗在一旁的府里小厮喊过来“咋回事啊都是你不会服侍,惹恼了贵客吧” “不关他的事。”小东一瞧游氏的穿戴,便知他是谁了,上前行了个礼“老人家好,我们几个是您甥儿,走了好远路磨破几双鞋才找来的。有急事不能耽搁,您快带我们见我姨去吧。” 老人家游氏紧着摸头发、摸脸蛋、摸眼角有没有褶子我都这么老了不能够啊,昨儿照镜子还是个富态美人呢。 “快走吧。”小东不由分说挟起游氏的胳膊,又招呼小南、小西“回头再跟小贼理论,咱先办正事去。” 听见一个“贼”字,陈亦隆又是一震,下意识背过身去,连带着把女儿也挡住了。 “哎,哎这这神仙公、小神仙”游氏被小东、小南两个半大孩子连拉带拽要去找大娘子,乱中回头还想招呼陈亦隆父女“你们先歇着,我待会儿就过来赔”一想和我有何关系,我为何要来赔罪 “赔作陪” 小西见没人为自己伸张“正义”,赖在地上哭也无人安慰,蹬了好几下腿才爬起来,一边赶紧跟上小东,一边回头恨恨朝阿传嚷道“瞧我的脸,瞧我的屁股”都被打得不成样子了,“你赔” 阿传从父亲身后探头看他,吐吐舌头,嘟嘟囔囔“我又没打你脸,就踢了几下屁股没想踢你屁股,你自己钻出来的活该” 小西气得咬牙切齿,又委屈得眼泪打转“等着,你等着等我吃饱了,就回来收拾你” 见他们走远了,小厮哆哆嗦嗦上前对陈亦隆鞠躬“神仙公,小神仙受惊了” “诶”,陈亦隆恢复了一贯谦逊有礼的模样“是我们给贵府添麻烦了,还请上复大娘子和郎君,不要介意。”言罢,攥住女儿的手腕,疾步回了自己住处。 阿传本还担心父亲会数说自己一顿,哪知只是找来清水药膏处理伤口,倒是楚红溪看见她一副倒霉相哈哈笑起来“在哪里挨了拳头了挨得好。” “我不是打不过那个弟弟美人,是让着他。”阿传“啧啧”叹道“娘,你没见着,忒是漂亮的一个小弟弟,尤其是脖子,长得又白又细,跟湖边上那只大白鹅一样,平时骄傲挺着,一被掐住,就吓得嘎嘎大叫,还抖落翅膀往你头上扇灰。” “他们打哪儿来的,干什么来”陈亦隆忽然冷冷插了一句。 “正想问呢,爹你就把我吼住了。”阿传被父亲拿个棉棒压住脸上的血道子,疼得呲牙咧嘴“哎呦呦,轻着点儿啊爹,我是你亲闺女,涂个药而已,咋跟给仇人上刑似的。哎哎,您别弄了,我找阿凤哥哥弄去。” 言罢要走,被陈亦隆叫住“还找谁去你不饿吗” “哦,对对,我都忘了,肚子还空着哩”这一被提醒,顿觉饿得前心搭上了后背,阿传“啊啊啊”叫着往隔壁屋子跑“我先吃饭去了,回头”阿凤哥哥那里像吵坑,也说不上话,回头我还是找白鹅弟弟小东东去吧,问他干嘛来了,在这里住多久,以后要去哪里我不掐他脖子,就好好问 楚红溪见女儿跑了,陈亦隆却没跟着,愣愣坐在那里,似有一怀心事。“你是怎么了阿传打架没赢是好事啊。俗话说的吃一堑长一智,他明白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以后勤学苦练,进益必然更大。” “你知道她和谁打架么”陈亦隆幽幽问道,慢慢转脸过来。 “呵呵,我还是听明白了的,是个小美人。” “不是一般的美人十足像他,嗬,简直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嗯”楚红溪诧异问道“像谁” “那个胤宫里的铁卫、一直盯我不放的老冤家” 云瞳带着凌讶,跟子佩兄弟和小绸子到得圩上,但见熙熙攘攘,到处是询价问货的人流。男女老幼,肩扛手拎,遇上相熟的问候几句,见着提不动的相帮一手,高声切语,其乐融融。再看货物也是琳琅满目,有粮油米面,锅碗瓢盆,布匹饰物,瓜果蔬菜,就黄庄子人的眼睛里看,已是应有尽有了。 “天下人为利而来,逐利而去。” 云瞳刚发一句感慨,就被凌讶拽到个卖首饰的小摊子前,指着上下三排左右六列不同样式的簪子问道“小紫你看,喜欢哪个” 簪子多为竹木制,也有白石的,并不像六国之中雕镂繁复,简单的仅是个圆头,但线条流畅,形貌古朴,倒也别有风味。 云瞳知道凌讶爱好什么,也诚心想送他一件饰物,刚要拿起一件云纹凤羽样的,目光忽被斜下角落里一抹铜绿幽光吸引。那也是个簪子,簪头呈芭蕉扇样,不过拇指大小,背面无饰纹,多有裂隙,形如龟甲,正面却是一层凸起,拂开锈绿,满满嵌着竟然都是绿松石,大小不同,形状各异,但凑在一起却像一张兽面,非龙非虎,非鹰非枭,它双目圆睁,面目狰狞,鼻梁笔直,又与身脊相通,还有上扬的双角和舞动的四肢,看着夸张,又觉神秘,庄重之外,似有灵异云瞳不知为何,见了这小扇松石簪,竟有被神明敲中脑壳之感。垫垫分量,也格外压手。 “呦,眼光不错啊。”凌讶凑头过来,唇边带笑,只一眼也被定住“呀,真别致,我给你带上试试” 云瞳刚要拒绝,已被凌讶摘下草帽,拿了簪子往发间插去。 “戴不住,坠得慌。” 已有几个过路人瞥见了云瞳容貌,瞠目呆立,鼓唇惊叹。云瞳忙不迭低眉垂颈,那簪子一头沉,更往一边歪去。 凌讶也觉出招摇来了,微一吐舌,赶紧把簪子又换回了草帽。赖我,一见着好东西就走不动道,忘了其它了。 子佩领着欢郎正在旁边小摊挑豆子,不妨一转头看见那妻夫两个试起了首饰,再一瞧是谁家的首饰,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小雅娘子” 欢郎吓得直接就喊起来“碰不得噶” 凌讶一愣什么碰不得,这支“小扇子”么又为何碰不得 忽在这时,耳边传来一个粗哑低沉的声音“试好伐八噶铜刀币。” 刀币凌讶见过,如同六国通行的方孔大头钱,只是形似一把尖首刀,黄庄子老少赶圩都要用它来做买卖。子佩生怕出门丢了,都是贴身藏好。一枚刀币可买二十斤粮。这摊主张口就要八枚,够家里两月吃喝了。凌讶算过账来,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把簪子放回原处。 哪知摊主猛地站了起来,面露凶狠,声音拔高“侬嘎赖头啥意思” “别”子佩和欢郎同时惊恐叫道可不能再放回去。 云瞳一凛,出手极快,压住凌讶的腕子,把小扇绿松石簪又稳稳捞了回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